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此意》杉禾

25、结局

　　又过了小半日，他们再次听到洞边响动，他们听到有人喊：“纪大人，这里有个山洞！”
　　平安此刻真的差点落下泪来，在等待和随时会死的焦灼铺天盖地的侵蚀过来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这个人，然后他听到奔跑的声音，那人穿过洞口的藤蔓，也不管此刻洞中会否迎接的会是巨大的危险，就这样单枪匹马跑了进来，繁生看到了平安，然后自然也看到了李毅，他沉住气，跪下来道：“幸不辱命。”
　　李毅却没有管他，直接往外面冲去，往日的不惊不扰似乎都不见了，他只是失魂落魄的往外面跑去，仿若此刻他的眼中，早已没了天下。
　　平安看着繁生，正在挣扎着是否应该不顾别人目光好不矜持的抱上去，繁生却抬头看向他，下一秒将他拥入怀里，两人抱在一起过了很久，平安才发觉自己繁生的肩头被打湿了——那是他的泪。

　　平安后来知道，李毅还是没能赶得及，他到的时候，楼清延为了泄愤，已经把薛锦年钉死在了树上，据说李毅在东岳山上，守了他一天，然后这位强大的帝王，收拾掩藏好了一切，踏上归程。
　　他不许当日在场的所有人将薛妃拿剑指着他事情说出去，也执意以帝后之礼去厚葬，可那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是永远也不能回转过来了。
　　回来后过了七日，平安又见到了李毅，他同以前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看来更加的冷凝了，平安从不怀疑他会是个好帝王，可现在，他或许连人也算不上了，薛锦年走的时候，似乎也带走了他的所有身为人该有的情感。
　　他们一起去祭拜了辛念，这次平安连客套的拜见都省了，也不对李毅说一句话，在辛念坟前站了一会儿，李毅道：“你在埋怨我，为什么呢，我对他不够好？我没有竭尽全力去救他？可是平安，当时的情况，你知道的，平安，你不该怪我。”
　　平安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可他觉得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就快要溢出来了，就算说出来后也许会冒上被杀头的风险，他也不管了，他道：“那么问心无愧的帝王啊，你可知道，薛妃为何要问你那个问题两次？”
　　李毅没有说话，平安愤然道：“他两次让你做了选择，你摆在心中第一位的，究竟是天下还是他，可你的回答从未变过，你曾说过，你要这天下和他，可原本这两者就是不能兼得的，你会在意他曾倾心过齐国国君，他又如何不会在意你，再温柔大度，也不会真的希望自己的那个人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即便你最爱的是他又怎样，后宫佳丽那么多，太子也周岁了，你不可能只有他，他从来是知道的，而你最后想要这天下，他便用自己来成全你，其实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比得过周司逸，你们其实是一样的，利用着他，说是喜欢着他，可在你们眼中，天下才是最重要的，他不过是天下让你们为之动心的其中那么一个。”
　　“不！他不是其中一个，他是唯一！”李毅嘶吼道，他的脸上满是痛苦。
　　“唯一吗？”平安问，“为了天下，成为一个好君主，他便不会是唯一，陛下该懂我的意思吧，因为他始终不能是摆在第一位的，楼清延不过杀了他的身体，而你们，杀了他的心。祭天这样的事你为什么要带着我同去，是因为你不放心，你说是信任繁生，却并没有真的相信，繁生那日如果不到，我一定也必死无疑，薛妃他也是这样，你说是爱他，对他好，却还是不能足够相信他，你还是怀疑了他，派人去探查了他，所以那时你才能早作准备，说到底，你会是个好帝王，却永远不是个好丈夫。
　　你不如再来问问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心间装着那么多的东西，你有你的大义理想，你有天下苍生黎明百姓，可看到他最后的选择，你还没明白吗？他曾对你说谁都没有周司逸重要，可他先在周司逸同你只间选了你，后来在自己与你只间仍是选择了你，孰轻孰重，仍需要问吗？”
　　李毅踉跄了一步，平安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寸寸的瓦解，眼中竟落下泪来，至高无上的帝王啊，原来也曾是有心的，只是他们更爱这天下，于是他们把自己的心包裹起来，才能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要爱上他们，势必要为这烦心，而要能接受这一切并肩站在他们身边的，也得是天下最强大坚强的人，只是薛锦年，做不了这样的人。
　　李毅回去后没多久，圣旨便到了，平安只当这人秋后算账，却没料到，这圣旨，其实不止是给他的，李毅到最后，竟还舍得给他们一个好结局，圣旨上说，要将纪繁生赐婚给平安，近期便得择日就得完婚。
　　成婚当晚，两人都喝的有些醉，但繁生还是坚持着问了一个问题：“去年春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长时日过去，繁生自然不是一直无知无觉的，他知道隐约肯定有什么事，让平安终于狠下心来抛开自己，也思考过婻慈给他的答案，但他觉得不是，而此刻，他终于能问出口。
　　平安愣了一下，他本来因为喝酒喝得眉目都红起来了，听到这个，眼中的那一丝因醉酒产生的迷蒙也淡了下去，道：“立春那日你说要跟朋友去喝酒，可我见你们去了念淮楼。”
　　不用再多听些什么，繁生一把将平安抱住，道：“对不起。”念淮楼其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不过是个青楼而已。
　　繁生抱得很紧，平安推推他道：“你这样，我不好讲下去。”繁生却没有动，平安只好就着这个姿势继续道，“我在你们后面进去，万幸那儿人多，没有被你发现，偷听了你们的谈话，你朋友问你，为何总不去青楼，你说，因为已有人陪伴。那人便问你，可你都没有试过别人，怎知这个好不好，值不值得？”
　　繁生冷着脸：“不用说了。”
　　平安却笑道：“让我接着说，你说，因为做了承诺，便不能违背。那人便说，一生的承诺就这么给了出去，没有后悔过？”平安顿了顿道，“你没有说话。那天我在河边站了很久，吹了一夜的风，我身体本来就这样，自然第二天就病倒了，其实我早就该料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却原来真的听到，竟是那样疼。我以为只要用承诺锁住你就好了，却原来不是真心，终归是不行的。”
　　繁生的回应是更紧的保住了他，平安这回没有让他松手，他问：“现在你能回答了吗？”
　　繁生说：“后悔？为何要后悔，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平安，谢谢你选择了我，也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今后的陪伴再不会是因为承诺，平安，我喜欢你。”
　　平安于是也死死搂着他，很多东西不是说坚持就行的，也不是努力就有结果，就像薛锦年和李毅，到最后也没能走到一起。
　　只是繁生值得他，停下来，再等一等，然后，那一树繁翠，终于能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