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是降雨弹》枕茶兮

27、第二十七章

　　江隼并没发现余音偷拍他的事。
　　他进餐速度很快，吃完之后还不忘把垃圾都收到一起，系好塑料袋的结放在门边，以免出门的时候忘记。
　　“走吗？”江隼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运动手表，已经快七点四十了。
　　余音已经很自觉地在穿羽绒服了。
　　是余妈妈给她买的红色羽绒服。红色这个颜色挺挑人的，如果皮肤白穿上会显得气色很好，但如果一个不慎没穿好，就会显得略微有些……土。
　　但是余音脸颊白嫩又透着粉，穿红色，眼睛一扑闪的时候，倒像是年画娃娃，可爱极了。
　　江隼真想捏捏她的脸。
　　两个人一出招待所的大门，凛冽的寒风就挟卷着雪花迎面扑来。余音不自觉地把脖子往衣领里面使劲缩了缩。
　　江隼注意到她动作，皱了皱眉头，又把她带了回来，让她站在他房间门口等着，而自己则进了房间，把放在沙发靠背上，因为离暖气很近所以被烘得暖暖的围巾拿了出来。
　　余音站在江隼的房间门口，好奇地往里觑了几眼。
　　跟自己的房间格局相同，只是完全对称的。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男生房间那么乱。
　　她还想再多看几眼，就见江隼已经拿到了他要拿的东西，出来锁上门。她立时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一点都没多看的样子。
　　江隼早就注意到小姑娘神色了，偏她还要把自己摘出去，怎么无辜纯洁怎么来。
　　他把滑落到余音鼻尖的眼镜顺手往上推了推，换来小姑娘吃惊瞪视，但他较劲似的也学她无辜神色道：“围巾戴上。”
　　余音一看，发现是前一天江隼接她和她爸爸的时候围着的那条驼色格子围巾。她当时还暗暗叹了一句祸水。
　　“给我戴？”还是让我给你戴？
　　“嗯。”江隼一脸没所谓的样子，“快戴上。”
　　见余音愣怔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好像低低地说了句“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声音轻忽，余音没听清，偏头问他：“你说什么？”
　　“说你傻。”江隼嘴里说得嫌弃，手上却轻轻把围巾从余音手里抽出来，“围围巾也不会。”
　　他先把余音的羽绒服帽子仔细地扣上，不知道是不是儿童的款式，帽子尽头处还有用来系在一起的红绳。
　　江隼微微弯了腰，余音就站在他正对面。她就像乖巧的洋娃娃，只有黑色齐刘海儿下大眼眨巴眨巴，其他地方都乖乖的一动没动，安心等他给自己系围巾。
　　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的脸，之前两人之间的海拔差距太大，她都是仰视的。
　　他专心地给她系蝴蝶结，英俊的面容此刻专注温柔，混血儿特有的密密长睫低垂，轻轻颤动，鼻梁高挺，帅得一塌糊涂。
　　余音这一刻才发现他的眼珠不是完全黑色的。是微深的琥珀色，泛着暗色水晶独有的温润的光。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近看的时候，也看不出哪里是有瑕疵的。
　　他跟所有人的画风都不一样，也包括……她。
　　余音轻轻地屏住了呼吸。
　　事实上，这动作是她不自觉做出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连呼吸都没办法做到。
　　只要看着他就好了。
　　殊不知江隼此刻正咬牙切齿地跟她的围巾作斗争。他不是很会围围巾，自己围着的时候胡乱弄一下就好了，他自己也不在意，况且有他的美貌加成。
　　但是给他的小姑娘戴围巾，怎么也得弄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失败了许多次还是没能弄出漂亮的花样，江隼只得给她围了个最简单的样式——在脖子上围两圈然后打结。
　　半晌，余音才听到江隼冷冷淡淡道：“好了。”
　　不知为何，余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丝不情不愿。
　　按理说这人的情绪波动不会那么明显的。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她一下子回了神，才发现自己的羽绒服帽子也被戴在了她头上，想摘掉又不舍得，毕竟这是江隼刚刚给自己系好的，郁闷之下只低声嘟囔了几句：“我戴着这个帽子很丑的，特别像机器猫。”
　　“不。”江隼牵着她的围巾往前，余音一个没防备，被他牵走，“像小红帽。”
　　我的小红帽。
　　两人重新出了招待所的大门。雪依旧还在飘，风也还是那么冷，余音顺势把脸往围巾里一埋。
　　好温暖。
　　全部是他的气味。阳光的橙色气味。
　　她踏着一双雪地靴，踩在雪上的时候会咯吱咯吱响。江隼的步子比她大，雪地靴又有些大，不是十分跟脚，因而她起初还跟江隼的步调保持一致，但每踏几步，她就得小跑几下才能跟上。
　　腿长真的太欺负人了。
　　余音愤愤地想。
　　江隼看她跑得辛苦，故意放慢了步子——他也实在害怕这小姑娘跑得快了脚下一滑会跌倒。
　　“江隼，你过来一下。”余音跟得累了，蒲市大学的校园又实在是大，她走到旁边一棵巨大的雪松下，层层叠叠的墨绿色云雾般，每层都覆着一层厚厚的雪。
