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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公民凯恩 ...

  •   03

      “……你本可以更快地接手投资协会,既然已经交接完毕,你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拿出亮眼的成绩,不要当上会长就自满了,这不过是个开头。”

      手机里传来父亲一如既往严厉的高要求,Eduardo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知道父亲不会接受任何辩解,不论是学长不愿意放权也好,协会内各路势力鱼龙混杂也好,即使是合理的原因,在父亲听来,也只会觉得那是软弱无能的借口。

      老萨瓦林并不是一个会耐心鼓舞儿子努力的父亲,他只看结果。

      “是的,父亲,我会继续努力” ,Eduardo习以为常地回答,然后问,“母亲好吗?”

      老萨瓦林不耐烦道,“你不会给她打电话?”

      这种回答,肯定是又吵架了。

      Eduardo小心说了再见,然后拨通了母亲的号码。

      “wardo,我的宝贝儿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母亲的温柔关怀令Eduardo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很好,妈妈,你和父亲吵架了吗?”

      萨瓦林夫人是一位温柔聪明的女士,深谙夫妻相处之道,习惯地跟Eduardo吐槽,“跟往常一样的无聊闲气罢了,过几天,你爸爸就会送给我新买的衣服首饰,这个从不直说‘对不起’的老混蛋就只会这招,而我则会宽宏大量的原谅他。Wardo呀Wardo,我上辈子大概欠你爸爸很多钱。”

      母亲这就是在故意歪曲事实了,猜到父亲就在附近,母亲是在借题发挥,Eduardo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萨瓦林夫人调皮地乱打比方,“因为爱情就是还债呀Wardo,你是学经济学的,难道不知道债主和债务人之间的关系才是最牢固的?上帝啊,我一定欠你父亲一笔巨款。”

      “你对Eduardo胡说什么呢”,父亲恼羞成怒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

      紧接着是萨瓦林夫人故意火上浇油的声音,“多荣幸啊,您是在跟我说话么萨瓦林先生?我可是不懂香烟好处的蠢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要闹了”,只有面对母亲时,父亲说话才会有这种无奈的音调。

      原来又是戒烟的问题。

      抿着嘴直乐的Eduardo挂了电话,他知道这个情况,母亲是不会有空再理自己了。

      欠债啊。

      真是有趣的比喻。

      Eduardo将手机放回口袋,没想到Mark已经结束了沉思,正带着听到了有趣东西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故意拿腔拿调地对自己喊,“wardo小宝贝,哇哦,我可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可爱的小名。”

      “别那么喊我”,Eduardo不好意思了,试图转移话题,“你不是在wired in么?”

      Mark最近因为加入终极俱乐部的事过于烦恼,已经到了焦虑的地步,动不动就疯狂编程,然后又不满意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把辛苦码出来的东西通通都删除干净,周而复始,Chris和Dustin都受不了他,尽量躲了出去。

      Eduardo不仅没跑,还连带着学会了不少编程“专业名词”,比如说流量啊wired in之类的。

      其实,Eduardo私心觉得Mark并不需要加入终极俱乐部来证明他的才能。

      更何况,Eduardo清楚终极俱乐部会是什么样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成为投资协会会长,算是对终极俱乐部的投石问路,所以Eduardo能够预想到那些聚会派对绝对充斥着无数虚伪的陈词滥调。

      Mark不能适应也不会喜欢那种氛围,Eduardo非常确信这一点。Mark一直念叨着的关系网,要打入其内部必须付出代价。那些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人,只会接受顺从的有能力者的附庸,狂妄的天才并不会得到他们的尊重,反而会受到打压和排挤。

      而Mark,绝不可能去做任何人的跟班,他的自尊心会爆|炸的。

      但正因为清楚Mark敏感的自尊心,Eduardo才没有多话反对,这其中是不是有Mark在知道他也想进入终极俱乐部之后将他当做战友、对他更亲近的缘故,他并没有给这个问题过多的思考。

      不过,当Mark询问他“你有多大把握”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答“还差得远”,话说出口,Eduardo不得不注意到,也许自己是有些过分小心、过分顾虑Mark了。

      “我就知道,但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想进去不是吗?终极俱乐部是独特的,独一无二”,Mark带着自得和憧憬的接话,恰恰证明Eduardo的顾虑是应该的。

      这家伙就是这样,Eduardo无奈地想,他见他的第一面、还不知道他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是一个傲慢自大的混蛋,好吧,天才混蛋。

      到底是Mark这个天才恰好同时是个混蛋,还是说Mark在混蛋这方面也很天才,Eduardo自得其乐地想了想,毫不手软地在脑内‘抹黑’了一把Mark——这两者大概都说得通。

      “Wardo?Wardo?你在想什么?我在说我的新点子”

      Mark的问话把Eduardo从终极俱乐部的相关思考中唤回来,Eduardo懒得跟他计较称呼,但不得不打断Mark的滔滔不绝,“我在这等了你半小时了,混蛋。我不想听你的新点子,告诉我,Mark,你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没想到Eduardo这么不配合,Mark皱着眉,回想道:“大概昨天?”

