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楼酒翎

9、第八章

　　千年前。

　　柳琵琶本是一个散修的乐器，原形是一把玉琵琶，只是或许是跟着散修的时间久了，也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灵气，便成为了一个妖精。

　　她的主人是修仙之人，根本不可能带着一个妖精，因此虽然十分不舍这陪伴他多年的乐器，却终究还是遗弃了柳琵琶，独自一人离开了。

　　没有了主人的柳琵琶当初还十分懵懂，便在她主人遗弃她的地方生活了下来，在她心里还期盼着有一天主人会再次回到这里带她走。但是有一次却在林子里遇到了比她修行更深的妖精，差点魂飞魄散，却没想到遇到了陪帝辛出来打猎的妲己。

　　那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妲己身穿一袭深紫色的华丽宫装，柔顺乌黑的头发梳成了一个十分好看的发髻，绝世的容颜上带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高傲和艳丽，仿佛她就是整个世界，让地上狼狈的柳琵琶看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算时隔多年，每每当柳琵琶想到和妲己相遇的那一幕，都会恍然如昨天。

　　妲己轻而易举地打败了那个想要吞了她妖丹的妖精，然后扶起了她，无牵无挂的她也就这么将妲己当成了姐姐，跟着妲己回到了宫中。

　　那段时间她是十分逍遥的，因为妲己对她真的很好，还每日教导她各种舞蹈和礼仪，让她在短时间里渐渐成熟起来，明白了世间的险恶。

　　后来看见妲己被各位宫妃陷害，柳琵琶愤怒难平，于是常在暗中捣乱让宫妃们不得安宁，妲己知道后非但不感谢她，反而责备她替帝辛添了乱子。她就搞不清楚了，为什么妲己要对帝辛那么好，明明他就是凡人，而且已经人到中年再不复少年俊朗，有什么值得妲己执着于他的。

　　但是因为惹了妲己生气，所以她不敢再轻举妄动。她把妲己的心情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妲己对她的喜欢和关切，然后可以暗自偷乐半天。

　　后来竟然发展到看见妲己跟帝辛在一起那样欢喜的样子居然会隐隐嫉恨帝辛，甚至在心里想着，若是帝辛消失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耽误了妲己。

　　妲己也是知道了柳琵琶的心事，虽然琵琶自己还懵懂着，但是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的妲己却将她当做自己妹妹一般安排下嫁给了李靖。当然，妲己说服柳琵琶本就不用花太多的精力，只是说李靖似乎打算投靠姬昌，叫她过去帮她盯着李靖。

　　对于妲己的要求，琵琶不好拒绝，也不想拒绝，因此真的就这么嫁了过去。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柳琵琶才终于想通，当时妲己怕是比她更早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所以聪颖的她用了一个很好的方法让柳琵琶离开了她的身边。

　　在李靖府里，柳琵琶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遇见自己的主人，当时已经和同是修仙之人的妹妹唐锦觅一起投靠了西岐的唐锦幽。

　　是的，唐锦幽是柳琵琶的主人。

　　当时的柳琵琶一脸错愕，但是唐锦幽并未认出她是谁，只道她是一只妖孽，便欲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最后关头李靖将唐锦幽拦下了，其实李靖也很喜欢这个看起来柔弱无骨的小妾的，因此就算她是妖精，但是想来并没有干过什么坏事，这才没能让唐锦幽下手。

　　柳琵琶这下为难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帮着妲己，还是帮着自己的主人--其实她心里还是想着找回主人的。

　　直到后来，姜子牙乘着李靖不在，将她拿下送到广场上，她才知道原来唐锦幽早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姜子牙，那个老奸巨猾的姜子牙便出此下策，想用她的死打击妲己，让妲己明白和西岐作对的下场。

　　终究还是连累了妲己啊。柳琵琶被绑在在广场上，看着妲己坐在帝辛身边一脸不安的样子，一面想着妲己千万不要出手，一面又忍不住幻想若是妲己再像最初救下她一样再次来救她该有多好。

　　可是最后妲己还是没有出手。柳琵琶说不清自己是高兴妲己没有被连累进来，还是失落妲己没有不顾一切来救她。

　　等柳琵琶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妲己的气息，再看了看床边虚弱得仿佛风都能吹倒的妲己，她知道妲己用大量修为为她重铸了身体。

　　这让她欣喜，又让她心疼。

　　因此在唐锦幽终于想起她是自己的玉琵琶所化想要劝她反叛商朝时时，她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妲己这一边。

　　连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主人都可以为了妲己而舍弃，柳琵琶却还是觉得欠了妲己太多太多，包括情，包括命。

　　可是后来，她发现帝辛染上了妖气，导致性情大变之后，妲己也没有曾经那样快乐了。在帝辛没有看到的那些夜里，妲己常常以泪洗面，祈祷上天不要让他们过早分离。

　　听说皇后趁机派人刺杀了妲己，柳琵琶愤怒极了，直接跑去杀掉了已经被剜去双目的皇后。可是后来妲己还是知道了这件事，那也是妲己从认识以来唯一一次打了她。那样脆生生地打在了她脸上，却连她的心也麻痹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妲己当时那几近崩溃的泪脸，她说：你真的想看朝歌毁在我手上让我做个千载妖妃才满意吗？

　　是的，我想。柳琵琶在心里默默说道。她以为只有朝歌灭亡了，帝辛就会消失，那妲己也就自然和她归隐林间了，什么改朝换代什么红颜祸水又与她们何干？就算到时妲己真的会身负千秋万载的骂名她也一点都不会介意，因为她会一直陪着她。

　　鹿台建好了，除了帝辛和妲己，也只有她可以随意进出了。她看着妲己耐心而狠毒地计划怎么让比干献心，痴心又认真地研究怎样祛除帝辛身上的妖气，竟是好几日未曾看她一眼。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对妲己恨了起来，连带着那个与她并没多少交际的帝辛。

