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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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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先生,我是您的代驾,现在正在酒店大堂,请问您什么时候下来?”耳机里传来一个客客气气略带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常年抽烟的中年男人。听到“代驾”这个词舒铭远才猛地想起下午他让大哥找代驾的事,低头看看腕表,已经七点一刻了,对方怕是已经在大堂里等了好一会儿。
“抱歉,刚才突然有事我先离开了,您也不用等了,钱我照付。”舒铭远不顾对方推辞硬是要来了账号,随手转了两百过去。打完这通电话,他还特地在未接来电里翻了翻,可是一整个下午到现在,一通电话都没有。最后的未接来电也是上午那两通谢泽打来的。
突然就有点沮丧了。
也不知是因为谢泽走后就没给他打电话还是因为他居然这么期待谢泽的电话。
这两天真是过得莫名极了。
舒铭远摘了耳机,换档用力踩下了油门。
舒家的三个孩子每人都有一套自己名下的别墅,虽然不在同一个别墅区里,但离得也不远,是他们父亲当年一起买的,搞得像批发一样。但用他们父亲的话说就是借他的钱购置的不动产,将来这笔钱还是要还回去的。舒铭远将车停进车库,上楼的时候还在想,大哥和姐姐可能早就还清这笔债了,如今就他一个人还欠着老爸钱。
这别墅在他出国期间空了十年,回国之后他也嫌这边离市中心太远,又不想回家和老爸那风流老头待在一起两看两相厌,干脆就在市区买了一套公寓。
这还是回国后第一次来这里。
舒铭远开了门,想象中的灰尘的气味并未如期而至。
打开灯,别墅里窗明几净,家具整洁,地板好像还打过蜡。
看来家里还有人记得这里要定期找人来打扫。
在外面踩了一天的皮鞋毫不爱惜地踩过纤尘不染的地板,舒铭远踏着手扶旋梯大步上了二楼走进最靠里的那个房间。
因为他们的老爸说成年就要离家,虽说他还能仗着身体不好的理由赖在家让雷姨照顾着,但一过十八岁生日,他大部分的东西还是被人全都搬来了这里。就他对他爸的那点了解,恐怕他出国之后他爸就立马叫人把剩下的也都送了过来。
以前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搓搓手。
从什么地方找起呢?
十年前的衣服,十年前的鞋,十年前的电脑,十年前的游戏主机……看来老爸还真是把东西甩过来就没管过,过时的东西把这好好的别墅搞得像土财主的仓库似的。舒铭远叉腰站在一堆旧物中间,踢踢脚边怕是已经不能用的的PS2,又蹲下打开了从没开过的储物箱,不死心地在里面翻了又翻,可心里很清楚,怕真是找不到那盘旧卡带和那条项链了。
当年就没放在心上,现在能找到才是奇迹吧。
再说,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兴冲冲跑去跟谢泽说这些东西他还好生留着?
就算留着又有什么用?
总不能直白了当地问人家“你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对吧?
他又不是真的,余情未了。
不像余情未了,也就是,心里不舒服罢了。有点在意,可也没那么在意。像白墙上的斑点,饭里的一粒沙,难受是难受,也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颓丧地揉了揉脸,舒铭远停下在储物箱里翻找的手,正要盖上盖子,余光扫过箱子,就看到里头放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子前面绣着刺绣,玫瑰红配草绿,配色夸张,却一点都不俗气,就是太骚包了。
“帽子怎么扔在这里头了……”舒铭远嘟囔着,从箱子里拿出帽子,起身去了衣帽间。
从高中开始,他就一直有收集棒球帽和篮球鞋的喜好,辛苦买回来的帽子和鞋自然是不戴不穿的,跟供着似的就摆在衣帽间里。没记错的话,现在手上这顶应该也是当年的限量款,这种东西怎么会放在储物箱里?
搞不好也是老爸的杰作。
走进衣帽间一检查,果不其然,几摞鞋盒就堆在墙边,帽子也随意地塞在抽屉里,舒铭远用力翻了个白眼,麻利地把抽屉里的帽子都拿了出来,发现有一款限量版的帽子他居然买了两顶。
这就奇怪了,买这些东西回来就是收藏用的,他根本不会费心买两顶一模一样的帽子回来挂着。拿起其中一顶,他细心摩挲着上面被压皱的地方,试图回想自己当年为什么独独把这款买了两顶回来。
比起其他款式,手里的这款是最朴素低调的,就算他会因为特别某个款式而多买几顶回来,肯定也不会选这款。
怎么回事?难道是当年梦游时买的?
舒铭远抓抓头发,决定先不管这些,解放了棒球帽,他还是先去找卡带和项链吧。
没到要死要活的程度也想找出来,不是余情未了也想找出来。
不然心会一直这么皱着。
白墙上的斑点碍眼,饭里的沙粒咯牙,道理简单,他不会不明白。
说不定找到了就放下了。谢泽要跟他了断,就了断吧。
想到谢泽,舒铭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朝那堆帽子再次看了一眼,目光绕在那两顶一模一样的帽子上来回打转,两道剑眉也因渐渐浮现的回忆而皱了起来。
多出来的那顶帽子,好像是他打算送给谢泽的。
那时为了“攻略”谢泽,其实在谢泽母亲身上花费的钱和精力更多,他也买过送给谢泽的礼物,手表、皮带或是别的一些东西,当然都是出于攻略的目的,可谢泽连一条领带都没收过,怎么送出去的,最后也都怎么给退回来了。他也直接地问过谢泽喜欢什么,答案千篇一律,都是“不用送什么给我”,就像那时的谢泽忽然变聪明了,窥透了他送东西背后的目的,就又收拢了壳,把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
唯有这顶帽子是个例外。
买下它的时候想的不是怎么讨另一个人欢心,只是单纯觉得谢泽戴着会很好看。那时的少年只是单纯地想看看戴着这顶帽子的好看的谢泽而已。
那种期待,从看到这顶帽子的一瞬延续到了收到帽子的那一刻,等待没有让雀跃的心冷却,拆包装时他兴奋得像个拆着生日礼物的五岁男孩,拿着帽子就给谢泽打去了电话说想见面。
舒铭远到现在都记得打那通电话时他满脑子都是戴着这顶帽子的谢泽,长长的帽檐在谢泽脸上投下阴影,正好掩住他总显锐利深沉的眼睛,只露出会笑得很傻却很温暖的嘴唇。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满心期待着一个收到礼物高兴又不好意思的谢泽,也记得他连谎言的腹稿都打好了——帽子是来的路上顺便买的,路边小店的便宜货,一人一顶,戴着很有趣。
甚至,他都拿着帽子出门了,车开出社区过了一个路口,却在第二个路口调头折返,又回来把帽子挂回了衣帽间,准备好的礼物和谎言,最后一个都没用上。
那时反悔的理由并不是担心买好的礼物又被谢泽拒绝退回。
而是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开始喜欢谢泽了。他觉得拿着帽子出门的自己就像那个看着老师背影的少年,在演遍了所有烂俗、浮夸和虚伪的剧情之后,他的心居然——像在蜜罐里窃喜着又萌发了新的芽。
站在衣帽间门口的舒铭远忽然用力叹了一口气。
这十年里从来没想过要承认的事,今晚怕是躲不过去了。
他那时的一颗心,真的发了芽。不肯想谢泽,不肯给他打电话,不肯出门见他……说是不肯,都是在害怕罢了。揣着不单纯的动机只做点坏事的话,即便他父亲目光如炬也不会发现什么吧,反正,总归是要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