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谣》依塔木湛青

36、熔炉

　　第三十六章
　　荣宣睁开眼，示意边上的柔君扶她起来，古丽倒了杯热茶递到她跟前，荣宣端着茶杯一饮而尽，柔君怕她坐着难受特意把麦枕枕在她身后，让她向后靠，会舒坦些，又把绒被盖在她身上，荣宣自知时日无多，她要在死之前替荣灵证个清白，对着众人慢慢回忆起来：“荣灵荣宣，本就是亲姐妹，那天，荣灵让我扮作她的样子在庆台替她撑场，没想到禾多遏也来了，我和荣灵本是双胎相貌真假难辨，可我却不会楼玉舞，在快要招架不住时，洛杆出现替我解了围，我们就此相识。那天的月亮圆又满，照亮了整个怀朔，大漠上起了烟尘，洛杆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荣灵走之前没告知我要去多久，只让我扮到她回来为止，她走时神情紧张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撑到她回来否则会有杀身之祸，我让帕俐多（荣宣贴身侍女）给阿纳捎信…….”
　　十年前的怀朔，街市还没现在这般热闹。
　　“培马，这真的行吗？！”荣宣不习惯地蹭着身上的红衣，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太过艳丽了！她原先穿的白衫被舒斯狄挂在边上，白底绣花鞋也被换成了红底凤凰里儿，白皙泛着丝丝亮光的珍珠耳坠也一并被摘下换上了红石榴长耳坠，荣宣全身上下被换了个遍，好不习惯。
　　“荣仙儿，你别动！不行，你这额间的朱砂遮不掉！”培马拿着荣灵的粉盒在梳妆台前往荣宣的额头上一个劲儿的扑粉，扑了老半天那额间的红光越发明亮，惹不住说道：“说来也好笑，你平日里素爱白净的东西，白衣白鞋白发带，额间却有点煞红的朱砂，老天故意让你带了些色彩，否则呀太清冷孤傲，都无人敢接近你了。荣灵与你大大相反，她酷爱艳红色的物品，红衣红鞋红发带，还有那一袭红唇，有次见她素裸着唇色未上妆的模样差点儿就认不出是她了，她好似是为这红尘滚滚而生，你又好似为纯净清涟而生，还亏得你姐妹两对自己喜爱的颜色有执念，互换起来不会太麻烦，你瞧！换上红衣你就是荣灵本人！换上白衣你又做回自己！荣灵可在额间点上朱砂假扮你，事后擦去便可，你这是从出生就带着来了，是长在你肉身里的，好在荣灵对外皆是以面纱示人，无人见过她的面貌，你只需带上这红纱便可假扮她，你这额间的朱砂我用这白粉遮了半天还是遮不上，那点红光太亮眼，无法遮住。”
　　荣宣额头上的朱砂自出生起就有，像红宝石般光亮，白天看不出有何异样，只像普通的朱砂微微带点光，可一旦到了夜间便会散发出红色的光芒，耀眼夺目，灿若珍宝。
　　“寻女也不知去哪儿了，茵兰坊二仙都不在，这场面我怎么撑得住！”荣宣心里惴惴不安，论歌吧，她不会唱，跳舞吧连单转个圈都觉得头晕，这该如何是好！
　　“你大可放心上台就是了！我已对外放话说荣灵脚伤不能跳舞，这几日茵兰坊不开演只卖天灯，你待会儿可别把萤火虫给引来啊！制灯的工具我都在台上给你放好了，你就专心上台糊灯就行了！舒斯狄会在边儿上替你看着！”荣宣有招引萤火虫的能力，到了夜间子时她额间的朱砂发出红光后，她只要微微抬起双手，漫天的萤火虫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围着她打转，而当她把双臂放下后，这些萤火虫会消隐在草丛中，等待她再次召唤，培马不知见过多少回，每每见到还是会感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奇妙之事，荣宣就是天上仙子下凡，到这人间走一遭的。荣宣别的不会做但糊得一手好灯，她糊的天灯放在天上能升得与月亮齐平，且对着那天灯许的愿望很灵验，培马许了好多愿望都一一实现了，还正愁该怎么开口再要一副，他这些天打牌把这月的工钱都输光了，需要转转运，荣宣制灯有自己的规矩，每月至多不超过三盏，有时刚制完就被荣灵她们抢走了，现在倒是找着个机会光明正大的拿灯了，他要拿好几盏！
　　“这要壶多少盏灯啊，会不会太多了，有人会来干巴巴地看我糊灯？！”荣宣自觉得糊灯是一件无聊不过的事，会有人排队来买灯么，看似不大可能，她只在私底下糊过灯。
　　“不多不多！糊多少盏都不嫌多，你倒是去看看吧，排在门外的队伍都到前街卖烧饼摊那儿了，赶紧把外衫穿上走了，舒斯狄已经在放人进来了，上台前你还需要准备准备，荣仙儿我方才跟你叨叨的话记住了没，千万别多说！上台那段路要装作脚受伤的模样，舒斯狄会扶着你上台，客人们拿了灯就走，切记别摘面纱！荣灵的面貌外人没见过，见到了你麻烦就大了，记住没，哎我咋是个操心的命啊！”培马噼里啪啦说一堆，说得口干舌燥，就怕出差错。