　　妲己姐姐，我帮你杀人吧。柳琵琶这样说。

　　妲己抬起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愣了一下，随后苦笑：好。

　　于是柳琵琶杀了许多人，明面上是为了帮妲己治好帝辛，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享受着杀人过程中的那种乐趣，只有杀人才可以缓解她心里那种莫名滋生的恨意，妲己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后来帝辛治好了，妲己很是感谢柳琵琶，她竟然邀请柳琵琶和她一起伺候帝辛，还说一点也不介意她当妃子。可是琵琶拒绝了，就算妲己不介意，那她介意啊，她喜欢的，不是帝辛。

　　在听到微子叛变的消息时，她淡淡地对妲己说：朝歌保不住了，跟我走吧。

　　但是妲己却最后一次伤透了她的心，妲己用那双曾经她很是仰慕的大眼睛盯着她，坚定而决绝地说道：我不会走的，就算灰飞烟灭，我也要和大王在一起。

　　她想强行带妲己离开，没想到的是妖力比她高深太多太多的妲己居然反而下狠心废了她的妖力，将她封印在了这半步山山巅妖洞里。

　　她恨，恨妲己的绝情，恨妲己明明就知道她的心意也不愿意带她一起赴死，竟然还废了她的妖力。

　　带着这恨意，她整整在这里又修炼了三百年才终于突破了封印，随后连忙下山打听得知妲己妖妃之名已经背负在了身上，而且妲己所在的整个九尾狐族都已经灭族，朝歌也早已经灭亡。

　　于是这七百年来，她便在这半步山安了家，带着对妲己愈来愈深的怨气和恨意活到了现在。这山巅，每上来一个人，就会化作她养花种草的肥料，杀人是她的乐趣之一，还有个原因是因为她得到了一种名为牵心玉的东西，通说能将心上所思的人复活回来，哪怕那个人已经魂飞魄散不在人世。

　　她不知道如何操纵这上古神物牵心玉，但是她却不愿意放过这希望。查阅了众多的古籍之后，取了一种最可靠的方法--让一只狐狸叼着牵心玉去吸收怨气，以魂养魂。

　　虽然她恨极了妲己，却也费尽心机想要妲己活过来。因为她在乎，所以她深恨。

　　可是她还是失败了，整整七百年，她杀了无数的人，让那只小狐狸天天含着牵心玉去收集怨气滋养阴体，却从没见妲己的魂体回来过。

　　直到这次她发现又有人来到了山巅之上，然后再一次看见唐锦幽。当唐锦幽来到山顶的时候，她一眼便看出唐锦幽身体里的魂体不是主魂体，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千年前唐锦幽虽然是修仙之人，但总是有一双阴冷的眸子，以及能让人坐立难安的邪魅笑意。那样忧郁而雅致的唐锦幽是她作为玉琵琶陪伴他时所不曾看到过的。

　　就在她眼睛底下，唐锦幽夺回了属于他的身体，她也算重新认下了这个主人。然后听主人说起有个叫令狐熹微的女子，是妲己的亲妹妹。

　　听完柳琵琶的叙述，令狐熹微对妲己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她心里这样透彻她会成为祸妃，背负永世骂名，哪怕这个骂名根本就不应该由她背负，却还执意陪着帝辛，不肯跟柳琵琶离开。

　　而柳琵琶之所以那么恨妲己，也不过是因爱生恨。

　　“牵心玉在哪里？”令狐熹微静默半晌，心下却飞快地转动着，问出了这个差点被众人忽略的问题。

　　看来令狐家收到的情报不假，牵心玉果然在山巅妖洞里，只是一直到现在，她都没能看见那只含着牵心玉的狐狸，这让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柳琵琶看着这样冷静的令狐熹微，不由得暗赞一声，不愧是妲己姐姐的妹妹，那种做事性子与妲己好生相像：“狐儿已经被我杀掉了，一只没用的狐狸留着也没多大用处，至于牵心玉，就在我的妖丹之中，你们来拿呀。”

　　“你把牵心玉融进了妖丹里？”令狐熹微冷然开口，一双绿瞳闪过微微厌恶情绪，“疯子。”

　　将此等宝物融进妖丹，那这只妖精的妖力和修炼也再不会提高，无论千百年都只能是这个样子了。并且宝物一旦取出，那这只妖精也会魂飞魄散。

　　“现在牵心玉在我妖丹之中，帝辛的魂体在我主人手里，我看你们还如何救回帝辛和妲己，哈哈哈。”柳琵琶张狂得意地笑了，一双美眸荡漾着无限风情。

　　令狐熹微感觉到身旁令狐白衣握着宽刃刀的手紧了紧，于是手下不动声色地使暗力压制住了想要动手的令狐白衣。

　　他们现在两个身上都有伤，与唐锦幽他们打起来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现在既然知道了帝辛和牵心玉的下落，那就脱身之后再找个机会夺过来便是，不可硬来。

　　“哦，对了。”一直未曾说话的唐锦幽突然勾唇开口，目光看进了令狐熹微的眼睛：“你似乎一直在找南文胥那家伙的下落吧？别找了，我告诉你吧，现在那家伙是天庭最受看重的文胥上仙，并且近日正在与锦觅仙子，哦，也就是我的好妹妹择定婚期呢。令狐熹微，南文胥抛弃你了。”

　　令狐熹微，南文胥抛弃你了。

　　令狐熹微，南文胥抛弃你了。

　　令狐熹微……

　　“家主大人，别被激怒，这是唐锦幽的激将法，冷静啊家主。”令狐白衣见此话一出脸色骤然苍白不少的令狐熹微，感觉到她紧握的拳头，知晓唐锦幽将令狐熹微激怒了。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就是突然有了软肋，也突然有了铠甲。南文胥便是令狐熹微的铠甲，同时却也是令狐熹微的软肋。

