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情深不寿 ...
-
“姑娘，喝下这碗汤，便能忘记一切忧伤了。”孟婆举着一碗浑浊的汤对一名年轻女子说道。
此时的孟婆还没有去卖汤圆，她也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岁上下。
那女子接过碗，却是没有急着喝，而是对孟婆展颜一笑，说道：“若是这孟婆汤是汤圆便好了，死之前，我想再吃碗汤圆，不过这好像不太可能了。”
看着女子脸上有些无奈的笑容，孟婆心中有几分异样的情绪在酝酿，只是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人生处处无奈，姑娘，饮下这碗汤吧。”
女子在喝汤之前说道：“孟婆汤我是会喝的，只是没想到孟婆居然会如此的年轻，算是涨见识了。”
孟婆看着对方脸上灿烂的笑容，那颗寂静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
孟婆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盯着对方看了很久，她猛然低下头，说道：“我是新上任的孟婆，自然看起来年轻。”
“原来如此。”女子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她将碗举起，然后饮下了孟婆汤。
孟婆看着对方喝下孟婆汤，又看着对方走向了望乡台。
女子站在望乡台上，视线忽而停留在孟婆的身上。
孟婆视线和对方相接，然后才发现对方的眼神全然陌生。
也对，喝了孟婆汤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有记忆呢，是她多想了。孟婆略有失落的垂下眼眸，继续重复着她的舀汤，把下一碗孟婆汤递给来往生的魂魄。
等到女子被带进轮回道之后，孟婆又开始继续工作了。
之所以来当孟婆，是因为她不想去投胎，加上资质不错，想着积积福泽也不错。
日复一日的煮孟婆汤，孟婆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忘记记忆。这个时候她就在想，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和这些人一样的吧。
忘记记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不过无论好不好，要进入轮回道投胎还是要饮下孟婆汤的，谁也没办法免去这一道，除非超脱轮回。
孟婆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十年还是百年余，那名女子再出出现了。
纵然长相有些许变化，但是孟婆还是认出了对方。
“你来了？”孟婆笑着对女子说道。
女子疑惑的看向孟婆，问道：“你认识我？”
“算是吧。”孟婆盛好一碗汤放到了女子的手中。
女子笑着对孟婆说道：“那我们现在再重新认识下吧。”
孟婆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现在认识了，你喝下孟婆汤，转眼也就忘了。”
女子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说完女子就饮下了孟婆汤，孟婆亲眼看着女子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
又是百年，孟婆又等来了女子。
女子的长相与前世有八分相似，一来便对孟婆说道：“孟婆在此熬汤，不知道会不会去做汤圆。”
“姑娘说笑了，孟婆只熬汤，不做汤圆。”孟婆客气而疏离的说道，因为小女孩孟婆七告诉她，做孟婆，最好不要有什么无妄之想，因为所有的无妄之想，说到底也只会徒增烦恼。
女子笑了笑说道：“开个玩笑，若是这趟、汤换成汤圆，我想我会更愿意喝下去。”
“还是熬汤容易，孟婆还没有那么闲。”
“说的也是。”然后女子就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毫不犹豫的喝下了孟婆汤。
孟婆看着女子的背影，怔了好一会才收回了眼神。
另一座奈何桥上的小女孩孟婆七道：“我们做孟婆的永远要记住一点，那就是在这座桥上所有走过的鬼魂不过是我们命中的过客罢了，有交集，但是永远不会有结果。”
孟婆怎么能不明白这一点，但是有的时候知道是一回事，而做到又是另外一件事情。
“我知……”
“你知道最好，既然当了孟婆，不仅要舍弃自己原来的名字，还要舍弃自己的感情。千万不要动情。”
“我会的。”孟婆对小女孩笑了笑，说道：“熬汤吧，带回还有很多鬼魂要来呢。”
“唉。”小女孩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说话。
孟婆低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遮挡住了她眸中的情绪。
=====
一甲子，对于活人来说无比的漫长，但是对于孟婆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女子来了。
女子对孟婆笑着问道：“孟婆，请问你这里卖汤圆吗？”
孟婆摇了摇头，说道：“我这只有汤，没有汤圆。”
“那还真是可惜了。”
======
“孟婆，这么多孟婆，难道都称之为孟婆吗？”女子问道。
孟婆摇头道：“并不，只是成为了孟婆之后就要舍弃原来的名字，留下专属于自己的代号。”
“那你的代号是什么？”女子笑着看着孟婆。
孟婆神色一怔，道：“我的代号是九。”
“长长久久那还真是不错呢。”女子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也该走了，后面的人该等不及了。”
“嗯。”孟婆微微点头。
女子饮下孟婆汤，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转眼间女子又将孟婆给忘记了。
看着形同陌路的女子，孟婆默默的收回了眼神。
有些东西，不是她一个做孟婆的可以奢望的。
盛着汤，孟婆又将碗递给了下一个来投胎的人。
日复一日，没有尽头，就像她的代号一样，长长久久，然而没有尽头的事情终究让人麻木。
孟婆作为鬼差虽然特殊，不像别的鬼一样最多在地府带一千年就必须离开，但是她们也会疲惫。
孟婆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老化了，实际上鬼魂是并不会变老的，所谓的老，不过是心境上的变化而已。
或许就像七说的那样，她并不适合做孟婆。
不过她并不后悔，因为她因此而认识了一个人。
别鬼都笑她傻，这样在奈何桥上几十上百年才能见到对方一次，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就只有孟婆一个鬼会傻傻的等待那个永远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的人。
