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然》月鹤

54、第四十九章 朋友，请不要伤悲

　　洛苼居然也在世苏那里，而且他俩的脸色都不好看，应该是为了潞妍的事情。

　　他俩也是在金剑山庄认识的，当时还交谈甚欢，也不知谈些什么。想到这儿，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潞妍曾经说她喜欢的人，会不会就是我哥？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作孽啊作孽。不过现在也没时间管这么多了，人命关天。

　　潞妍没有跟来，所以我们的谈话比较沉重。但问题却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首先，潞妍是在兰州一家比较上档次的酒楼里喝酒，当然她是女扮男装的，微醺的时候，被邻桌一个有钱少爷看上了。毕竟是在女人堆里摸爬滚打惯了的，潞妍一眼就被看穿。接着那人开始动手动脚，潞妍抵抗不得，只要抄起桌上的瓷碗，一下就打在了那人的额头上。他顿时鲜血直流，但并没有伤到要害，还作势要再来，当即就给了潞妍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潞妍嘴角都流血了。潞妍见他神志不十分清楚，就又给了他一下，他吃痛，向后倒时撞到了方桌的桌角，就昏死过去。待到众人反应过来时，一摸他鼻息，没气儿了，死了。这才大乱起来。

　　还真巧，潞妍杀的这个人，竟然就是我第一日来兰州时在面馆里听到说话的那两个人之一的“曾爷”的儿子，曾鹏。“曾爷”是兰州的地头蛇，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如今宝贝儿子死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来之前，曾爷已经来闹过一次了，还放话说如果世苏不把事情处理好，就直接捅到皇帝那里去，那阵仗，吓得世苏的师爷直打哆嗦，都躲到了案台下面。当时洛苼也在。

　　曾鹏同洛苼还是狐朋狗友，潞妍杀人时，他也在场，他不但没阻止，还一边袖手旁观一边喝着烈酒。

　　我平静地听完整个经过，想抽他，可走到他面前时，看着他好看的脸，我忍住了不想破坏……身体里有无数地火焰在燃烧，快要烧到他身上了，我冲他吼道，“你自己想想，你他娘的干的是什么混账事儿啊，你知道你把潞妍都给毁了吗？”这是我第一次讲粗口，却说得那么干脆，骂得我都觉得好听。还不够。

　　他说的话却让我彻底崩溃，“我不想帮她，以前的事情与我无关。况且，我也不想她出现在皓真面前，与我纠缠。”

　　这是人说的话吗？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叶洛苼吗？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抬手就给他一耳光，狠狠地，打得我手掌火辣辣地疼。我被他气哭了，眼泪挣扎着掉下来，被我胡乱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干。“你不想看见她就这么对付她，你知道她这次因为你犯的什么事儿吗？人命啊……你就这样轻易地，看她伤一条人命？”

　　“我也没料到那曾鹏这么容易就死了。”他被我打得有点蒙了，但还是挤出了这么几句话，“没关系，你看世苏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他爹是宰相大人，会没事的。”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已经写信连夜送到洛阳了，很快会有消息的。现在只好先把潞妍抓起来，堵住别人的口。”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世苏开了口，他的样子很憔悴，眼窝微微凹了进去，我看着心疼，也难为他了，这次是确乎内忧外患。

　　“只怕尹大人那边很难说……毕竟白玞还在那里，但是一家人的。”我不由得把担心说了出来，我知道这是些丧气话。

　　世苏揉了揉深皱的眉，有点恼火地说道，“我也知道，但现在除了父亲，我们谁也指望不上了。”“潞妍她夫家通知了吗？”我又想起了这茬。

　　那边沉默了好久，原来他坐了下来，正在闭目养神。“没有。本来已经够棘手的了，潞妍又是偷跑出来的。”

　　“不，还是要通知一下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赶紧换了一句“再说多一边人也多点力量帮手。”

　　“好，听你的。”他沉了一口气，睁眼看着天花板上不算复杂的花纹，“暂时只能这样了。”

　　那边洛苼又有些不耐烦，茶一杯一杯的喝，明显想走。世苏也心烦，皱了皱眉就让他走了。

　　我靠在他的椅子上，蹲了下来，轻轻地说，“那人害的可是你妹妹。”