　　如今唐锦幽告诉令狐熹微的消息，很成功地戳中了令狐熹微的软肋，因为在意，才害怕失去，所以当唐锦幽说出南文胥抛弃她的话时，就已经让一向冷静漠然的令狐熹微眸子里泛起一股杀意。

　　令狐白衣的话对令狐熹微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只见她放开扶着令狐白衣的手，示意他退后，而后缓缓拉开了九妖弓对准了唐锦幽和柳琵琶。

　　“唐锦幽，我今天要你死。”令狐熹微手中的九妖弓泛起流光溢彩的火焰之色，十分炫目，那弦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光箭，随着令狐熹微的低语，扣弦的手一松，千万只光箭就朝唐锦幽射去，“万箭齐发！”

　　唐锦幽和柳琵琶面色皆是一正，挥动手中的利剑便迎上了那千万只箭。令狐熹微如同恶鬼一般森然的眸子杀意与笑意并存，那抹超凡脱俗的白色身影一晃便紧随着利箭冲向了唐锦幽。

　　令狐白衣轻叹一口气，唐锦幽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了一时呢？他这么一说，今日家主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断然不会让唐锦幽再有走出这个山洞的机会了。随后他将手中的宽刃刀挽了一个漂亮的弧形，也朝着柳琵琶冲了过去，没有半分迟疑。

　　也罢，家主大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反正令狐家也从来没有过怕死之辈，令狐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家主坚强的后盾！

　　唐锦幽和柳琵琶虽说名义上是主仆关系，但是却并没有呆在一起多久过，也并不了解对方，因此配合起来并不默契。但是令狐白衣和令狐熹微却不同，他们俩虽然从不曾配合过，但是同在令狐家，令狐熹微又是家主，因此彼此都十分了解对方，虽然有伤在身，但应付起唐锦幽二人来一时倒显得游刃有余。

　　“令狐熹微，你如果杀了我，那帝辛也会死的！”在令狐白衣和令狐熹微联手的攻击下，唐锦幽微微显得有些吃力。

　　令狐熹微闻言勾唇，手下越是愈发狠了起来，只是语气却依旧淡淡的仿佛与之无关一般回答道：“帝辛生死，与我何干？”

　　是的，帝辛说到底与她交际也并不大，答应了他帮他复活妲己，也只是为了南文胥的消息。如今唐锦幽既然已经告知南文胥在天庭，那帝辛生死又关她何事？

　　她并不是个热心肠的烂好人，除了令狐家的人和南文胥，她真的什么也不关心。

　　唐锦幽脸色十分灰暗，他不了解令狐熹微，从种种迹象还以为令狐熹微应该十分看重妲己和帝辛这段情，所以他自以为拿住帝辛当把柄可以威胁到令狐熹微，却没想到令狐熹微的淡漠不是装出来的表面功夫，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与她无关的人和事。

　　“你下错赌注了。”令狐熹微难得诙谐了一把，她能感觉体内的灵气已经不多了，所以必须尽快解决了这里。

　　趁令狐白衣用宽刃刀牵制着二人时，令狐熹微退了出来，然后将九妖弓拉满弦，这次只有一支箭，但是她自己知道这支箭的威力有多大。

　　柳琵琶看着令狐熹微退出战圈，心念一转，她才不会傻到以为令狐熹微无力再战了。

　　虽然从开始到现在她并没有受什么伤，自保的能力绰绰有余，但是不代表她就一定会陪唐锦幽一起死。她很清楚地知道刚刚从唐锦幽激怒令狐熹微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会被令狐熹微拼尽一切击杀在这里。

　　柳琵琶想到这里，回身一转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踪。

　　唐锦幽见柳琵琶不置一言便跑掉了，心下着急，手下竟出现了一个漏洞，令狐白衣何等人，一看此情景顺手就是一刀划了过去。

　　“白衣，让。”令狐白衣将唐锦幽的小腹划了一道鲜血淋淋的口子，算是报了他的仇，却只听令狐熹微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马向旁边一闪。

　　令狐白衣刚好和射过来的那支箭擦边而过，他可以感觉到那支箭上的磅礴怒气和灵力，想必威力十分巨大。果然，那支箭在刚被令狐白衣打伤的唐锦幽没来得及回神的时候便正中他的心脏，穿了一个透心凉。

　　令狐熹微也在此时松下一口气，握着九妖弓便半跪在了地上，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滴落到地上，显示着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令狐白衣看着唐锦幽惊愕的眼中渐渐失去神采往地上倒去，这才摸了摸小腹再次开始流血的伤口，在身上熟练地点了几个穴道，撑着宽刃刀来到令狐熹微的身边，盘腿坐下舒缓了一口气：“家主，你没事吧？”

　　“无碍，白衣，你还有力气将帝辛的魂体收过来吗？”令狐熹微摇了摇头，抬起一张几近虚脱的狼狈样子，一双绿眸中却始终那般云淡风轻。

　　令狐白衣何时见过家主如此狼狈的样子，不由微微一怔，随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值得吗？”令狐白衣一边双手结印一边将帝辛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魂体从唐锦幽的身体里强行拉扯出来收到自己的虚空之中，一边低喃着。

　　为了寻找文胥大人险些丧命，真的值得吗？

　　“值得。”正在打坐的令狐熹微轻轻说了一声，声音虚弱地飘渺不定，就像一阵微风的杂音让人听不清楚。可是令狐白衣却是听清了。

　　无论文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真的失忆还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为什么要跟锦觅仙子成亲，她都统统不管。她所要做的，就是找到南文胥，然后告诉他一千年来自己的心声。