　　“记着了记着了，往哪儿上台？”培马就像啄木鸟在她耳边叨叨，说得她头都晕了，她跟着培马走到台下候场，庆台是荣灵专门跳楼玉舞的台子，也是茵兰坊最大的一个坊厅，能容纳三千人前来观舞，荣宣偷偷从侧面喵了一眼，那台下全是人！没想到荣灵的号召力这般强大！不跳舞只是糊个灯都有人前来捧场，她以往只是在台下看荣灵跳舞是个看客的心情，如今轮到自己上台倒是紧张起来，手心直冒汗。“别紧张，放轻松，没事的。”舒斯狄扶着荣宣上了台，他握着荣宣的手就知道她心里打哆嗦了，汗水都把他手心儿也浸湿了，那高冷孤傲的荣宣不见了，此刻只有似小姑娘般内心忐忑不安的荣宣。
　　荣宣刚一上台台下的观众纷纷起身鼓掌，茵兰坊舞仙就算是把脚扭了也还是那般美艳动人！大家平时花高价到茵兰坊看到的是跳着楼玉舞动态十足的荣灵，今天见着的是坐在台上安静糊灯的荣灵，即使面纱覆面也能知道那面纱下是一副多么艳绝的面容。
　　“荣灵，能为我在灯上写个岁岁平安么？”一位舞迷在近距离见到荣宣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好。”荣宣执起笔在灯侧上写了岁岁平安四个大字，拿起胶笔把灯封严实了，转手递向站在前方的舞迷，那舞迷得了灯激动得原地跳了起来，后边儿排着的人见状也纷纷喊着要在灯上刺字。“排好了！别起哄！都有！”见排队的队伍有骚动舒斯狄扯着嗓子朝着人群大吼道。
　　“荣灵！听你肯登台出面卖天灯后我特意从木未赶回来看你！坐着糊纸多没意思，何不起身为大家舞上一段？！”禾多遏带着一行人忽然从人群中走来，径直上了庆台到荣灵跟前。
　　“呦，登注您怎么来了？！荣灵前些天不小心把脚给崴了，现在腿上还绑着石膏呢，这舞啊是跳不成了，您看荣灵这天灯糊得多好啊，给您带上几盏回府上挂着，添添喜气！夫人也会高兴的！”舒斯狄一看来人是禾多遏瞬间感到绝望，他缠着荣灵不是一天两天了，嚷着要纳荣灵为妾，被荣灵当面拒绝后想着法子来闹荣灵的场，狱行司来制止过许多次都无用。
　　“几盏灯就把我给打发了？”禾多遏仗着人多，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在场的群众见来人是禾多遏都不敢发言，禾多遏是怀朔出了名的恶霸，谁要是惹到他命都要没了，由着他闹。
　　“小的怎敢打发登注您！给我十个胆儿也不敢呀！您看要不这么着，您先让一让到后台喝喝茶，等荣灵把这天灯糊完后再去后台给您单独舞一曲行吗？”舒斯狄原想先把他安抚着趁着他在后台这段时间派人到狱行司报官，没想到禾多遏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那不成！你方才不是说荣灵腿受了伤不能再舞了吗？怎的糊完这天灯就自个儿痊愈又能舞了？就算你腿真伤了不能跳，我姑且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不勉强你跳楼玉舞，但其他的舞总能跳吧？再说了！我不想单独看她舞，我也没那闲功夫等！要舞就现在舞！当着大伙儿的面儿舞！大伙儿说是不是？！”禾遏多料到他会想办法报官，提前派人把茵兰坊前后围了起来，没他的命令没人出得去，外人也没法进来，台下没几个人敢应承，只有他自己带来的人在底下给他撑着，怕他尴尬，个个扯着嗓子喊“是”，结果场面变得更尴尬…….
　　“我话就撂在这儿了，今儿个要是荣灵不当面舞上一段，我就把茵兰坊给掀了！”禾多遏一下子来了火气，上前把坐在凳上的荣宣一把扯过，揪着她的手不放，荣宣吃痛得叫了声，舒斯狄见状想上前阻拦却被禾多遏带来的人拦在地上暴打一顿，培马在台下急得跳脚。
　　“一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我看，是狗熊吧。”雄厚有力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众人听到皆大笑起来，还是有人第一次敢与禾多遏对着干。
　　“谁？！！给我出来！”禾多遏举着长刀冲着人群大喊，敢说他是狗熊！不要命了！
　　“狗熊！叫你呢！”那声音持续从人群中传来，一并来的还有从天而降的小石子，正正打在禾多遏的手腕上，禾多遏大叫一声痛得松开了抓着荣宣的手，忽而一颗石子又打中他膝盖骨，禾多遏痛到跪地直打滚，无数个石子冲着禾多遏飞来，打得禾多遏几近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