      Eduardo摇了摇头,“不可能,昨天早上我来的时候,你在wired in,Chris说他前天下午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了。昨晚我打电话给了Dustin,他说你在wired in,现在,通过你桌上的红牛罐和你没换的衣服,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你中间没有休息。你需要睡眠,Mark。”

      Mark眼前有些模糊,所以眨了眨眼睛,他试图反驳,但找不到反驳的点,他确实有些疲惫,但这疲惫和新点子、以及迫切进入终极俱乐部的焦虑相比实在不算什么,“wardo,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别跟我胡闹,Mark。你需要休息,你不是机器”,Eduardo拿走了Mark伸手去够的红牛罐,“不。”

      Mark又累又烦,迫切想要继续解决问题,拿出了一贯伎俩,试图激怒Eduardo,语出嘲讽,“我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妈。”

      Eduardo知道Mark的伎俩,于是只是挑了挑眉,但语带警告,“相信我,Mark,基因是很奇妙的”,他指了指Mark身上疑似两天没换的衣服还有桌上的烂摊子,“我儿子干不出这种事。”

      到底明白Eduardo是在关心自己,眼看气不走Eduardo,Mark只能试图跟他讲道理,“我真的需要跟上进度,整整一个月了,我什么都没有造出来,这很重要。”

      Eduardo也跟他讲道理,“你是大一新生,Mark,没有什么进度要跟上,你已经走在前面了,只是睡几个小时,不会有人在你睡觉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完成互联网变革的。”

      Mark开始例行抬杠,“你不能确定这不可能,万一……”

      “闭嘴!”,Eduardo耐心耗尽,“你看上去像具僵__尸,去睡觉。”

      高速思考中断之后,积压的疲累就像潮水一样越来越强地奔涌而来,Mark确实撑不住了,踢踢踏踏地走到床边,倒在了床上,意识模糊之间才记得问,“你找我有事吗wardo?”

      Eduardo无奈地笑了笑,“不。睡吧,Mark。”

      他轻柔的声音像是某种安眠指令,Mark还来不及思考自己听到了什么,就陷入睡眠。

      其实Eduardo是专程来看他,从昨晚Eduardo就在担心Mark会不会又熬通宵,又觉得一天去Kirkland两趟不太好,所以才冒昧打电话给了Dustin。

      说实话,Eduardo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的人,Mark全神贯注的集中力与层出不穷的点子确实令Eduardo惊叹,但实在是不能赞同Mark完全无序的作息和食谱。

      Eduardo开始尽可能多地找Mark去Kirkland宿舍楼的餐厅吃饭,在Mark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潜移默化地做一些改变。每当Mark做出一些妥协,Eduardo都很开心,这大概就是关心朋友带来的快乐。

      他今天难得有空,本想带Mark出去走走,天气渐冷,再不出门秋天就要过去了。

      现在Mark睡着了,Eduardo还是不放心,总觉得他会悄悄爬起来编程,于是干脆脱了外套,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坐在床尾,处理了一些并不紧急的事务,回复了几封次级重要的邮件,时间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窗外秋高气爽,树上的叶子已经彻底泛黄,在阳光照射下十分惹人喜爱。

      Eduardo开了窗户,在床尾的地上席地而坐,点开一部购买了很久都没看的老电影,打发时间。

      《公民凯恩》。

      Eduardo不记得这是哪门课程的教授推荐的,只模糊记得教授提到许多溢美之词,说这部电影是现代电影的基石,拍摄手法、叙事手法都有创造性的革新,诸如此类。一般来说,这种评价就注定了这是一部沉闷又无聊的作品。

      然而这部电影出乎了Eduardo的意料,原本为了打发时间的Eduardo,被故事完全吸引住了注意力。

      故事接近尾声。

      “她为什么离开他?”

      一个声音从Eduardo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打在颈部皮肤上,令专心看电影的Eduardo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Eduardo没有费神去跟Mark讨论礼貌距离这种不会有结果的话题,往边上侧了一点,无奈回答:“因为她觉得他不爱她。”

      “为什么”,Mark像是还没睡醒,脑袋搭在他肩膀上,不解地问,“他给了她那么多,他甚至为她建了一座剧院。”

      Eduardo解释,“可她并不想唱歌剧。他在强迫她接受她并不想要的东西,即使是出于他认为的爱,也是不对的。”

      Mark皱了眉,有些糊涂了,“所以他其实是爱她的?”

      Eduardo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悲哀,他和她都是。但至少她清楚自己想要的和不想要的,她有勇气离开,这也不错。”

      Mark没有仔细看,懒得去理解这么复杂的问题,随口说:“好吧,至少他还有个朋友。”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Eduardo耸耸肩,“那个朋友离开得更早。”

      Mark眯起了眼睛,“这什么电影?”

      Eduardo忍着笑回答,“《公民凯恩》。”

      不知道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Mark没再说话,他们看到了结局。

      电影开头,报业巨子凯恩先生在宫殿般庄园孤独去世,临终前念叨着“rosebud(玫瑰花蕾)”,可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整部电影,记者追寻了这位传媒大亨传奇的一生,从各位相关者的口中打听他们眼中的凯恩先生,想要解开这个谜题,可到了结局,还是没有给观众答案。

      卡司表出来,Mark从Eduardo肩上抬起头,迷迷糊糊地问,“所以呢,玫瑰花蕾指的是什么?”

      片尾,凯恩先生不值钱的旧物被堆积焚烧,在他小时候的滑板上,印着“rosebud”的字样。

      Eduardo注意到这一点,却不能确定这就是答案,“你为什么不自己想?”

      Mark的脑袋挪回了床上,微风吹得他昏昏欲睡,迷糊着说,“不是真的那么在乎。”

      他的话似乎与电影有那么一点不谋而合的意味,又有几个人真的在乎过凯恩先生,凯恩先生是不是又真的在乎过别人呢?

      Eduardo觉得有些意思,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已经在Kirkland逗留得够久了,Eduardo穿上外套,收拾好了电脑包,告别道:“我走了。”

      Mark下意识回了声“再见”,然后想起问题还没有被回答,抬起脑袋追问,“答案呢?”

      Eduardo打开门,头也不回,“你可以自己再看一遍。”

      意料之中,不满的Mark发出了含糊的抱怨声,Eduardo心情愉快地关上了门。

      “What has been will be again, what has been done will be done again; there is 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Ecclesiastes/传道书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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