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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   今日是陆璃二婚的日子,一大早儿他就被丫鬟叫起来涂脂抹粉,打扮得玉树临风。

      就连百忙之中的叶侧妃都抽空跑来看了他好几趟,不住赞叹。

      更别提那些跟风前来捧场的宾客们了。

      陆璃耳边听着不要钱的恭维贺喜声,脸上笑容不断,心里也轻飘飘的,似乎十分高兴。

      毕竟他这可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升官发财再娶新娘!

      满朝文武,不说都来,三分之一也有。甚至连从来不沾宗室应酬的昭仁公主也纡尊降贵到来,不可谓不是给足了陆璃面子。

      而那块长久以来一直压在陆璃心头的大石,他的好二弟、楚王世子也因嫉妒他风头太盛而退避三舍至今未归。

      现如今的楚王府,陆璃一家独大,就连楚王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名望、权势、地位和美人……陆璃从前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已唾手可得。

      他高兴,是应该的。
      甚至,他可以喜极而泣。

      可是,他的心里,总觉得哪里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他左思右想,辗转反侧,总也想不明白。

      直到他看见宾客单子上“秦子昂”三字时,他突然明白了。

      是秦飞霜。

      他已有一个多月不曾见过秦飞霜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千针坊。
      他见她实在落魄想要施以援手,没想到她半点不领情,还狠狠讽刺了他一通。他一气之下,掉头离开。

      她还是那样宁折不弯、半点不服输的性子。陆璃在心底叹息着道。

      “爷,您说什么?”承志早发觉陆璃神思不属,还当他是要报得美人归而过于紧张期待,凑近了讨好道。

      陆璃却看住了他,突然问:“你说她现下在干什么呢?”

      谁?承志到底伺候了陆璃二十来年,对他性情十分了解,闻言立时觉出陆璃口中指的人不是叶柔儿,却也不敢多问,只试探着道:“怎么了爷?您还要去迎亲呢!”

      “你去看看秦二姑娘来了没有?来了的话……”

      陆璃的话还没说完,承志已吓了一跳。秦飞鸾对陆璃有心思,或者说,秦飞鸾对一切属于秦飞霜的人和物都别有想法的事,陆璃和承志都清楚。

      更别提叶柔儿了。

      迎亲的花轿就停在门口,此时此刻,陆璃却让承志去找秦飞鸾。

      叶柔儿的心机手段或许能瞒得住陆璃,可却半点儿骗不住承志。

      如果承志这会儿去找秦飞鸾,这事儿但凡被任何人看见,再传到叶柔儿耳里,从今往后承志的日子再也不会好过。

      承志犹豫着道:“爷,吉时快到了,表姑娘、二奶奶还等着您呢!您现在找秦二姑娘干什么呀?”

      陆璃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只喃喃道:“她在哪?她在干什么?她为什么不来求我?她若来……”

      承志细细分辨陆璃的话,突然福至心灵,瞪大了眼,望着神思不属的陆璃,脱口而出道:“爷,您在想二奶奶?您忘了吗?她……你们和离了。”

      承志的声音越来越小,渐不可闻。

      陆璃描花得浓淡适宜的眉,缓缓皱了起来,“和离?是她要和离,我——”陆璃想说他没同意,可他亲笔所写的和离书就放在宗人府,他抵赖不得。

      他垂下了头,目光凝在他精工细作的大红吉服上,耳边抑制不住想起叶柔儿的哭诉。

      “我连件像样的嫁衣料子都没有。那千针坊,小小一个绣楼,不过仗着背后主子的势,就敢瞧不起我,竟死活不肯接我的活儿,还说什么全楼的绣娘都要忙着给昭仁公主做新衣。昭仁公主不过是宾客,我却是新娘子,难不成,难不成连嫁衣都要输给她吗?”