　　以前的她太过沉闷，什么都憋在心里，总以为她就算不说文胥也是能够明白的，直到南文胥消失之后她才知道，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经过了九翎之事后，这种感觉更加清晰了。

　　“这几日就在这里修炼恢复吧，然后再找到柳琵琶将牵心玉夺过来。”令狐熹微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家主大人，你还是要帮帝辛复活妲己？”令狐白衣微微吃惊，刚才家主说的话他分明听见了，帝辛生死根本家主就一点也不在乎，为什么还要帮他？

　　令狐熹微自然是知道令狐白衣的疑惑的，她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暗自叹道，帝辛死活与她无关，可是妲己是她的亲姐姐啊，千年来，世上只有她一只九尾狐，那种寂寞有谁会明白呢？

　　接下来的这半个月，令狐熹微和令狐白衣占下了山巅妖洞，在洞里入定修炼，以恢复身上的伤和透支的灵气。

　　先一步从修炼中醒来的是令狐白衣，他几步走到当初魂体消散后被家主保存完好的唐锦幽尸体旁边，蹲下来看了看，寻思着家主是不是想让帝辛又回到这个躯壳里。

　　“白衣，把帝辛放出来吧。”身后传来轻柔得如同微风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冷气。令狐白衣一顿，回头看向令狐熹微，才发现她也已经醒了。

　　再次醒来的令狐熹微没有了那时击杀唐锦幽时的愤怒和冲动，仿佛平静下来之后又只剩下平时的风轻云淡，让令狐白衣恍然间以为那样狼狈而虚弱却为了文胥大人而险些暴走的令狐熹微是他的一个错觉。

　　令狐白衣点点头，将手往上一抬，从虚空中将帝辛的魂体抓出来，将他放到了令狐熹微的手上。令狐熹微挥手将唐锦幽的尸体召过来，将手中帝辛魂体所化的黄光毫不犹豫地往唐锦幽的心口一按，心口的伤和小腹的伤在黄光进入之后竟然突然间就痊愈了，再看不出一点伤痕。随后令狐熹微用灵气催动其全身的血液流动，唐锦幽，不，应该是帝辛，竟然慢慢有了呼吸。

　　令狐白衣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为何感觉才半月时光，家主大人的法力又比之从前高深了一些呢？难道是因为在修炼中参悟了什么道理？

　　待到帝辛醒过来之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还是令狐白衣向他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千年来都是两魂同体之身，他却是一直都未曾发现，只知道大家都叫这个身体为唐锦幽，他便也就为自己改名叫唐锦幽了。

　　令狐熹微也没有多说什么不必要的话，只是解开了帝辛手上的连命铃。不是她完全信任了帝辛，而是这次遇险也让她知道了连命铃的弊端，若是她没有受牵连之伤，虽然找到帝辛会颇为费劲，但是也不至于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了。

　　缙云县。

　　再次回到缙云县的感觉让令狐白衣十分爽快，连走路都带着风。众人只见一浑身素白锦袍的公子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意摇动着手中的白纸扇，时不时转头看向身旁那位浑身散发着冷漠的姑娘。

　　令狐熹微依旧穿着一身白色琉璃裙，内着翠青色抹胸，袖口处是同样翠青色的纹路，仔细一看可以见得那纹路是无数只九条尾巴的翠绿色狐狸所组成的。她用面纱遮住了脸，但是仅凭那一身的风骨和冷清奇特的绿色眼瞳，走在街上也依旧引人注目得紧。若不是她身边有身穿一白一黑的两位俊朗公子，定是有人前来搭讪的。

　　只是帝辛却变了风格，虽说脸色微微显得有些苍白，眉宇之间是那样淡淡的忧郁清雅，给人一种文人墨客之感，但身穿一袭银黑色的华袍却为他平添了一份霸道之色，倒是有了几分帝王高傲的感觉，并不显得突兀。

　　“家主大人，我们是先回白衣小筑吗？”令狐白衣扭头再次望向令狐熹微，眼睛眯起一点也不掩饰他的高兴。

　　令狐熹微思索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她也并不知道柳琵琶逃出山巅妖洞之后去了哪里，只有先回到离白衣小筑再打听她的消息了。

　　“柳琵琶身上有妲己作为九尾狐的气息，天庭定然会有所感知，所以我们要先于天庭找到她。”令狐熹微轻声开口，却是对两个人说的。

　　若是先让天庭知道了柳琵琶的存在，那牵心玉就必定落到天庭手里，再想要回来就没希望了，除非攻上天庭。

　　令狐白衣和帝辛均是点点头，示意明白。

　　令狐熹微等三人刚进竹林，却发现一股凌乱的妖气从林子深处散发出来，像是受了极重的伤一般。他们心下不由好奇，这竹林是白衣的地方，还没听说有哪只妖精明知道这是令狐家之人的地方还敢来捣乱的。

　　三人朝着气息散发的方向走去，却看见一个狼狈不堪的纤细身体倒在林子之中，令狐白衣想要走过去细看，却见令狐熹微皱了皱眉头，朝着那个女子看了看道：“她是柳琵琶。”

　　“柳琵琶？”令狐白衣和帝辛同时惊讶失声，难以置信怎么柳琵琶才消失半个多月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他们也知道令狐熹微不会骗他们，毕竟柳琵琶身上妲己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柳琵琶幽幽转头看向他们，唇角还有一丝未干的血迹，整个原本美艳的脸此刻虚弱得像一张白纸，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看见是令狐熹微三人，柳琵琶明显松了一口气，一双美眸里满是期盼，却是问道：“你们有把握救回妲己吗？”

　　“有。”半晌，令狐熹微冷清的声音响起，却看见柳琵琶欣慰地笑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柳琵琶又喘了几口气，平复之后这才缓缓开口：“我当日背叛了主人独自逃出山巅妖洞之后……”

