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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布鲁诺的解决方式简单粗暴:卡文会伪造证据,他不会吗?

      长行简直要给这哥俩儿的无耻鼓掌,一个无耻得问心无愧,一个无耻得光明磊落,找的还是同一个伪造专家——

      “小时候,有一次我和卡文弄坏了劳埃德的<圣经>,里面夹着一份维多利亚女王的亲笔信也被水浸湿了,我们辗转了几个平民窟,终于找到了一个伪造高手,直到劳埃德死去也没能发现,那封信是被掉包过的。”

      布鲁诺带着长行穿过几条繁荣大街,转到冷清的小巷,再一路往东,空气中弥散开若有若无的臭水沟气味,脚下平整的石板马路逐渐豁牙狼齿,直至完全变成尘土飞扬的土路。

      他们衣着光鲜亮丽,面颊饱满红润,姿态龙骧虎步,绝无忍饥挨饿的表征,在晚餐时间行走在两排低矮破落的房子中间,着实引人注目。肮脏窗脚下盛放的紫罗兰比西区庄园中精心修剪过的多了些疯狂与野蛮,吸引不到庄园里翩翩飞舞的蜜蜂蝴蝶,无数好奇的孩子像见了什么新奇事物,争先恐后,而又警惕忸怩地围在窗根底下,贪婪地凝视着这两位散发着香甜面包味道的体面人。

      长行有些不自在,傍晚的霞光很快被一大块乌云盖住,他们路过了一个铁匠铺,单调清脆的铁器击打声和着心跳,长行不禁提高了调门问道:“我们太张扬了,会落下话柄。”

      “不会,”布鲁诺游刃有余地微笑,“这里是个好地方,谁规定我们就不能来了?”

      如此赖皮,长行的心仿佛熥在油锅上备受煎熬,扶了扶瓜皮帽,讽刺道:“明天报纸上的标题我替他们想好了‘布鲁诺勋爵携伴夜游贫民窟’,怎么样?”

      “你真不适合跑新闻,这种标题还不如哪家小姐和外国人结婚来得劲爆。”

      长行听出布鲁诺是调侃他们与舟水家的联姻,剑锋拐着弯子扎到身上,长行有些恼了,却无话可说,冷哼一声,扭头去欣赏穷困景色。

      “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那些麻木的眼神,”布鲁诺凝视灰雾弥漫的前方,道,“如果不是我,卡文可能以为这些地方早就消失在历史书里了。”

      长行回头看他,布鲁诺的惊言骇语层出不穷,在长行耳朵里已经沦落平常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用汉话说了一遍,迎着布鲁诺饶有兴致的神色,咧出个挑衅的笑脸,“我才不给你翻译,想知道,学汉话去!”

      转过一条更细窄的胡同,一只大花猫顺着墙根儿,擦着长行的裤管呲溜蹽了出去。布鲁诺站在胡同第一家的木门前,敲了三下,木门像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家,吭哧瘪肚半天让出条小缝,他们侧身才能进去。

      小缝里飘出挥之不去的松节油和旧雪茄的气味。长行跟在布鲁诺身后进去,房间昏暗逼仄,一顶布满油污的黄灯在他们头顶摇摇欲坠,灯光闪烁,像垂危病人的呼吸。地上堆满了劣质的油彩、画框,画框上挤满了灰尘,挡住了一半耗子洞口。

      长行说不上这里做着些什么生意,大抵是给那些穷困的艺术家提供廉价工具,又或者供给一些小画廊能鱼目混珠的古典画作。小煤炉咕噜噜在脚边冒着烟,煮着一锅稀粥。

      布鲁诺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轻车熟路地撩开门帘进到里间。长行瞥见了布鲁诺口中的“伪造大师”,他一向辨不出外国人的真实年纪,他们小小年纪就一副老相,老着老着,就停止了,而相貌,因着这位大师单眼带着镜罩,低头专心致志地修理手表,蓄着络腮胡,像一团无人打理的乱草,所以只能一斑窥豹——看起来就像融入了整条街。

      来前长行和布鲁诺商议过,复制一本日记不现实,不如复制一封信:受过教育的贵族之女笔触就那几个模式,珍妮习惯用法式字体,数字“7”会在竖上加一横,没有明显的个人特征。布鲁诺搜集了一些珍妮的笔记,带来了印有马尔卡温家族徽章的信纸、一根笔和一些高级墨水。

      长行隐在外间的门帘后面,听着布鲁诺和伪造大师寒暄。作假、虚假、假象……随便什么,没人能比布鲁诺更熟悉,比过布鲁诺的那些人,早已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常驻居民了。

      大师带着一点儿苏格兰口音,长行不免想到了司大夫,一时分心,再回神时屋里的两人已经商讨好了价钱,布鲁诺付好定金,定了取货的日期,然后挑了帘子出来。两人并肩行出街道,直到出现了熙熙攘攘的马车和装扮入时的男女,也是分手的地方。

      布鲁诺垂眼看向长行道:“事情办成了,定金别忘了如数还我。”

      长行讨厌他高高在上的架势,奈何身高在此,不可更改,便没好气儿道:“一个勋爵如此小气,明日我就给你带过来,一份不带少你的!”