      叶柔儿因为看好的嫁衣料子竟然是秦飞霜的嫁妆进而被强势夺走,从此却落下了心病,非要穿一身最好最时新最漂亮的嫁衣不可。

      可偏偏现下晋城最好最时兴最漂亮的衣裳都出自千针坊,千针坊却无论如何不肯接她的活计。

      她哭到叶侧妃面前,叶侧妃拿出了王府令牌都没有用。

      叶柔儿便魔障了般,在陆璃面前哭得梨花带雨。陆璃本来不厌其烦,可是听到千针坊三个字时,心里蓦然一动,竟答应了她,亲自带着她去千针坊。

      可能他这个新科探花的名头还真的有点儿用,千针坊这次竟痛快地答应了,摆出了最珍惜的料子和最好的绣娘让叶柔儿随便挑。

      只是这嫁衣的价格也贵得骇人听闻。

      叶柔儿却好像压根看不见那离谱的价格似的,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甚至隐隐还觉得价格有些不够高。

      陆璃看不懂她,但是难得看见她笑得那般真挚又开心。

      他想,毕竟是表妹呢,就让她高兴高兴吧!但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千针坊里四处逡巡,好像在找什么人。

      只是直到他们离开,到底也未能见到那人的一片衣角。

      马上,马上他就成亲了,成亲后,他和她真的再也没了关系。

      如果秦飞霜要后悔,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好歹做了三年夫妻,陆璃想着,他允许她后悔一次。

      他站起身,推开承志,径直出门。

      承志心里顿觉不妙,坠在陆璃身后,细声细气地问:“爷,爷,您怎么了?您这是要去哪?您有事吩咐奴才去做,您别自己去呀!爷——”

      承志还要再说,陆璃回头冷冷看他一眼。

      剩下的话,承志全吞回了肚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璃避过人群,出了门。

      陆璃虽然甩开了承志,脑子里还是浑浑噩噩的,并不知去哪里找秦飞霜好。鬼使神差地,他走到了二门处,里头便是女客们。

      陆璃刚想叫住一个丫鬟让她帮自己传话,面前一花,身边已多了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

      正是他要去找的秦飞鸾。

      “姐夫~”秦飞鸾一声姐夫唤得柔肠百转。

      陆璃空落落的心儿却奇异地就在她这声“姐夫”里得到了抚慰。

      他肃了面容,摆出一副长辈姿态道:“飞鸾近来可好?府里下人伺候可还周到?”

      秦飞鸾却像是没想到他待她竟还一般无二,蓦地红了眼眶,微微一拧身,用帕子掩住脸,小声泣道:“姐夫,飞鸾对不起你!我也没想到姐姐她,她竟然……呜呜,姐夫,你别怪她,好吗?”

      陆璃拧巴的心在秦飞鸾莫名其妙的话语里愈发得到了抚慰,他竟笑了,笑容虽只一点点,却像流光闪烁在他的眼里,漂亮极了,一时都把秦飞鸾看呆了。

      见秦飞鸾还似从前般迷恋自己,陆璃更加自信了,语气蛊惑地道:“好飞鸾,我怎么会怪你姐姐呢?我知道她不过一时赌气,只要她回头,楚王府永远是她的家。”

      “真的吗?姐夫,你真好!”秦飞鸾盈盈的眸光里感激和崇拜交织,飞快道,“那姐夫你快去北山。姐姐得知你今日成亲,伤心不过,竟寻了座道观要出家修道。”

      “什么?”陆璃大惊失色。他近来实在事忙,旁人又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以至于他竟不知秦飞霜建观修行的事。

      秦飞鸾却像是得了鼓励,点点头道:“我就是姐夫一定不知情,要是知道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姐姐她,她……那道观里凄风苦雨,如何是人过得日子?姐夫,你快去救救她吧!”