又是几十年的光阴，孟婆再次等到了女子。
女子还是那么的年轻，笑着和她说话，说的最多的还是汤圆，孟婆笑着回应，但是她已经老了。
一个老妪和一名少女站在一起说话，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孟婆管不了那么多，每一次和对方说话的机会都是珍贵的。
仅仅只是看外貌，两个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小女孩孟婆七特地为孟婆九去查了女子的命运，女子每一世都是寿终正寝，而且每一世都是嫁给了男人。
七就劝孟婆，说那女子喜欢的是男人，你就不要再抱着自己的痴念等下去了。
孟婆已经在奈何桥上等了三千年了，这三千年她不知道遇见了几次女子，每一次都是简短的会面，毫不犹豫的离开。
其实孟婆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过是痴念而已，然而她就是没有办法放下。
或许这就是人吧，有些事情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孟婆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救自己，又或者她自己本身并没有寻求着解脱。
时间流逝，孟婆九比孟婆七还要先衰老，她的心已经累了，没有办法再继续当孟婆了。
然而她并没有去投胎，而是选择了留在地府，当一个卖汤圆的老妪。
七劝她去投胎，鬼魂到了一定的年限，不仅魂体承受不了，精神上也承受不了如此漫长的时光。
人的心很小，装不下太多的东西，就算死去了，变成了鬼魂也仍然如此。
可是孟婆就是没有办法想明白这个道理，她固执的仍旧不去投胎，她在等女子到来。
七劝说不了孟婆，也只好作罢，毕竟这是孟婆自己的选择，她没有资格去过多的干预。
不出七所料，孟婆因为动了情，魂体疲惫得格外的快，快到七都担心孟婆准备去投胎时，究竟还会不会保留着自己的记忆。
最后一次站在奈何桥上的孟婆又等来了女子，女子对孟婆说道：“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孟婆微笑着说道：“上辈子投胎的时候见过我吧。”
“好像……我跟你说过很多话……”女子疑惑的蹙起眉头。
孟婆的心里升起了一丝的侥幸，她道：“如果姑娘还记得的话，下次来投胎来冥街东巷，那里有姑娘爱吃的汤圆。”
女子微微睁大眼睛，说道：“你怎知我爱吃汤圆。”
“这是秘密。”孟婆笑着说道。
“那我便记住了。”女子笑着对孟婆说道。
孟婆点了点头，但是无力感又从心中升起，喝下了孟婆汤，哪里还有什么记得不记不住。
但是孟婆还是想试试，这么的多次了，每次对方都说自己熟悉，或许记忆会有所残留，孟婆汤并不能完全的洗去记忆。
她会等，在东巷等女子到来，等到她忘记一切为之。
=============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了，女子从一开始的不定时来到地府，变成了每一百年来到地府。
女子死后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迟迟不去地府投胎，她总要等到一百年满，然后再去投胎。
到了地府，女子在经过了三途河之后第一个去的不是奈何桥，而是东巷。
尽管没了记忆，但是冥冥之中女子总感觉自己应该去那里。
到了东巷，女子发现这里居然有一名老妪正在卖汤圆，她最爱的便是汤圆，没有想到地府居然有卖。
女子坐在摊位上，说要来一碗汤圆，老妪笑着说道：“好嘞。”
女子看着孟婆熬汤，她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孟婆说道：“我以前是孟婆，或许见过吧。”
“孟婆汤圆？倒是有趣，吃完了能不能忘记不开心的事情？”女子笑问道。
孟婆点了点头，说道：“孟婆汤圆，本就是让人忘记忧伤的。”
“那好，来两碗。”
“姑娘的胃口可真不小。”
“好吃当然要多吃点。”
“姑娘怎么知道好吃？”孟婆问道。
女子笑道：“闻着这香味便知。”
“那好，两碗汤圆。”说完孟婆拿起长木勺开始舀汤圆了。
女子逗留此地跟孟婆聊了几句便离开了，虽然两人之间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孟婆已经很满足了，只希望下一次女子还能再来。
很可笑吧，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再次等待。
不过，又是谁说的，付出一定就要去寻求回报呢？
=========
时光荏苒，又是百年过去了，孟婆再一次的等到了女子。
女子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孟婆的记性越来越差。
孟婆知道自己已经等了不了女子几回了，她会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自己都忘记自己在等什么吧。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这大概是女子最后一次吃到孟婆亲手做的汤圆了。
孟婆也是最后一次亲手为女子做汤圆了，因为她已经彻底的忘记自己究竟在等什么了。
站在奈何桥上，孟婆心中忽然有几分迷惘，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最终，孟婆还是饮下了孟婆汤，她将往还给孟婆七，整个人都开始变年轻了。
其实她并没有老，只是心里承载了太多的东西了。
人的心实在是太小太小了，装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孟婆茫然的往回望，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
女子早就去投胎了，孟婆怎么可能看到对方。看到了又如何，那也是见面不相识。
七无声的叹息，她对孟婆说道：“去吧，你该去投胎了。”
孟婆点了点头，跟着鬼差去了轮回道。
站在轮回道之前，孟婆迟疑了一瞬，然而下一瞬，她毫不犹豫的踏进了漩涡。
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感情不会得到回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
这样就很好了，只是静静的陪伴而已。
只是，她已经记不得这一切了。
踏入轮回，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作者有话说第4章 情深不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