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天行有道

9、立功

　　眼看着那些游蛇步步逼近，阿呦一点点谨慎的后退。他自己倒是不惧毒蛇咬伤——但凡有点修为的妖怪，抗毒能力都非常人可比。

　　可沈岐却是凡人之躯，万一中了蛇毒，那就不容易救得活了。

　　不行，得赶快叫醒沈岐才行。

　　窗台太高，阿呦翻不过去，得尽快化作人形才行。他一边默念玄功，一边在心内焦急地祝祷：希望老天保佑，保佑他能救得沈岐这一命。

　　蛇类毕竟比那只大黑猫粗蠢一些，瞧不出阿呦的异样，只当他是普普通通的生灵，遂一条接一条地绕了过来。

　　阿呦用蹄子掸去几只，可其中有些格外粗壮的，并非轻易就能打发。阿呦只得一边运功，一边分神掸去这些蠢货。

　　其中更有一条格外粗大的蟒蛇，估摸着阿呦的身量正好容它吃下，便张开血盆大口朝阿呦腿上狠狠咬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关头，白光一现，阿呦从兽形化为人身，飞快的推开窗扇钻进去。

　　蟒蛇正纳闷自己的猎物为何没了，阿呦砰的一下关上窗户，阻挡它们进攻的步伐。

　　沈岐正阖目沉睡着，烧似乎退了些，脸色也没下午那般发红了。阿呦顾不得打搅他休息，伸出两只光裸的胳膊使劲摇撼他的肩膀，务必要使沈岐醒来。

　　沈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浑身光溜溜的站在床前，内心的惊讶可想而知。

　　还好阿呦应变的快，及时回归原形，瞬间只看到一只白团团的小鹿伏在地上。阿呦还心虚的呦呦两声，表示自己真的是鹿。

　　沈岐揉了揉眼，看清是他，警惕才放下来——还以为来了刺客，没想到只是眼花而已，想想也是，哪个刺客会不穿衣裳来行刺的？

　　沈岐不觉失笑。

　　阿呦没有忘记本来的目的，叼着沈岐的裤腿，焦急地引他到窗前查探——那些毒蛇正沿着墙角往上攀爬。若非窗台造得极高，墙壁又颇光滑，它们只怕早就进来了。

　　沈岐瞧见院中的盛况，目光顿时一凝，他也不及深思，提剑就朝门外冲去。沈岐的剑法甚好，那些毒蛇纵然生着长长的獠牙，碰到他的剑也寸寸断裂，没有一个能近他身的。

　　阿呦恐怕沈岐独木难支，又忙去叩小荣姑娘和胖厨娘的房门。他没有手，只能拿头去撞，尽管很有些痛，阿呦也只好忍了。

　　好在小荣姑娘睡中警醒，听到声音便起来，又忙推搡胖厨娘。两人见了游蛇阵，个个惊出一身冷汗。可想而知，倘若这些毒蛇趁夜溜进她们房中，岂不是在梦里做了冤死孤魂？

　　胖厨娘大为恼火，提着两把菜刀便杀出来，她那样肥圆的身段，身手却极为灵活，一刀下去，毒蛇便被她斩为两截。

　　小荣姑娘也不甘示弱，她灵机一动，到厨房提了几坛酿造多年的老酒出来，扔到沈岐怀里，“殿下，用这个！”

　　沈岐敏捷的接过，用力往下一砸，澄亮的酒液便哗啦啦流出来，浓郁的酒香洒满了整个院子，叫人闻之欲醉。沈岐长剑指地，用力划出一道长长的火花，熊熊的火光腾地燃起，没一会儿，空气中便充斥着刺鼻的焦臭味。

　　经了剑砍火烧，院中的蛇类已经死伤过半，纵然还有侥幸逃生的，也都不敢多待，悄悄溜走。

　　此时天已蒙蒙亮了，众人顿觉松了一口气。小荣小心翼翼地踩着蛇尸走过来，“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沈岐简短的说道。他正将阿呦抱在腿上，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阿呦很有精神的舔了舔他的手背，表示不用担心。