      “你说,她特地选了今日入道?”陆璃看似随口问道。

      秦飞鸾想也不想应道:“正是。”

      陆璃闻言,眉心都攒到了一处,看起来苦恼极了,心底却忽地雀跃起来。

      果然,她见我真要成亲,伤心绝望之下竟要入道。
      “我就说,她爱我至深。果然,还是太要强了呀!都说女人要哄,也罢,我且哄她一哄。”陆璃如是想着,问清了全真观地址,顾不得换衣裳,单枪匹马就走了。

      剩下秦飞鸾看着他焦急的背影,恨得几乎揉烂手帕。

      为什么,为什么陆璃明明马上就要迎娶表妹了却还是放不下秦飞霜,甚至不顾吉时将至还要奔波几十里去郊外寻她?
      难道他就不怕,误了吉时,伤了叶柔儿的心,惹得满堂宾客不快吗?

      为什么她明明被休弃,成了破鞋,陛下、陛下对她还是不离不弃,甚至,甚至暗示父亲要娶她?
      为什么自己分明比秦飞霜更年轻更漂亮更善解人意八字更好,却得不到陛下半点垂青?
      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

      秦飞鸾面色狰狞,被嫉妒烧红了眼睛。

      以至于她半点没发现,拐角的暗影里,叶柔儿的丫鬟将她对陆璃说的话全听了个干净。

      另边厢,陆璃马不停蹄赶到北山坳,却被拦在了道观门外。

      至此,他才知道全真观只待女客。
      只在今日开观时,特许男客参观,但是时辰已过,现下,全真观已闭门谢客。

      他风尘仆仆赶来,如何肯善罢甘休,直接道:“我乃楚王公子,今科探花,有急事要见你们观主和今日来的秦、秦姑娘。万万耽误不得!”说到最后,干脆沉下面色,摆起皇亲国戚的谱来。

      可惜,全真观的看门人也不是一般人,却是平林。虽是女子却有一手好武艺,内外功同修,还力大无穷。

      区区一介书生的威势,在她眼里,屁都不算。

      平林眼皮都不抬,冷冷道:“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何况,”说着,上下打量陆璃一眼。

      单这一眼,陆璃却觉得自己好似被她脱光了,扔在大街上,任人评头论足,看牙看脚地挑选。

      “一个二爷。”平林不紧不慢吐出后四个字。

      “你!”陆璃被她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抬手就要叫人。今日哪怕硬闯,他也要进去。

      可是手举起来了,他才想起,他来得匆忙,身边空无一人。

      陆璃的手僵在半空。

      平林看猴一般瞟着他。

      陆璃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吐出一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要转身,迎面却又撞见一人。

      却是封靖。

      封靖穿着一身蓝布道袍,看去就像常住道观里的女道士。

      陆璃好似见到救星,立刻道:“在下有急事,烦请仙姑带在下去寻今日来的秦姑娘。”

      “你找她何事?”封靖问道。

      陆璃便知有戏,忙道:“在下与她有亲,得知她欲入道修行,有些话必要亲口与她说方好。若是贵观不便进入,还请仙姑通传,引她出来一见。”

      “你这是喜服?你今日成亲?”封靖反问道。

      陆璃脸色有些讪讪的,展了展衣角,避而不答道:“求仙姑相助。”

      封靖静静看他半晌,在陆璃就要承受不住退开时,出声道:“你随我来。”

      陆璃喜出望外,亦步亦趋跟在封靖身后,向里行去,路过平林时,还刻意厌恶地一甩袖。

      平林默默瞅了封靖一眼,却没多话。

      全真观并不大,没走几步,两人便到了正院。

      感受着院里的静默,封靖隐身暗处,轻轻推开院门。

      院内,秦飞霜一身道袍,独立树下的身影直直撞入陆璃眼里。

      紧跟着,秦飞霜闻声扭头,清泠泠的目光也锁定了他,眉头不自觉一蹙。

      陆璃的心儿也跟着颤了颤。

      他想要开口,却发现他赶了太久的路,又和无关人等纠缠太久,早已口干舌燥,一下子竟没能发出声音。

      却听秦飞霜先道:“他如何进来了?”

