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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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行整晚夜不能寐，打发走守夜的鸳鸯，他提笔给远在盛京的阿玛写了封信，满篇洋洋洒洒，写尽端和郡王的蛊惑人心，搁笔墨干，他怔忪地坐了不知多久，颓然取下灯罩子，提起信，盯着烛火将其蚕食鲸吞，最后丢进香炉里，化作一团死灰。
香炉幽幽渗出一股墨香，长行缩在宽敞的金丝楠木椅中，思绪空茫。日军杀掠的步伐步步逼近盛京城，家里定然人仰马翻，阿玛年纪大了，不宜多事烦扰，可端和郡王的警告犹在耳畔——他本以为，来到北京即可近水楼台一展宏图，岂料端和郡王不食人间烟火，不惹世事尘埃，真如天上的神仙似的，顺其自然。
——不对，若真能放下俗世，怎能又是进宫见皇上，又是在家会重臣？而且，长行已经十七，宗室长子到了这个年纪，多已涉足朝政，为家族牟利，除非自己这个大阿哥，非端和郡王所欲也。
长行赌气地想，他不欲，我还不愿呢！
直到天色微熹，长行才和衣在外间榻上略歪了歪，因心中有事，眠浅不得安稳。没多少功夫，鲽儿又来催更衣洗漱，用过早饭，例行去给王爷请安，却被鲽儿拦下，道：“王爷有令，今儿大爷就在院子里歇着，不必请安了。”
长行不悦，讥讽道：“只是不必请安，还是不许踏出院子？”
鲽儿低头不语，长行看着院门，唇角泛起冷笑——看来以貌取人失之偏颇，他还当这个端和是什么神仙惊鸿，不过一抟土之人矣！长行的脑子嗡嗡作响，缓缓往屋里去，鲽儿如释重负，轻轻舒了口气，长行却陡然转身跑出院门！
遭此惊变，鲽儿只顾喊了声“爷——！”，外间的护院听见，纷纷赶来，挡住长行去路。长行身手承自左军门，军营的沙地里摔打大的，区区几个三脚猫功夫的小伙子，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费吹灰之力，几步甩开众人，跑进端和的东院。
他只想要个态度，若端和真的是迫不得已选择他，那么他立刻就带着杨欣走，绝不叨扰！
在东院门口听差的两个小厮只见新到的大爷来势汹汹，支支吾吾不敢强拦，长行一把把他俩扒拉开，奔着端和的卧房而去，迎面撞上捧了一沓子衣物的蛮儿，长行恨屋及乌，对她没了好脸色，抬手去推卧房的门。
蛮儿抓住他的手腕道：“王爷还没打理好，大爷有什么急事儿，不妨迟些再来。”
长行冷声道：“我只管问，没准儿问完了，就再也不来了！”
蛮儿笑道：“大爷这话在气性儿上，做不得真，过了我的耳朵便罢了，若叫我们爷听进心里去，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儿呢！”
长行懒得和她磨叽，甩开她的手，抬脚踹门！蛮儿一介女流，被甩得一个踉跄，手上衣物洒落一地，急急叫着小丫头来拾掇，转头也要跟长行进去，一推竟没推动——大爷在里面上了锁！
长行满腹憋屈，闭耳将蛮儿焦乱的拍门声置之度外。卧房湿暖昏暗，暗香浮动，转过一扇玻璃屏风，右侧白纱帐中雾气蒙蒙，走得近了，隐隐听得水波微微荡漾之声。
长行撩开帐子，只见木桶清水上一段滑腻白肉，朦胧暧昧的烛光下，如同翡翠碗中盛放的蒸酥酪，长行一阵恍惚，却见端和郡王漫不经心地回眸，修眉凤目，威仪天生。
怒气偃旗息鼓，心开始躁动不安。端和郡王全然没有出浴的意思，阖目泡在水里，澹乎若深泉之静，轻声道：“出去。”
长行踌躇片刻，抬脚上前，拉过衣架上的帕子，在桶中浸湿。端和睁开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眼瞳深不可测，下方泪痣好似梨花带雨，长行弱下声去，撩水给端和擦肩：“……王爷，您是不是讨厌我？”
端和眉宇轻动：“就因为禁了你的足？”
“王爷，实话同您说了，我来北京，就是想做点事的，去年那场仗……”长行深深吸了口气，满腔幽香，“死了太多人了。”
“你想为大清做事？”
长行觉得这话好生奇怪：“我是大清的子民，理应如此，我不能看着我的同学们前赴后继，自己却背靠大树好乘凉，我们不能再被洋人欺负下去了！”
“不行。”
长行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王爷！”
“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端和自水中站起，水珠淋漓滴落，长行注意到他左心口的位置横亘一道狰狞的粉色伤疤，如匍匐的百足之虫，似是剑伤，又不完全相似，不知怎样才能弄出这般虬结模样来；伤疤一闪而逝，被中衣掩盖，仿佛是长行的错看，然前襟湿成半透明，湿衣贴身而下，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半遮半掩中，那道与肤色不同的虬结仿若给心脏系上的扣子，封尘一截往事。
端和纤长的手指灵巧地系着对襟扣子，浑不在意衣摆堪堪过腿根儿的尴尬，下身赤裸着，隐没水中。光线掩映，多了伤疤的谪仙诱惑得像堕落的妖孽。
“乐闲，你只管做些快乐的闲事，其他的，不要考虑。”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