　　从柳琵琶的描述中令狐熹微等人得知，当时她一出半步山便引来了一位白衣如雪看起来清纯如水实则狠辣无比的仙子追杀，那位仙子她说她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因此要帮哥哥报仇，也让令狐熹微知道什么叫做挫败。

　　令狐熹微猜想那位柳琵琶口中的仙子便是唐锦幽的妹妹唐锦觅，也是南文胥要成亲的对象。

　　那个仙子出手十分狠辣，柳琵琶空有千年修为却不敌她，因此这半个月以来柳琵琶一直在躲那个仙子，却还是每每一照面就被她打成重伤，直到她无意间知道了这个缙云县有个名叫白衣小筑的地方是令狐家的据点，她才拼了命往这里赶，只求死在令狐熹微手里，让救妲己的希望延续下去。

　　令狐熹微看着柳琵琶善意的笑容，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通了。所以没有挪动步子，只是语气平淡地对柳琵琶说道：“妖丹已经被震碎，你活不了了。”

　　“恩，我知道的。”柳琵琶点点头，她自己的身体她比谁都清楚，但是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觉得有什么害怕惊恐。就连自己恨了千年的妲己，此刻也突然觉得好想好想她。

　　或许是人之将死吧，她放下了对妲己所有的恨，心情平淡得很，反而想起了她和妲己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其实也挺快乐的，只是自己什么时候竟不知不觉走进了死胡同呢？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将牵心玉交给帝辛，也算是迷途知返吧。

　　“你们一定要救回妲己姐姐啊，然后帮我告诉她一声，对不起。”随着愈发微弱的声音，带着如同放下了一切般轻松笑容的柳琵琶的身体渐渐消散，一道翠色的光芒从消散的碎片中飞进了令狐熹微的手里，然后被她缓缓握紧。

　　说实话，柳琵琶其实没那么可恶，可以说她本善良，只是少了一个能够压制住她恶念的人。那个人，正好就是让她又爱又恨的妲己，仅此而已。

　　回到白衣小筑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闷下来，他们都以为会和柳琵琶有一场恶战，却没有想到最后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结尾。

　　而且他们也知道，天庭已经盯上了他们，从唐锦觅的快速出现便可以看得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没有对他们出手而已。

　　无论如何，现在唐锦幽已经不在了，牵心玉也找到了，接下来只要能够重新将妲己的魂体聚集起来，那么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令狐熹微就会想办法潜进天庭看看南文胥是否真的如同唐锦幽说的那样，将要迎娶唐锦觅。

　　白衣小筑，卧狐亭。

　　令狐熹微已经在卧狐亭四周布下了三个结界了，为了避免被人打扰，还特地吩咐令狐白衣今日不要放任何人进来，确保整个白衣小筑只有他们四个人。

　　桫椤革舞和白衣把守在结界之外，而令狐熹微和帝辛则盘腿面对面坐着，准备用灵力聚集妲己残魂。

　　“熹微，今日不知能否成功唤回妲己残魂，你尽力而为就好，不要太过勉强。”帝辛看令狐熹微面无表情，虽然心知令狐熹微有着过于常人的冷静，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对于令狐熹微，或许是因为她是妲己的妹妹，因此帝辛很是关心她，就算她的性子不冷不热地带着疏离，他也未曾在意什么。因为在他看来，妲己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妹妹。

　　自己的妹妹不理你，你会觉得气氛尴尬让人懊恼么？当然不会。帝辛就是那样自然地觉得。

　　令狐熹微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牵心玉，用灵气将它悬浮固定在了二人中央。

　　帝辛和令狐熹微双双闭上眼睛，催动体内的灵气和仙气融入牵心玉中，同时帝辛脑海里出现了千年前与妲己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段。

　　通过牵心玉，令狐熹微在帝辛的脑海里看见了他和妲己所经历过的一幕幕，也看着妲己一遍一遍地为他起舞，那婀娜动人的身姿让令狐熹微这个女子也忍不住惊叹。她还看见妲己那绝世的容颜上带着点点狡黠，点点俏皮，更多的是娇俏和活泼，让人忍不住心动。

　　虽同为绝色姿容，但令狐熹微就像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望而不可即，让人心生敬畏，生不出亵渎之心。相比之下，妲己就像是误落凡尘的精灵，那般与人亲和又不谙世事，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圈入怀里好好保护起来。

　　这就是她的姐姐啊，仿佛天生就属于凡尘的飒爽女子。令狐熹微在心里默默感叹道，竟也为帝辛他们的分离而不忍起来，是啊，他们只是相爱，又有什么罪孽呢？

　　天地间风起云涌，桫椤革舞和令狐白衣对望一眼，彼此点了点头，从虚空中拿出自己的武器戒备起来。

　　只见一丝丝的白色光芒络绎不绝地从远方涌来，毫无阻力地穿过令狐熹微设下的三道结界，然后钻进了那道泛光的牵心玉中。

　　与此同时，帝辛和令狐熹微二人的额头都有汗珠大颗大颗地冒了出来，眉头也不约而同地皱起。催发牵心玉收集残魂十分耗损灵力，并不像柳琵琶说的那样以魂养魂就可以复活妲己，所以虽说有些成果，但是对二人的灵力损失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来了。”桫椤革舞灰色眸子中迸发出战衣，勾唇狂妄地看向天际，那抹雄厚的仙气，她感受到了。

　　令狐熹微因为怕天庭来人捣乱，破坏他们聚集妲己残魂，因此特地布下三层结界，再加上革舞白衣二人把守。

　　在桫椤革舞开口的同时，令狐白衣也抬头望同一个方向望去，原本憨厚的俊颜此时满布严肃：“我说，革舞……”