      他?她在跟谁说话?她是在说我吗?陆璃有点疑惑。

      被质问的封靖却一言不发,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眼神随意地往古槐上一瞥。

      四周一片安静,无人应答。秦飞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古槐上,赵不疑凝视着陆璃的一身红衣,眼前血红一片。
      他呼吸明显一重,身下树叶簌簌作响,作势就要跳下来。

      秦飞霜背在身后的手突然狠狠摇了摇,示意他不要下来。

      赵不疑薄唇抿出了锋刃的弧度,树枝无风自动,良久,终于归于平静。

      陆璃却被这古怪的景象吓住了。

      古槐聚阴,他突然觉得周身发寒,如芒在背,连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勉强道:“你,你要出家?”

      秦飞霜眼珠在他被汗水冲出了痕迹的脸上扫了扫,好笑地道:“与尔何干?”

      陆璃明显被噎了一下,鼻翼翕动,缓了缓又道:“你知道的,我和表妹是一场意外。只要你认个错,我……”

      “错?你要我认错?”秦飞霜真是听了个绝世大笑话,差点喷笑出声。

      陆璃眉心跳了跳,不赞同地看她一眼,迈步入院,径直向秦飞霜走去。

      却在还距她PHI步远处,就再也迈不动步子了,无形中,好似有什么屏障横亘在他和秦飞霜之间,让他不得寸进。

      陆璃白了脸,却也被激起了心底仅存的火气,他抬起头,直视秦飞霜道:“我不信你不爱我了。”

      一句话,秦飞霜身后古槐的枝叶再度无风自动。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秦飞霜却蓦地放松下来,甚至隐隐觉得有些可笑,既笑陆璃那一身大红吉服,又笑她曾经瞎的眼。

      更笑,身后人的满腔酸醋。

      “爱你?”秦飞霜刻意只说了两个字,背后像是长了眼睛般,清楚看见某人瞬间冷凝的脸。

      闻言,陆璃也半是期盼半是骄矜地望着她。

      “爱你就给你做小吗?可笑你的好表妹都不吃这套,你竟还想来骗我?”秦飞霜不掩怒气地道。

      陆璃面上一红,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那身吉服是为谁穿的?”秦飞霜面沉如水。

      为你!
      陆璃几乎脱口而出,却在那两个字要出口时忽地咬住了舌尖。

      他可怜的自尊不允许他在自己熬了三年的鹰面前认输。

      他从来都不爱她,是她死乞白赖要跟他圆房,是她一直低三下四在求他的宠爱……
      向来如此,不容改变。

      陆璃慢慢冷了神色,尽量控制自己将目光凝在秦飞霜身后的影子上,语气平淡地开口道:“我来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认错,我愿,我愿将今日之席改为纳妾之宴。”

      “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传来。

      陆璃头也不回,秦飞霜却越过他的肩膀看过去。

      院门外,同样一身大红吉服的叶柔儿跌坐在地,满头珠翠晃动不休,衔珠凤钗垂下的五色珠串此刻都化作了刀剑,劈头盖脸砸在她脸上、心上。

      秦飞霜挑了挑眉,眼珠往院门后一晃,看见封靖还老神在在杵在那里,心里突然有点感动。

      当然不是为了陆璃的什么狗屁纳妾,而是为了封靖不动声色的出气。

      毕竟,要是没有封靖的同意,一声新娘盛装,明显是来“捉/奸”的叶柔儿压根不可能进得来全真观。

      “你要不要回头看看?”秦飞霜保持着歪头的姿势,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翘首以盼。

      无缘无故被迫藏身树上的赵不疑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那一丝恶劣,本来坏到了极点的心情,突然跟着好了一些。

      一头雾水的陆璃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寻常,扭过头去。

      一眼对上叶柔儿哭花了的脸和满眼的不敢置信。

      陆璃:……

      陆璃脸上闪过明显的慌乱,如同被抓现行的小偷,口不择言道:“柔、柔儿你,你怎么来了?你摔倒了?”说着上前两步,却到底没走出院门。

      叶柔儿本就伤心欲绝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悲哀,她习惯性地垂下头,露出颈部柔婉又美好的曲线,用那堪比黄莺的美妙声线道:“表哥,你是又要负我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撕破了陆璃的伪装。

