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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4节、凤鸣 ...

  •   星祈别苑的内院花园里,暝湮、曜天正和羽空坐在李子树下玩得不亦乐乎。“来来……羽空看姐姐这,酸……知道了吗?”整个花园里就听见暝湮欢呼雀跃的声音,只见她正在将一颗青得不能再青的李子放进自己嘴巴里,一咬整张脸便瞬间被酸得不自觉的扭曲起来,然后对着羽空字正腔圆地说道:“酸!这种感觉就叫做酸,羽空可要记住哦。”羽空看着表情有些狰狞的暝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副很乖巧的样子,暝湮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脸颊,嬉笑道:“羽空真乖真聪明,姐姐好喜欢羽空哦~”
      曜天则是一直静默地看着暝湮傻傻的表演,有些啼笑皆非地说:“阿湮,有必要用这么自虐的方法教羽空开口讲话吗?看把自己的小脸给酸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责怪几分心怜。暝湮微笑着回转过身,刚欲说些什么,却突然眉头一蹙,双手不住地抱住小小的脑袋,直喊道:“痛,好痛!”
      曜天立马起身扶住几乎站立不住的暝湮,李子掉落一地,“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每次说得好好的就突然会头痛呢?阿湮,你没事吧?!先忍一会儿,师傅马上就出来了,阿湮……”曜天轻抱住暝湮的头,眉宇间几乎纠结在了一起,心里又痛又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什么话触动到她了吗?曜天拼命回想着一切可能性,可是记得每次说到的都是不一样内容的话啊,为什么她还是会头痛难当呢?风泉师傅也只是每次用驱痛散帮助暝湮减轻疼痛,可是对于暝湮头痛的原因却始终没有定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这是一种什么病痛吗?曜天越欲想明白便越是心乱如麻。
      “怎么了?暝儿又发病了吗?”正在曜天烦乱不安之时,风泉与沧娌刚走出了观星居,见到暝湮的状况,风泉刚松开的眉头又瞬间皱在了一起,急急上前吩咐道:“曜儿,快把暝儿抱到星暝小筑去。公主,你也请回吧,就恕风泉不能远送了。”沧娌本欲问候暝湮病情,但见风泉逐客令已下,也不便打扰,随即点点头与羽空出了星祈别苑。走路间,沧娌一心想着今日观星居内之事,却没有发现素手牵着的羽空频频回望的眼神。
      星暝小筑内,暝湮依然痛苦地抱头,嘴里只剩下那一句“痛,好痛!”风泉则是立即拿出驱痛散命曜天捣碎,轻轻涂抹在暝湮的两处太阳穴上,暝湮瞬间感到了一阵清凉之意,疼痛之感亦随即有所减轻,风泉关切地问道:“暝儿,感觉好点了吗?”暝湮顺势点点头,却依旧无力回答。那疼痛就仿佛深入骨髓般侵蚀着暝湮,让她有种自己似乎已经灵肉分离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自己痛得快要不行的时候,好像依稀听见了一声轻唤,还有……还有什么呢?暝湮试图努力回想,那些片段,那些支离的场景,对了,好像还有一段旋律,一段悠扬而哀伤的吟唱,是谁在低低吟唱呢?暝湮始终弄不懂,没有任何的头绪,仅仅是一瞬间的疼痛,暝湮却仿佛自己已经经历过千生万劫,沧海桑田,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画面,是想要告诉我些什么东西吗?暝湮有些发懵了。
      “曜儿,差不多时辰了,你也该去离宫,王那边了。”风泉看着一脸犹豫的曜天,随即又说道,“放心吧,暝儿没事的,师傅会照看好她的。”
      “是,师傅!”曜天遂行礼退出了星暝小筑,往帝都离宫方向行去。
      一阵沉默之后,风泉满脸慈爱的坐在暝湮的床沿边,有些心疼地抚了抚暝湮的缕缕青丝,“现在还疼吗?”暝湮好一会儿才从思绪中回来,愣愣地回答:“嗯,现在好多了,谢谢师傅。”如今的暝湮全然没了方才在花园内时的活力劲儿,虽然穿着一袭绯色纱裙,可脸色却依然苍白得有些透明。