　　“恩？”革舞扭头望向令狐白衣，以眼神询问道是否有什么不妥。

　　令狐白衣没有看向革舞，眼睛依旧死死盯住天际，却道：“如果救回了文胥大人，我们就在一起吧。”

　　语气之平淡轻松，仿佛是在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里有多紧张，怕革舞会拒绝。

　　桫椤革舞呆住，原本嚣张的脸庞突然红了，嘴角抽了半天才如同蚊子哼哼一般说了一个字：“好。”

　　两个人都不是墨迹之人，自然分得清如今什么事为主。只是令狐白衣知道今日天庭来人恐怕不好对付，因此将心中埋藏已久的话对桫椤革舞说了。

　　其实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她说，想从他们认识开始革舞的强势说起，但是此时此刻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知道这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便是：我们在一起吧。

　　天庭派来的人终究还是出现了，来人虽然只有两个，却让令狐白衣和桫椤革舞都大吃了一惊。

　　一个是早就有所耳闻的唐锦觅，只见她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裙，腰系一根淡黄色的腰带，一张略施粉黛的脸上满是盛气凌人的高傲，没来由地让令狐白衣觉得厌恶。同样是一身洁白如雪，为什么他们家主穿着就那么一身飘逸，而穿在她身上却那么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他甚至觉得唐锦觅侮辱了雪白这种颜色。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根本不配穿飘渺如仙的白色。

　　另一个人，却是整个令狐家的死对头，也是因为他，九尾狐族被灭，令狐家兴起。是的，那样仙风道骨笑得一脸悲天悯人，其实心底十分自私的比干。

　　“义父，那个就是阿胥喜欢的那个令狐家的家主令狐熹微？也不怎么样嘛。”唐锦觅娇滴滴地看了令狐熹微一眼，拉着比干的袖子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不等比干开口，倒是桫椤革舞指着唐锦觅的脸冷哼一声，怒了，满目毫不掩饰的嫌弃：“是啊，我们家家主是不怎么样，也就身材比你好一点点，相貌比你美一点点，心肠比你好一点点，气质比你高一点点。哦，忘了告诉你，我口中的一点点一般是常人口中的天壤之别。还学我家家主穿白裙，嘁，不自量力。”

　　若说要比泼辣，那白衣百分之百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赌桫椤革舞赢，因为她太过犀利，说出的话从来直戳别人痛处，不留一丝余地。认识革舞的几百年来，就没见革舞跟别人吵架输过，所以和革舞比泼辣的纯属自找苦吃。

　　果不其然，革舞口中的唐锦觅一无是处，让她完全愣住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革舞说的都是实话。但她之所以会穿白裙，却是因为南文胥失忆后，靠着仅存的一点零星记忆执意只有穿白裙才可以靠近他，该死的，竟然爱到这么深了，连服用了忘川水都还记得某个人喜欢穿白裙的习惯。

　　想到这里，唐锦觅一双眼睛狠狠地转向正闭眼聚精会神地将灵力输进牵心玉中的绝世女子。

　　只见牵心玉上端已经渐渐开始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虽然如水一般荡漾着波纹，但是却不难看出那人形有着怎么的倾世姿态，美得顾自妖娆。

　　“觅儿，你去会会那两只妖孽，我来破除这结界。”比干慈祥的拍了拍唐锦觅的手，眼神却望向了结界外站着的令狐白衣和桫椤革舞。

　　“是，义父。”唐锦觅尊敬地低了低头，眼中闪过狠戾的光。

　　比干见唐锦觅俯冲下去与二人战成一团，这才抬起眸子仔细看了看那牵心玉召引出来的人形，心中那磅礴的恨意再起，因为虽然已经时隔千年，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道人形分明是妲己的！

　　当即比干便开始手下结印，意图将这结界攻破，绝对不能让令狐熹微再将这妖妃救回来，不然他的牺牲有何意义！

　　令狐白衣和桫椤革舞配合得十分默契，将唐锦觅戏弄得分外狼狈。唐锦觅本来就高高在上惯了，何时受过这种欺负，因此愈发地愤怒了，却不料这正中令狐白衣的下怀。打架的时候，不怕你愤怒，就怕你冷静，因为一旦愤怒疯狂失去理智，手下便没有了章法，便会漏洞百出。

　　这也是令狐熹微最初的时候对令狐家学武之人的告诫，过招，切忌愤怒，切记冷静。

　　令狐白衣总是轻易便发现了唐锦觅的漏洞，然后趁机用手中的宽刃刀划过她的身体，桫椤革舞则变出各种藤蔓来缠绕住她的身子，一时竟无法挣脱。

　　这种人，单打独斗倒是可以占上风，但是与两个人斗，尤其是两个默契如斯的人，那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义父，你倒是快点呀，我快支撑不住了。”唐锦觅一边越打越吃力，一边对比干抱怨道。

　　而比干这边则是已经破开了第一层结界，第二层也有破了的迹象，听见唐锦觅的呼唤，心知自己定然不能在唐锦觅坚持得住的时间里破开三层结界，于是十分着急地想着还有什么办法阻止妲己回归。

　　眼睛乱瞟之下，却看见了令狐熹微对面坐着的帝辛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青筋突起。

　　当下比干计上心头，看着满天飞来的妲己残魂碎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便随手打出一道极光混杂进了其中一片。

　　那道混杂着比干极光的碎片居然毫不费力地穿过了结界，飞向了牵心玉。比干心下冷笑着，他果然猜对了，附有妲己气息的东西便可以没有阻拦地进入这结界之内。

　　那枚碎片本来慢慢地靠近牵心玉，却突然分出一道白色极光冲进了帝辛体内，而帝辛仿佛受到了重创一般，唇角缓缓溢出了血迹，顺着下颚滴落在银黑长袍里，然后融了进去。与此同时，牵心玉一阵颤动。