      当年,他去求娶秦飞霜便是第一次辜负叶柔儿。
      彼时,他承诺她会守身如玉,承诺一定给她交待,承诺待他功成名就……

      叶柔儿等了他三年,等成了老姑娘,等出了主动委身,等来了他临阵变卦的“纳妾礼”。

      他陆璃的心呀,就是石头做的。
      不,他压根没有心。
      叶柔儿垂着头,无声哭泣,头一回把眼泪一颗颗砸进土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她身边的丫鬟却忍不住了,哭着道:“爷,您是被那个狐媚子迷了心窍吗?姑娘那么爱您,为您做了那么多,您怎么舍得辜负她呢?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呀!今日还是你们大婚的日子,侧妃娘娘和王爷,还有满府的宾客都在府里等着你们呢!爷,您都忘了吗?”

      丫鬟的哭喊如醍醐灌顶,终于唤回了陆璃的神智,他焦急开口道:“柔儿柔儿你等等我,我还有话说。等我说完,等我说完——”

      转身望着秦飞霜,用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情道:“咱们好歹夫妻一场,我实在不忍你落得如此下场。只要你肯回头,楚王府还是你的家。”

      呵!树上的赵不疑看了一场没头没尾的闹剧,至此,再忍不住冷笑出声。

      偏偏陆璃脑袋昏昏,竟没听到。

      秦飞霜可听清楚了。

      她眼中再不见半点笑意,甚至看向陆璃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一种欲除之而后快的决心,冷声道:“我恶心。”

      “什么?”陆璃以为他听错了,偏了偏头,将一边耳朵向着秦飞霜的方向挪了挪。

      “你让我觉得恶心。”秦飞霜在陆璃惊骇欲死的目光里一字字道,“幸好你把我当鹰熬,熬了三年。幸好!”

      幸好我们从不曾肌肤相亲。
      不然,我非恶心得褪下一层皮不可。

      “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我劝你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飞霜再不肯多看陆璃一眼,最后对着瘫坐在地的叶柔儿道。

      叶柔儿身子抖了抖。
      劈裂的指甲钻心的疼,却还是抵不过她心里的痛。

      她听懂了秦飞霜的告诫。

      秦飞霜在笑她,机关算计拼上性命捡了个垃圾回去,早晚也要重蹈她的覆辙,何苦又何必?
      可是,她没有回头路了。
      她没有卫嘉那样的表哥,陆璃就是她的表哥。

      这条路,哪怕注定是死路,她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何况,她叶柔儿绝不服输!

      叶柔儿站起身,眼泪已经干了,慢慢走到陆璃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温声安慰道:“表哥,咱们回吧!天助自助者。她非要执迷不悟,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呢?你尽心了便是。她既然不领情,早晚咱们在府里给她留一间屋,待她走投无路时,许她个归处便是。”

      被秦飞霜绝情话语伤得体无完肤尤其是颜面尽失,几欲发狂的陆璃终于在叶柔儿话语里找到了久违的掌控感。

      他站直了身体,通红着双眼,再次恼羞成怒地指着秦飞霜道:“你、你早晚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耳朵差点起茧子的秦飞霜厌烦地一摆手,几乎成了隐形人的封靖忽地出现,一拖一带,正院大门关上,眨眼儿工夫,陆璃和叶柔儿就被她带着送到了大门外。

      “快走不送。后会无期。”封靖抛下这两句话,拍拍手走开。

      今日负责看门的平林默默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外头,陆璃差点被门板拍到脸上,顿时大怒,抬手就要叫门。

      却被叶柔儿拦住了。

      叶柔儿指了指天上的日头,低声道:“表哥,吉时到了。”

      陆璃诧异抬头,这才看见天上日头不知何时已挂起老高。

      “表哥,我等你娶我呢!”叶柔儿脸上兀自带着泪痕,嫁衣袖口和裙摆上还沾染着泥土,更亲耳听见了他说出那等绝情的话,可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然而,她却一点儿也不怪他,还温温柔柔地告诉他,她在等他。

