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碧落》水潆烟

2、第1节、逃离

　　沧崖四年秋。
　　“我的孩子，勇敢地张开你的羽翼，翱翔于碧落蓝天吧，那儿才是你真正的家啊！”碧落二重山腰上，一锦衣华服的女子半蹲着，轻手抚摸着身旁的垂髫孩童，一边垂泪，一边硬作坚强地说着。那孩童还很小，大概三四岁年纪，尚能丫丫学语，只是一脸懵懂地看着母亲，纹丝不动。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再错过不知道下次又是何时。”那女子一边喃喃自语，抬眼望瞭望悬挂中空的太阳，如今已是正午，时间实在不多了。看情况无论现在如何解释，羽空也不会明白的。那女子暗暗咬了咬牙，狠狠心，竟出手用力地将一旁的孩童羽空推落悬崖。“空儿，你一定要坚强，回到那九天碧落啊！墨，你一定要保佑空儿啊！”
　　“啊——“那女子口中不住唤着，羽空却只是一声尖叫划破长空，身后的双翼本能地展开，然而毕竟是太小，羽翼尚未丰满，在空中使劲地拍了拍，就又径直地向碧落山下坠去。
　　“不！——“那女子看着孩子无助的眼神，绝然地喊道，仿佛要堕下山脚的并不是羽空，而是自己的心，疼痛难当。不及多想，她竟向崖边纵身一跃，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要救下自己的孩子。
　　“公主不可！”那女子的脚尚未踏至崖边，手便被人生生拉住，泪眼回眸怒视，只对上一个绯衣小姑娘纯澈无辜的眼神。那女子只愣了一下，那绯衣小姑娘莞尔一笑，随即说道：“公主放心，羽空无碍。”
　　“阿娌，你可真是够狠得下心啊！”一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怀抱着脸早已吓得惨白的羽空，缓缓向那锦衣华服的女子，苍茫大陆的长公主——沧娌走来，威严的脸上满是讥讽的笑意。所有人都被其威严所摄，自然地行跪拜大礼，唯独沧娌始终玉身长立，傲视面前那不可一世的苍茫之主沧崖，眼里尽是刻骨的恨意。
　　“把羽空还给我！”沧娌眼看着羽空，心下不住暗叹，错失了这次良机，不知道要何时他才可以返归碧落了。
　　“还给你？阿娌啊阿娌，刚刚要不是朕命曜天救下羽空，恐怕他早已被你这个狠心的娘摔得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吧。”沧崖轻抚着羽空身后的羽翼，嘲弄地自语道：“这个小东西，怎么会长出银色的双翼呢？和他父亲一样，统统都是怪胎，都该死！”说话间，沧崖竟突然手下发狠，掐住羽空稚嫩的脖颈不放，羽空的脸色瞬间涨得发紫，拼命挣扎却如何抵得过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道。
　　眼看着羽空脸色由紫变白，沧娌却只能在一旁哭喊近不得沧崖之身，心如刀绞，身旁立着的侍从更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有所动作，只是木然地拉住沧娌。这时，那绯衣小姑娘突地跳将出来，阻止道：“王，你不可杀他！”声音虽不大，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让沧崖不住地松了松手，脸上的表情却阴晴不定。
　　“暝湮，放肆！”曜天低声喝道，对沧崖诚惶诚恐道：“王，师妹暝湮年幼无知，触犯天颜，望王勿怪。”
　　沧崖放开羽空，羽空立时咳嗽不停，沧娌瞬时不顾所有地冲上去抱住安抚，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沧崖也不管这些，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玉立于众人中央的绯衣小姑娘，浅浅道：“呵，你倒说说，朕为何不能杀他。若说得好，朕就放了他，若说得不好……不仅他要死，你也得死！”
　　沧崖最后一句话的冷意让沧娌和曜天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而那绯衣小姑娘却似全不以为意，微微作揖后，答道：“王如若今日杀了羽空，不过是解了一时之恨，弄不好还要让苍茫子民在背后说王无容忍之量，就连个手无傅鸡之力的孩童都不肯放过，未免残暴，实在有辱王之圣明。王若此番作为，实为不明智之举。而王若保全，甚至厚待羽空，首先为王得个圣君之名肯定不成问题了，更重要的是，王可曾想过，羽空是一个多大的筹码？”
　　“哦？你倒说说看，羽空的价值何在？”沧崖冷冷道，语气里却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王若将羽空好好地留在身边，不是正好可以钳制住墨羽王吗？其它的不用我说，凭王的聪明想必早已明了了吧。”绯衣小姑娘莞尔一笑，竟透出一股与其年龄不符的娇媚。
　　“好，好！”沧崖爽朗一笑，心下却和沧娌、曜天一般惊诧不已，这个小姑娘，竟有这般非常人的洞察力。“你叫暝湮是吧？”
　　绯衣小姑娘微微颔首应道：“是，王。”
　　沧崖点点头，喃喃道：“暝湮，曜天，替朕恭喜你们的师傅，风泉收了两个好徒弟啊！”
　　“恭送王。”暝湮浅浅行礼，淡淡说道。
　　“刚才真是吓到我了，你知道吗？下回你可不准这么鲁莽了知道吗？君威难测啊。”一路上，曜天便一直絮絮叨叨地训斥着师妹暝湮，眼里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宠溺。“你个鬼丫头，急智是有那么几分，可不是每次都可以这般幸运的，伴君如伴虎呢。”
　　暝湮微嗔道：“哎呀。我知道了知道了。大师兄可真是越来越有师傅他老人家的架势了。反正现在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吗？看把你吓的，哈哈。”暝湮轻扯着曜天的衣袖，一路笑逐颜开。
　　“你个鬼丫头，都是师傅把你惯的。”曜天轻轻给了暝湮额头一记爆栗，亦微微笑道，暝湮吃痛刚欲回打，曜天突地敛笑正色问道：“阿湮，你为什么要救下羽空？”
　　“唔？”暝湮歪着脑袋愣了一会儿，随即没头没脑地问道：“大师兄，你卜到羽空的未来了吗？”曜天有些不解暝湮何来如此一问，想了想后又摇摇头，问道：“问这个干什么？”
　　暝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答道：“因为羽空很可爱啊，所以不想他就这样死掉啊，杀人是不对的。”
　　“因为可爱？”曜天沉沉地自语，真的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吗？真的就是因为可爱所以冒着违抗王命的杀生危险去救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大师兄，想什么呢？快走啦，我饿死了，师傅还在星祈别苑等我们回去吃饭呢。”前面蹦跳的暝湮随手玩弄着一枝桃木，微笑回头催促像蜗牛爬的曜天，眼里纯澈得没有一丝杂质。曜天轻笑着摇头，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或许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