　　“帝辛！”令狐熹微感觉到气息的波动，猛然睁开一双冷冽至极的眼睛。

　　“别动！熹微，别动，不然就前功尽弃了。”帝辛用沙哑的声音吼住令狐熹微，用从未有过的霸道独断的态度，令狐熹微一怔，仿佛看见了千年前的霸主帝辛坐在自己面前。

　　令狐熹微按捺下心中对比干的杀意，又再次运动灵气传进牵心玉里，天空中那些正要消失的碎片又开始朝这边飞了过来。

　　比干见此举有效，又是放了几道极光到碎片里，无一例外地进入了帝辛的身体，他冷冷地笑了，这可真是一石二鸟啊，即让帝辛活不下去，也让妲己活不过来。

　　听见帝辛接连不断的闷哼声，令狐熹微深呼吸了几下才彻底平静下来，只是无形中突然加快了自己的灵力传导，牵心玉上面的人形也越来越固实。

　　第二层结界破了，但是眼见最后一颗碎片也要融进妲己身体了，比干知道，若是这一颗融进去了，那妲己将彻底成形苏醒过来。

　　“不--”比干气急败坏地大叫道，而将唐锦觅困在藤蔓中的桫椤革舞和令狐白衣同时转过头去，满脸是汗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妲己再度出世！

　　帝辛睁开眼睛接住缓缓落到自己怀里的妲己，一张俊颜上满是惊喜。而牵心玉则落到了令狐熹微的手里。

　　令狐熹微收回灵气，调理了一下身体里近乎枯竭的灵力，起身转向比干，一身白裙飘飘，绿眸中全是渐渐滋长的恨意。

　　“比干，又是好久不见了。”令狐熹微盯着比干带着慌乱的眼睛，随手幻化出一柄九妖弓对准凌然于天上的比干，拉满弓弦便射出一支流淌着火焰的长箭，“不过我依旧不喜欢你站在高处俯视我。”

　　比干堪堪往旁边一闪，躲过了令狐熹微射来的长箭，正好唐锦觅也趁此机会破开藤蔓回到比干身边。

　　“殷纣王，我虽然很是讨厌你，但是你用的是我哥哥的身体，好歹也给我几分面子。这是我与阿胥成亲的帖子，希望你那天以我哥哥的身份来送我出嫁，不要给脸不要脸！”唐锦觅甩出一张红色的帖子到帝辛身边，随后高傲得仿佛用鼻孔看着他们。

　　帝辛虚弱的笑了，却是看也没看她或者帖子一眼，只是细细地抚摸着怀中佳人那熟悉又恍如隔世的容颜，直到妲己长长的睫毛微颤，然后睁开了一双迷茫又水灵的眼睛。

　　比干见此，冷哼一声，心知今日无法再下手了，只好随着唐锦觅一同转身匆匆忙地狼狈离开。

　　“你是……帝辛？”醒过来的妲己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那双眼中有那么熟悉的深情，不由得迟疑又激动地颤声问道。

　　帝辛这才呼出一口气，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是怕美梦破碎的心悸：“是的，我是帝辛，我是你的帝辛，那个喜欢看你跳舞，为你建造鹿台的帝辛。”

　　拥抱了良久，妲己才退出了帝辛的怀抱，一张倾城绝艳的脸转头疑惑地望向不远处站立着默然地看着这一幕的令狐熹微。

　　“那是令狐家的家主令狐熹微，也是千年来，这世上唯一一只九尾狐……”帝辛缓缓望了一眼令狐熹微，见她没有阻止，这才继续开口，为妲己解释着这千年来发生的事情，包括令狐熹微是她的亲妹妹，也是救她回来的人之一的事实。

　　“九儿，”听完帝辛的描述，妲己转头低低地朝着令狐熹微叫道。

　　她始终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风轻云淡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绝色女子是当初那个调皮捣蛋连化形都不会的妹妹。

　　在她的印象里，狐小九还是一个不喜欢修炼，整天漫山遍野疯跑的小白狐，而不是现在这个看不出喜怒哀乐浑身散发着仙气和陌生的九尾狐仙子。这千年以来，她的肩上究竟承受了什么？

　　令狐熹微听见她带着些许愧疚和小心的呼唤，原本平静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好久好久，没再听到这个称呼了，九儿，九儿……

　　手在长袖中紧握成拳，然后又轻轻松开，一把将帝辛身边的喜帖吸过来握在手里，转身背对他们走向卧狐亭外，风传来她冷然的声音：“我叫令狐熹微，不叫狐小九。”

　　“九儿，你恨姐姐害了整个九尾狐族是吗？对不起，九儿，对不起。”妲己见她的冷漠，心里很不好受，挣扎着想从帝辛怀中起来，却因为刚刚复活，身上一点力气和灵力也没有。她了解当年九儿的脾气，爱恨分明和她不遑多让，定然会憎恨于她的。

　　“如果恨你，我不会委屈自己救你。”令狐熹微停住步子，没有回头，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从此以后你也是我令狐家的一员。名字就叫令狐妲舞。妲己这个名号，不要也罢。令狐家的事情，白衣和革舞会告诉你的。”

　　令狐白衣和桫椤革舞听见令狐熹微提起他们的名字，朝着看过来的妲己点了点头。然后在令狐熹微眼神的示意下过去搀扶帝辛和妲己回房，令狐熹微则拿着那篇喜帖走向了林子深处。

　　妲己，不，现在应该说是令狐妲舞，从白衣和革舞那里知道了令狐熹微这千年来所经历的事情，以及那位名叫南文胥曾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不由感叹，原来令狐熹微经历了那么多，难怪养成了这么一个外冷心热的性子。