      陆璃失落的心此刻彻底归了位。

      他伸出手,握住了叶柔儿微微颤抖的双手,将她揽进怀里,疼惜地道:“委屈你了柔儿。我这就带你回去,成亲。”

      叶柔儿呜咽一声,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仿佛不堪重负似的哭了起来。

      陆璃又愧又怜,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

      守在旁边的丫鬟也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她家姑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叶柔儿到底受了委屈,瘫在陆璃怀里,使不出一丁点儿力气。

      陆璃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她们来时的马车,边走还边说:“你放心,来得及,我们这就回去。”

      “嗯。”叶柔儿弱弱应声,语声柔肠百转,可是埋在陆璃怀里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动容。

      正殿内,秦飞霜早把那两人忘却,仰起头看那个还站在树上的身影,眉眼弯弯地道:“陛下,您不累吗?”

      被她明媚笑容晃了眼的赵不疑:……

      他微一提气,像一片树叶,轻轻飘落秦飞霜面前。

      投下的阴影却恰恰好将她严丝合缝笼罩其间。

      赵不疑目光沉沉,定定望着秦飞霜。

      秦飞霜半点不惧,仰头看回去。

      赵不疑喉结微动,薄唇一分。

      “你可知入道后就与从前俗世已无干,便是新的人?”赵不疑问。

      “我知道。”秦飞霜答。

      “那就没有什么二不二嫁了。”赵不疑再道。

      “二嫁有甚不好吗?”秦飞霜眯眼看他。

      赵不疑立刻道:“当然没有。只是,更方便做皇后了。”

      “只能做皇后吗?”这次换秦飞霜追问。

      赵不疑挑眉看她。

      “出家人不打诳语,本仙姑也是。”秦飞霜眼睛亮闪闪的,盯着赵不疑道,“我说与沈大人的话,字字句句,全都发自肺腑。”

      “比起皇后,我更愿意做国相。不知陛下能不能成全?”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在偷听。赵不疑想。

      幸好,他已经过了第一次听见这话时的惊诧。秦飞霜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赵不疑在皇宫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从没有见过哪个女子对自己的野心和欲望这般直言不讳,坦诚磊落,理所当然。

      “皇后和国相,并不冲突。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与你共治,便共治。”赵不疑话刚说完,便迫不及待向她伸出手。

      秦飞霜却没有回应,得寸进尺地道:“若我也要坐那金銮殿呢?”

      赵不疑眼眸微眯。

      四周鸦雀无声。

      秦飞霜兀自续道:“若我觊觎权柄呢?若我要培植独属于我的党羽呢?若我要给父亲、亲信、党羽都封侯拜相呢?若我——生了太子呢?”

      秦飞霜步步紧逼,赵不疑却岿然不动,待她说出最后一句诛心的话,才淡淡道:“你小瞧了我。”

      无能之辈才会恐惧大权旁落,才会导致大权旁落。

      再说,这天下那般大,他若大权独揽,难不成是想累死吗?

      他既然能把权柄分给文武大臣,又如何不能给他最爱的人呢?

      只要权力能让她觉得开心。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褒姒一笑,赵不疑觉得,他绝对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何况,他的霜霜要的又不是天翻地覆、江山易主,而是海宴河清、盛世太平。

      至于太子嘛,思及此,赵不疑双手破天荒的轻轻颤抖起来。他愈发欺近了,喑哑着道:“可以的话,我希望先有一位公主。”

      秦飞霜耳朵尖儿不由自主红了,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咬唇道:“但是万一有一天,你又后悔了,再不许我干政了,甚至要废了我的儿子呢?”

      赵不疑刚要说不可能,秦飞霜竖起一指,抵在他唇边,自问自答道:“所以,我必得先有自保之力和足够的自信。”

      信你不会变心。
      信你不敢变心。
      信你不能变心。

      “我愿给她们一个机会,你愿意给我吗?”秦飞霜沐浴在日光下,巧笑嫣然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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