《嘴甜》傲因

27、第 27 章

　　这顿饭吃的格外煎熬，虎哥的过分热情让钟晴无所适从，作为一个人傻钱多的二世祖，她以前出门的时候身边那些格外热情的姐姐妹妹们也不少。

　　但那种热情跟虎哥的热情是不一样的，那些人动机不纯，带着目的，所以格外会察言观色，就算热情也得看着钟晴的脸色来，钟晴稍有不耐烦，她们自己就知道掌握火候。

　　虎哥不同，她单纯直接没有任何目的的热情就像一把越扇越旺的火，她不看钟晴的脸色，也不故意投她所好，而是一股脑的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全都堆在钟晴面前，比如钟晴盘子里满满当当小山似的一堆菜。

　　钟晴撑的都快站不起来了，虎哥还是不停的“这个好吃”“那个也不错”“你快尝尝这个”……

　　不仅钟晴受不了，就连韩叙都一脑门问号。

　　最终还是李能文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虎妞，不是，虎哥，你这个取向，是不是有点曲折啊？”

　　虎哥给钟晴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瞪了李能文一眼：“我还曲折，你咋不说我迂回呢？”

　　李能文嘿嘿的憨笑：“不是，你对小富婆热情的有点儿让人充满遐想啊……”

　　“你咋这么能遐想呢？不过你放心，我就算九曲十八弯，也铁定不会弯到你头上！”

　　虎哥被李能文吸引了注意力，集中炮火对准李能文开炮，俩人一来一回很是热闹，钟晴终于松了口气，趁着虎哥不注意，把盘子里的小山就近转移到了韩叙盘子里。

　　韩叙朝钟晴瞪眼，被钟晴坚定地无视了，韩叙看着钟晴偷偷摸摸的样子觉得实在好笑，随手就夹了个丸子咬了一口，刚咬完就发现丸子的另一边已经被人啃了一口，韩叙愣住，回头看钟晴。

　　钟晴的视线顺着韩叙的眼神看到他筷子上夹着的那只丸子，嘿嘿干笑了一声，说：“实在吃不下了，就尝了一口……”

　　韩叙无语的咽下嘴里的丸子，从牙缝挤出一句：“实在吃不下了就不能不吃？还非得尝一口？”

　　钟晴眨眨眼：“它白白胖胖的，看着就……还挺好吃的样子……”

　　韩叙无语：“瞅你那点出息，对得起你的富婆身份吗？”

　　钟晴撇嘴：“富婆就不能贪吃了？谁规定的？玉皇大帝还是财神爷？”

　　韩叙看着钟晴生动的表情，突然就笑了：“这样多好，何必想那么多。”

　　韩叙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钟晴却瞬间就懂了，她愣了一瞬，脸上的笑容和轻松地神态瞬间就消失了。

　　“你不明白。”

　　这句话钟晴说的很轻很轻，轻到韩叙在虎哥和李能文的聒噪环境下根本没听见钟晴说的这句话。

　　这顿饭在虎哥的加持下从头热闹到尾，通过了初选的韩叙和李能文小猛都显得格外开心。

　　这种开心是钟晴很少见到的，这种单纯的，因为自己努力追逐的热爱的东西被人认可而产生的开心，让这几个年轻人的笑容就像是闪着光似的璀璨，就连李能文都比平时顺眼了许多。

　　钟晴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她身边那些人想要得到什么似乎都很轻易，因而他们对任何东西也很难维持持久的热情和专注，更不要说去付诸努力。在他们眼里，钱能解决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问题，而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她们来说也不算问题。

　　因为他们对钱以外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

　　钟晴默默想了想，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二十年的人生，她对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谈不上热爱，她没有什么能够倾注热情专注去做的爱好，坚持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似乎就是钱，和更多的钱。

　　拿回本该属于她的，更多的钱。

　　实现这个目标，然后呢？

　　钟晴忽然感到有些迷茫。

　　大量的财富是需要经营的，做到伍乐和钟南平那样，每天忙忙碌碌，名下的资产变成一个个数字，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实际的意义。与其说是他们在赚钱，倒不如说是他们在为钱打工。

　　为了让这些钱不断增值，为了让钱生出更多的钱，即使再多的钱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个数字，他们这样机械的赚钱，会有这样的时刻吗？

　　钟晴想了想钱带给她的快乐，似乎每一种，都跟韩叙他们现在所展现的快乐，不大相同。

　　或者说，相去甚远。

　　晚上韩叙他们回酒吧去“上班”，钟晴独自先回了民宿，因为脸上还带着伤，加上昨天在酒吧的壮举，她并不太想立刻又回去让人围观。

　　电脑里还有许多工作，钟晴处理完之后发给伍乐，伍乐难得的打电话过来询问她的伤势，不过询问伤情只是顺便，主要目的还是交代新的工作。

　　钟晴认真地听完，记了满满三页的备忘录，临挂电话时忽然叫住了伍乐：“伍总，你每天这么努力的工作，是为了什么呢？”

　　钟晴这问题问的突兀，伍乐愣住半晌，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为什么？”

　　钟晴犹豫片刻，说：“就比如……理想啊，追求什么的……”