　　“妲舞姐，我猜家主大人一定会赶我们回令狐家，她一个人闯上天庭的。”桫椤革舞向躺在闯上的令狐妲舞抱怨着。

　　她陪了家主五百年，清楚家主的性子，文胥大人的消息她是绝对不会放弃，但是天庭如此凶险，她不会愿意让他们跟着她去的。

　　令狐妲舞眼睛一转，将头凑到桫椤革舞的耳边，悄悄地说着些什么，但桫椤革舞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连连称赞道：“好，好，好。果然不愧是妲舞姐，好计策，我这就去办，让白衣来照顾你！”

　　说完，桫椤革舞像一阵风一样跑掉了。令狐妲舞望着革舞离开的方向微微眯起双眼，笑了，九儿，既然姐姐活过来了，就不会允许再有人欺负你。你要的，我一定会给你，一如在九尾狐族时的烧鸡。

　　只是还好，你有那么多心甘情愿追随你的人，每一个都是那样重情重义，生活在这样环境中的你也一定会很轻松吧？我多么不希望看见你背负着整个九尾狐族的血海深仇生活得痛苦不堪。

　　林子里，又一次拿着喜帖发呆的令狐熹微突然浑身一冷，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

　　既然姐姐也救回来了，等她灵力恢复之后，定要在婚礼那天闯上天庭找到南文胥问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那之前，先把所有人安顿好。若是把令狐家交给姐姐，那她也可以稍微放心一点了。毕竟姐姐也是如同她一般，倒是不会辱没了她和文胥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令狐家。

　　九尾狐族和天庭之间积攒了千年的恩怨，也是时候做一个了结了。

　　令狐熹微脑海里闪过当年被灭族的每一张英勇无畏的面孔，鼻子微酸，一向冷然的绿瞳中竟然闪动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比干，你为九尾狐族偿命的时候到了，你是否也在期待呢？

　　令狐熹微握紧了手中的喜帖，何况她可没有忘记唐锦觅是比干的干女儿，南文胥当初的失踪和他们绝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令狐熹微走的那天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没有通知任何人，连嘱咐都没有。

　　因为聪明如她心里明了若是她安排什么或是告诉他们自己要离开，他们绝对猜得到自己要做什么。所以她选择了悄悄去天庭。

　　“妲舞姐，不好了，家主，家主大人不见了！”令狐白衣急促地跑到令狐妲舞所住的地方说道，语气仿佛完全没有了主心骨一般。

　　但是一袭紫色薄纱素裙的令狐妲舞却像是早已知晓，不慌不忙地沏着茶，甚至抬起那明媚的笑颜招呼令狐白衣过来陪她一起坐下：“白衣，来坐下陪我喝一杯茶，顺便等一等正在往回赶的桫椤。”

　　桫椤革舞离开几天了，令狐白衣也是知道的，但是革舞却死活不说到底是去干嘛了。现在看来，妲舞姐应该是知道的，这件事也应该和家主大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等了半天，一直到令狐白衣已经不耐烦了，桫椤革舞才姗姗来迟，仿佛舟车劳顿十分辛苦一般喘着粗气，拿起白衣那杯已经冷掉的茶便一饮而尽。

　　令狐白衣正在纳闷桫椤革舞到底去了哪里，却只见门外一片沸腾之声，他好奇地起身出去看了看，却见令狐家的人全部都穿梭在他白衣小筑之中。

　　还有些许他不认识的人，比如那个抱着家主曾经很是喜爱的未央紫狐的蓝发冷酷男子，另一个护法浅吟身边那个眉眼喧嚣暴躁的玄袍男子，甚至还有人类，那个笑得一脸阳光，却有着一颗罕见的七窍玲珑心身穿铠甲的少年。

　　这是要干嘛？怎么所有令狐家的人还有那些不认识的人都来到了他小小的白衣小筑？令狐白衣惊呆了。

　　却只听桫椤革舞向令狐妲舞笑嘻嘻地说道：“我回令狐家说家主要靠独自一人之力攻打天庭，有没有人愿意跟着我去支援家主的，嘿，竟然没有一个说害怕退缩的，所以全部都来了。”

　　令狐妲舞这才一展紫裙站了起来，朝着三三两两聚集在门外的一众人道：“我想你们都或多或少听说过我，曾经的妲己，现在的令狐妲舞。我是微微的亲姐姐，微微将我救了回来，现在你们的文胥大人和微微都在天庭，你们若是愿意，便跟着我去相救，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各位。”

　　“我去！”

　　“我也去。”

　　“我们也要去。”

　　刚等妲己说完，大家都摩拳擦掌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家主待他们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没有了家主和文胥大人，那令狐家还是家吗？

　　令狐白衣这才知道原来桫椤革舞和令狐妲舞早已经是知道家主大人会瞒着他们上天庭，因此在家主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开始准备支援家主的事情。

　　“妲舞姐，辛大哥莫非……”令狐白衣这才发现竟然一上午都没有发现帝辛的身影，眼中一亮，心下有了猜测。

　　令狐妲舞对着似乎恍然大悟的令狐白衣俏皮地点了点头：“你猜的不错，辛已经在暗处跟着微微去了，我们跟着辛留下来的记号上直接到天庭去就是。”

　　令狐白衣朝着妲舞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和家主大人一样心思细腻的奇女子，也不愧是最了解家主大人性格的姐姐，到时候家主看见这么多人，一定会觉得很是错愕吧？

　　想一想家主难得会露出的表情，令狐白衣深呼吸一口气，振臂一挥：“走！打上天庭去，抢回属于我们令狐家的家主大人和文胥大人！”

　　“打上天庭去！”众人亦是跟着高呼，转身向白衣小筑的大门外走去。

　　令狐妲舞看着众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微微，你虽不说，但他们都是知道你外冷内热的，不是吗？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再次看见你发自真心的笑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