　　江隼好脾气地跟了过去：“怎么？”
　　便见余音冲他坏笑了下，圆圆的大眼都弯成了月牙儿。而后她树袋熊似的抱着树干，用力摇晃起来。
　　他一下子明白了。余音想捉弄他。
　　她力气不大，树顶的雪并未像她想象的那样一起掉下，而是像春日的桃花梨花，被风一吹洋洋洒洒地坠落。
　　——花瓣姿态动人，飞翔与坠落弧度皆温柔。
　　余音起劲儿地摇晃了会儿树，回头却发现跟预想的不符，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江隼缓缓步来时，带着微光的雪花就那么在他周围飞舞起来。
　　根本不是她想要的那种雪崩的样子。
　　江隼走到她身旁，见她脸颊已经被冻得红红，忍不住心里轻叹：“你啊。”
　　而后他伸出了手。
　　余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把手搭到了雪松苍劲的枝干上。他手上微微一摇晃，大团的雪块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直接地掉了两个人满头满脸。
　　余音戴着羽绒服帽子，头上存了尖尖的雪顶，造型堪比懒羊羊。
　　江隼也没好到哪去。他黑色的棒球帽和宽阔的肩上都落满了雪，有点像雪巨人。但余音发现他好像还没尽兴，一伸手又扶上了另一根枝丫，轻一摇晃，大团的雪就又掉了下来。
　　“够了够了……”余音一边笑一边求饶。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可以的余小音。”
　　余音把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冲他笑，一脸“你奈我何”的得意小样，见他伸手作势还要继续，忙道：“快到上课时间了，我们赶紧去图书馆。”
　　而后火速逃离案发现场。
　　江隼无奈地低笑了下，摘了棒球帽拍掉上面的雪，重新戴上之后跟在了她身后。
　　他刻意把脚步放得慢了，待到他到达时，余音已经无辜地在位置上正襟危坐着学习了。
　　发觉江隼来了，她也只是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竭力阻止嘴角扬起。
　　殊不知一切行动都尽收于江隼眼底。
　　而李知砚见到背着包进来的江隼的时候，就吓了一跳。虽说她安排了大家一起补课，但从未想到江隼会乖乖地按时按点地来。
　　毕竟这位主正式上课的时候都未必能来得这么准时。
　　内心虽然想得多，面上李知砚却未露出半分，站在诸多木制自习桌前，她只淡淡道了声：“都到齐了就开始上课吧。”
　　这次寒假补课主要是复习考前讲的内容，顺便再赶一下新学期的进度。
　　余音听课听得很认真。虽然她成绩好，但她内心其实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理科跟文科比起来稍弱一些，能取得比较不错的成绩也只是因为她一直在不停地用功而已。
　　论对数学物理之类的科目的理解力，她其实没那么优秀。
　　不过，江隼对于数字的敏感度倒是很高。
　　她很早就察觉了这件事。因为虽然他不怎么用心，但是随随便便就能在落下一大堆课的情况下明白了老师讲的内容，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江隼百无聊赖地坐在她旁边，但是余音太专心，他根本不舍得打扰，也不想在全班同学都在听课的时候玩手机，怕自己显得太不学无术。
　　直到课间的时候，余音试探着问了他一道题：“练习册第八十五页倒数第二个大题的第三问你会做吗？”
　　江隼有点惊讶。问他？
　　但手指还是任劳任怨地翻到了那一页。因为余音天天拿着小鞭子在后面跟着督促他写作业，练习册倒不是空白的。
　　然而他会的仅限于之前认真听过的内容。
　　所以下节课的时候，余音很满意地看到江隼又开始认真地听起课来。
　　李知砚课间没有离开图书馆，就坐在讲台上，余音和江隼的互动被她收入眼底。
　　余音面上带着笑，本微微颔了首盯着前桌的后背说话，过几分钟又回头看江隼一眼，像是在确认他的反应；而江隼脸上明明也是毫无表情，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似乎是说到了某个有趣的话题，她就看到余音低了头害羞笑，江隼周身的气息似乎也柔和许多，只盯牢她看。
　　明明两个人只是并着肩，也没什么肢体接触。有的时候不知不觉靠得近了，又略带几分刻意地远离。但余音的笑意从眼底散发，脸颊都粉了，整个人像在发着光。
　　李知砚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什么都懂了。
　　这两个人之间气场独特。即便图书馆里有整个班的人，也显得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从那个年龄过来的，怎么会不知道。
　　到了下节课的时候，她惊异地发现江隼竟然又在听课，还在认真地抄写她的板书。
　　不动声色地又看了一眼他身边一直乖乖巧巧听课的小姑娘。
　　李知砚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似乎被青春时的风重又拂面，心里叹息一声，道：“我们看这道题……”
　　她突然不太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