　　说完钟晴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有些傻气，于是匆忙又改了口：“算了，没事，伍总晚安。文件我整理好明天会打包发给您的。”

　　“做个事业有成的女人。”

　　钟晴挂电话的前一刻，伍乐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啊？”钟晴有些懵。

　　伍乐的声音带着辛苦工作一整天的淡淡疲惫：“我的母亲，是个家庭妇女，她一生唯一的成就，是养育了我。但我还没长大，她就死于父亲的家暴。”

　　钟晴没想到伍乐会突然跟她讲这么隐私的事，一时愣在了那里，拿着电话微微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伍乐似乎也没打算等她回话，那边传来咔嗒一声，钟晴听见伍乐给自己点了支烟。

　　“我没有别的爱好，对艺术和文学都一窍不通，从小唯一的特长是数学不错。我对人生没有什么文艺的幻想，理想和追求都很简单也很实际——做个能够主宰自己人生的女人。”

　　伍乐抽着烟，声音渐渐有些沙哑。

　　“我从小不喜欢文科，但我很喜欢政治课，初中政治老师说的话很多我都一直记到现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财政自由是一切自由的基础。所以我小时候就一直想赚钱。”

　　伍乐说到这里，钟晴终于回过神来，她认真地听着，然后问：“那后来呢？”

　　“后来嘛……”伍乐想了想，笑了：“后来就想要更多的钱，因为更多的钱意味着更大的自由。”

　　钟晴没明白：“可是你的时间完全被限制在工作中了，怎么算是自由呢？”

　　伍乐又笑了：“工作是我自己选择的。但如果我没有工作，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钟晴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不断地追问：“你说的选择，是什么选择？”

　　“钟南平给你了什么选择呢？”这回伍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钟晴愣住。

　　“嫁人，然后给你你的信托基金。是吗？”伍乐吐出一口烟，继续说：“你有别的选择吗？如果你想要继续维持养尊处优的生活，你只能听他的，可是你没有。”

　　钟晴抿唇不语。

　　伍乐并不等她回答：“我赚到第一笔钱之后，我可以选择买房或者买车，我赚到更多钱之后，我可以选择结婚或者独身，我到了今天的位置，我的钱足够我选择工作或者不工作，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自主权。我现在选择继续工作，不是为了钱，是想用我的钱去创造更大的价值，但这并不是什么理想或者追求，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去谈这些东西。我最初的理想和追求就是变成今天的我，没有什么人可以安排甚至插手我的人生，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我，我不用承受任何的委屈和屈辱，就可以活的很体面。”

　　伍乐说完这些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叫了钟晴的小名：“晴儿，我和你爸爸都是吃过苦的人，我们这种人终其一生想要的无非就是主宰自己人生的自由。我们为了自己而活，我甚至没有下一代，如果我有，我却未必愿意她像我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已经很多年，钟晴没有听到任何人对她提起过“你爸爸”这三个字了。

　　这个称呼让她恍惚了许久，“好像明白，又不是特别明白。”钟晴回答。

　　伍乐似乎是叹了口气，才说：“早点休息吧，不必着急，人生几十年，能把自己活明白的不多。何况你还这么年轻。”

　　挂了伍乐的电话，钟晴恍惚了许久。

　　伍乐说自己是吃过苦的人，这点钟晴是认的，即使不知道伍乐的身世背景，光是伍乐这些年拼命工作吃得苦，钟晴就不得不敬佩，更何况她还有那样的过往。

　　而她的父亲钟东阳……

　　如果含着金汤匙出生也算是吃苦的话，如果花花公子浪迹欢场也算吃苦的话，如果沉迷赚钱对妻子女儿不管不顾也算吃苦的话，那钟东阳他的确是吃了不少的苦呢。

　　想到这里，钟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那个男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在所有人面前都完美的像是尊佛，钟晴从未听任何人说过他的不好，即使是临终前被他的花心折磨的患上严重抑郁症的母亲，她也从未开口埋怨过钟东阳一句不是。

　　而是选择把一腔幽怨撒在了年幼的钟晴身上。

　　“你太像你爸爸了，你不算是我的孩子，你跟他一起走吧？”

　　“你如果能像我年轻时候那么讨人喜欢，你爸爸怎么会不回家呢？”

　　“你连首诗都背不下来，你们钟家人的脑袋就只装着钱，俗不可耐。”

　　韩叙进门的时候，险些被钟晴脸上的表情吓住。

　　他还是头一回在钟晴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她的双眼空洞无神，脸上的肌肉却又紧紧的绷着，像是在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屋里没开灯，只有钟晴面前笔记本电脑屏保散发着幽暗的光，安静地落针可闻，韩叙甚至能隐隐听见钟晴咬紧牙齿发出的轻微却又刺耳的摩擦声。

　　这样的钟晴，让韩叙感到陌生，却又……

　　熟悉。

　　这种熟悉就像是照镜子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韩叙的胸口忽然一阵撕裂般的痛。

　　“晴儿……”他缓缓靠近她，跪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仰视着钟晴，轻轻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一刻，他很想救救她，也救救那时候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