　　小荣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真是再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祸事。”又笑逐颜开的摸了摸阿呦的头：“到底是你聪明，及时提醒了咱们。”

　　阿呦往沈岐怀中蹭了蹭，模样十分得意。

　　连胖厨娘也笑眯眯的走过来，赞道：“还真是，要不是这小鹿，咱们几个恐怕都没命了。”

　　小荣转头哼了一声，“婶子，你不会再想吃他了吧？”

　　这丫头怎么这样没眼色，这话能在七殿下面前说么？胖厨娘忙朝小荣摆手，努力挤出一副笑脸，“姑娘这叫什么话，我几时想要吃它了？这样懂事的小家伙，我护着它还来不及呢！”

　　说着也要伸手摸一摸阿呦，沈岐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胖厨娘心中微凉，只好讪讪的缩回手去。

　　须臾，正殿的张德妃等人也闻到动静赶来，看到遍地的蛇尸，一个个眼珠子瞪得老大。

　　“这是……”张德妃语声吃吃，话都说不出来。

　　沈岐目光凝重，“娘娘，有人想对儿子不利。”

　　张德妃脸上的惊讶消失无形，转成一片肃然。她皱眉吩咐那帮侍从，“将此处收拾了吧，看着怪脏的。”

　　又瞥了眼沈岐，低声道：“咱们进去说话。”

　　沈岐看了看怀里的阿呦，“娘娘，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吧。”

　　“你受伤了？”张德妃顿时急了。

　　“不是我，是他。”沈岐低头看着阿呦，阿呦腿上有一处不小的伤口，并汩汩的往外渗着鲜血，其实算不得很严重，但因了那雪白毛皮的映衬，看着格外狰狞可怖。

　　沈岐又补充一句，“是他及时叫醒儿子，儿子才不至于命丧黄泉。”

　　张德妃脸上闪过一丝讶然，沈岐的命是被一只鹿救的？莫非真是一只神鹿？

　　她也不及细问，点了点头道：“也好。”

　　无论神鹿是否有灵，知恩图报的道理张德妃还是懂得的。

　　胡太医跟着小荣姑娘过来时，脸上还是兴兴头头的，满以为是蒙贵人召见。可得知要他看诊的对象是一只鹿时，胡太医的脸便垮下来，甚至想甩手不干——开玩笑，他又不是干兽医那一行的，凭什么这么作践一代名医？

　　沈岐的态度却很强硬，“胡大人，还请您卖孤一个面子，仔细看一看他。”

　　慑于这位七殿下的权势，胡太医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仔细查看了一番后道：“殿下放心，伤口鲜红，咬伤此鹿的应该不是毒蛇，一会包扎起来就没事了。”

　　说着便想闪人。沈岐偏又问了一句，“那依大人之见，要不要开什么方子？”

　　他一脸认真，胡太医却听得啼笑皆非，这七殿下读书读傻了么，一只鹿还要开什么方子？

　　不敢与沈岐顶撞，胡太医只得好言说道：“殿下放心，这就是普通的皮外伤而已，养几日就能痊愈了。”

　　他提着药箱，一边走还一边摇头：这甘泉宫的人莫不都是些傻子，为了一只畜生还大张旗鼓的，真是荒唐！

　　沈岐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取了棉布来，裁成细细的小截，悉心为阿呦包扎好伤处。阿呦乖巧的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小荣姑娘看在眼里，好生艳羡：她敢打赌，七殿下这辈子还未对第二个人这般体贴过呢——虽说阿呦并不能算人，只是一只鹿。

　　沈岐用剪子剪去多余的布条，摸了摸阿呦的小腿道：“好了，你好生休养着吧，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他沉吟了一会儿，向小荣说道：“等会儿还是去请上林苑的园囿丞过来，他在这方面应该懂得多些。”

　　小荣忙答应着，心内忍不住咋舌：七殿下倒真是心思细密，可惜这心思却用在了一只鹿身上，若是他对人也能这般该有多好。

　　她一脸羡慕的看着阿呦，可阿呦却仍是以一张呆萌的脸孔对着她，压根不知道在他想法设法想变成人时，也有人痴心妄想愿变成鹿。

　　做鹿怎么会有做人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