      “告诉师傅,刚刚又看到些什么?”风泉柔声道。暝湮歪着脑袋又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慢慢答道:“我也不知道,看到的东西都很模糊。好像……有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树下低低唱着什么,究竟唱什么呢……对了,好像又是以前听到的那个旋律,依稀记得有幽冥什么的,很模糊很模糊。而且师傅,暝儿当时头痛欲裂,也记不得那么许多了。”暝湮自顾自回忆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风泉听到“幽冥”时眼里闪过的一丝慌乱,稍纵即逝,只见风泉站起身帮暝湮掖好被子,微笑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你也累了,就先好好休息吧。”
      走出星暝小筑,风泉表情有些凝重地往着泽湖方向行去,一路上并无言语。然而现在他的内心却始终无法平复,就如同那看似平静无波的泽湖之下的暗涌一般,翻腾不止。幽冥幽冥,又是幽冥!自从百年前开始,这个词就仿佛魔魇般时常浮现在风泉心头,如何也挥之不去。那深深的罪恶感伴随着旧时弥漫整个幽冥海城的血腥席卷而来,即便是一向上善若水的风泉大祭司也无力抵抗。
      “凤繇啊凤繇,都过去了一百年,为何你的怒怨却还是这般浓重?究竟我要如何,如何才可以平息你愤愤不平的怨气?你告诉我啊!”对着那波澜不兴的泽湖,风泉恣意地大喊,脸上的表情痛苦与无奈同时纠结。月辉冷越地洒落在整个泽湖,更衬出独身而立的风泉,此刻的背影是何其落寞与孤寂。
      “凤繇,你告诉我啊,到底我应该如何做?”风泉声嘶力竭地问,丝毫无暇顾及苍茫的宵禁之令。如今的泽湖,除了他自己,并无他人。除了风呼啸而过回应他,谁也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他犯下的错,无论经过百年还是千年,都无法再得到救赎了,因为凤鸣已然灭族,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而现今,能够解铃之人已经不在,那个结也已成了死结,系在风泉心底,永永远远的纠缠不断……
      “是谁在这黑暗中低低呢喃,
      那些尘封已久的过往。
      那幽冥之上,冥河之沿,
      有川名为忘,
      只需一瓢饮,
      前尘往事皆可断。
      ……”
      突然间微风中响起一段悠扬的旋律。在这凄静的夜,在这广袤的泽湖之上,那歌谣恍若从上古传来的低低吟唱,如泣如诉,显得寂寥而哀伤。风泉不禁大为失色,这段旋律……这段旋律他听过,百年前的幽冥海上,梧桐花下,凤鸣族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的族人便都在吟唱这曲歌谣——《凤鸣之殇》,她们微笑着,脸上一览无遗的是安详而向往的神情,遥望着那茫茫碧落,丝毫没有杀戮和血腥。
      仅是那一瞬间,风泉便被深深震撼了。那样的眼神,那样纯澈无辜的眼神,是不该属于这个世间的,那该是神祗才有的眼眸啊!而苍茫人就这样残忍地扼杀了她们,为着自己的私欲。风泉突然喉间一甜,一阵嫌恶的气味从胃中翻腾直冲咽喉,破口而出。直到很久很久,风泉一直无法忘记那一刻的感受,仿佛自己就是那万恶的刽子手将她们一个个推向了万劫不复。
      作为苍茫大陆的首席大祭司,风泉早已习惯了俯瞰这个世间,接受那些信诚之民的顶礼与膜拜。而就在那次,他才明白了苍生何辜的道理。原来自己一直都错了,错了。自己所悟之道,一直以为欲要早登极乐,便应先学会无欲无求,不食人间烟火,于是他冷眼旁观了一切悲剧的发生而无动于衷。可是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如果连悲悯苍生都没学会,又如何有资格羽化登仙,接受信民的虔诚膜拜?
      终了,风泉明白了。那屠城的当日风泉大彻大悟,也成为了风泉悟道半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然而世间的得失总是这般平衡,为你开一扇门的同时必将关上另一扇窗。风泉在那日悟得了道,却也因自己的袖手旁观懊悔了百年之久,从此陷入了另一个魔障,不能自拔。人生的因缘际遇,竟是这般奇妙啊。
      “有川名为忘,只需一瓢饮,前尘往事皆可断。”风泉不自觉地重复呢喃,“凤繇,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吗?断,如何断,如何能断?……”
      一阵风掠过,湖面微起几圈波纹,那旋律也早已扩散得漫出了耳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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