      布鲁诺眯起眼笑了,露出一派洁白的牙齿,倒有些风流倜傥的蕴意:“钱的事不能含糊,我就喜欢你的爽快劲儿。除了定金,额外的你要怎么谢我?”

      长行还在“钱”字儿上转悠,不屑道:“怎么,你把我当做你家的股票了?就按银行的利息算,不同意的话,这点利息也没有!”

      布鲁诺失笑道:“这才多少一点钱?不如这样,钱呢,我一份不要,但是利息我要收。”

      长行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警觉道:“何必这么客气,我们中国人重诺守信,绝不亏欠——”

      布鲁诺凑他近了些,脑袋也低了下来,轻声道:“第一次,尝尝你的手。”

      长行瞪圆了眼睛,冷笑着咬牙道:“不怕断了你就试试!”

      布鲁诺状似苦恼地一歪头:“你这样不合作,我会怀疑你过河拆桥的。”

      长行心道本来就是打算卸磨杀驴,倒不是什么守身如玉,他也没什么身可守,老早前儿阿玛就往他和鹏图的房里塞丫头了,也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去青楼行酒厮混,只是一朝尝了牵肠挂肚的滋味儿,就除却巫山不是云了,瞧着那些颜色鲜妍的红男绿女,也只有过过眼瘾的份儿。

      长行翻他白眼道:“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你紧着我,不过是因为没得手,要是轻易让你得手了,你不帮我,或者反过去告密可怎么办?我还担心人财两空呢!”

      这番话哄得布鲁诺开怀大笑:“那你就不怕得罪我了?”

      “打都打过,怕得罪也太晚了,”长行收了表情,容色冷淡道,“你要的是有意思,我便陪你玩玩又如何,横竖谁是猫谁是耗子,还不一定呢!”

      布鲁诺摇头笑道:“你也小心着,没准儿哪天我一颗药塞你嘴里,你撅着屁股求我还要看我的心情了。”

      “那我就先自己吃了药,看到时候是谁恶心谁?”

      “我就这么不合你口味?非得吃了药才能做下去?”

      “你是不合我心意,吃了药捂着鼻子都未必舒服。”

      这话货真价实的侮辱,布鲁诺隐隐有些动气,但马上又玩味一笑:“你越招我生气,我越撒不开手。”

      长行回他一个假笑:“你还真别逼我,不然哪天我先给你下药了,难受的是你,对着你这张脸我可艹不下去。”

      布鲁诺磨牙切齿,微微倾身拍拍长行白皙的脸蛋,望向桃花眼里的倔强,被气笑了:“你可真会撩火。”

      长行往布鲁诺胯间慢吞吞一瞧,急忙别过眼睛,招手拦下一辆马车,撇下布鲁诺,飞快地走远了。

      周崇礼透出去的口风甚嚣尘上,邹小姐的文章也终于发表,关于堕胎权的讨论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开始风平浪静的事件卷土重来,群众不论国籍,以讹传讹,马尔卡温家再次站到了风口浪尖,主持大局的卡文焦头烂额。这时,一封珍妮小姐的“信”应运而生,并且在提交之前就被大肆宣扬,法院堵不住悠悠之口,卡文也骑虎难下,最终法院驳回检察院的申请,要求对案情重新审理。

      长行等人尽了人事,剩下的就是听天命。而此时毕业近在咫尺,长行自然不想便宜布鲁诺,早早暗度陈仓,定好了回国的船票,决定做那不守信的小人,溜之大吉。

      只可惜见不到舟水最后一面。他本想写封信托周崇礼转交给舟水,几次提笔不成句,末了把笔一掷,想事已至此,何必戳穿窗户纸,连最后一丝美丽的念想也不留?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此时十月,秋高气爽,周崇礼等清早齐聚使馆,按毕业成绩等着分配实习的港口,没法送行。长行留下了镇国公府的地址,叫他回国先来找他,于是跟着同学拜别邹公使之后,独自一人怀穿着无疾而终的暗恋来到码头,远远几点海鸟飘摇海上,却不见那一抹亮丽的绯红。

      长行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船票,提着行李上船,忽然一块白花花的织物劈头盖脸压下来,一股刺鼻的气体侵袭鼻腔,长行来不及摸鞭子便已手足乏力,眼睛眨了没几下,整个人沉沉睡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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