　　他没有睁眼，下巴依然紧绷着，“那人可是你亲哥哥。”他的牙齿很整齐。

　　此时偌大的房间里已经只剩我们俩，时间不早了，估计天上的星星一定是挂满了。我出来的时候是随意抓了一件披上的，现在冷静下来有点冷。头发也没梳好，全部散开了，落了一些在世苏结实的胸膛上，他没察觉。

　　他大概是睡着了，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呻吟，像是婴儿才有的。他很累了，睫毛有气无力地垂着，像我店里的异域的流苏。我握住了他的手，很轻很轻地抚摸他的手背，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他的手，原来这么粗犷，但我心里还是软软的很舒服。

　　就这么不恨他了，真奇怪。我怎么恨都恨不起来了。

　　这时我很想亲他，但又怕弄醒他，只好作罢。想到他睡着了，便起身到后面他的厢房中找遮盖的东西。

　　抱起被子时，看到他放在枕边的手帕。我给他的东西几乎没有，这一张手帕，我都忘记了什么时候的，也许是遗落在尹府里的，当时走的那样急。

　　他那么在乎我。但他还是娶了别人。

　　想到这里时，脸上哭过的痕迹开始隐隐痛起来，才发觉胸口也是闷闷的痛。我那么在乎他。可他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

　　把被子放在他身上，又小心掖好，吸了吸鼻子，我该走了。这个悲伤的夜晚，这个注定不是我的男人……

　　身上一暖又一沉，是他把被子罩在了我的身上，裹得紧紧的，像是裹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我忍不住终于掉了泪，滴在被子上很快便消失了痕迹。

　　他很认真地对我说，“洛芸，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这样抚摸过我。还是时间已经太久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他拥住我，像抱着一个大粽子，我又挣扎不得，只能说，“从这儿回去很快的。”

　　“不回去好吗？”他吻着我的眉心，湿湿的，但不冷，“不要走，我舍不得。”“你要陪我。”他继续吻着我冰凉的鼻梁，重重的。“没有你，我怕我过不了这一关了。”

　　天上的月，依然很美好，圆圆的，圆的我想哭。

　　我就在这一刻抓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终于说了句狠话，“我不是你的，从来就不是。”

　　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客栈，元池早就醒了，披衣坐在那里等我回来，见我衣衫不整，又满脸泪痕，更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老板？一切还好吗？”她自然是知道了潞妍的事情。

　　我跌坐在椅子上，发了几下呆，就抓着她的袖子说，“我不恨他。但我……始终是不能一起的。”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

　　火儿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知道我没什么事，就关上门出去了。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都在我脑海里盘根错节，形成一个个乱七八糟的梦，我惊醒了好多次。但最让我忧心的，反倒是洛苼。

　　他怎么会……

　　天翻着鱼肚白的时候我就起床了，照照镜子，脸色差得我都不敢出门，连忙梳洗了几下，还算过得去。

　　收拾了一些银两，带上饭菜，知会了火儿一声，我便去牢房里探监。

　　还算顺利，见到潞妍的时候，她正缩在墙角上发呆，面前的饭菜一点没动，看样子是一夜没睡。

　　听到声音，她惊恐地抬起头，见到是我，马上扑进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拍拍她的背，心里想着，这个苦命的孩子，还要受牢狱之苦。

　　“他们审你了吗？”时间有限，我不能浪费。

　　她又抽了抽，“没有。”看了看我手中提的篮子，就知道是饭菜。“我也帮不了你什么的……”我努力不让她知道外面的情况，但又想让她安心，“放心，你哥哥会救你的……”

　　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小声哭着，眼泪都掉进了饭里。我看着心疼，又拍了拍她的背，“慢点吃，别噎着。”转念想到更重要的东西，“记住，他们审你时，一定尽量要把那个禽兽怎么轻薄你描述的动情些……这样才好开脱。”

　　我感到她的身子僵了僵，她抬起头，眼睛依然那么漂亮，黑得像一汪潭水。

　　“姐姐，我看到他了。”

　　“姐姐，他就坐在那里，他不帮我。”

　　“姐姐，我不想死。”

　　这些话说得我心一下一下地刺痛。

作者有话说

　　唉，纠结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