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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150章、底线 ...

  •   卫元膺每天早出晚归,看似平淡无奇,可做为枕边人的樱娘,仍旧察觉到了他的烦忧和不安。
      这天樱娘一直没睡,哄睡了砚哥儿,便一直在灯下坐针线等着卫元膺。
      听见门响,知道他回来了,樱娘不由得抬头揉了揉酸疼的脖颈。
      她知道他为什么烦忧。

      如果一个穷人,从来没有享受过富足的生活,哪怕他一辈子都受冻挨饿,他也只当这是命,没有任何的不甘。
      可如果一个富人一夕落败,不得不跌入最底层的泥潭,他在怨命的同时,一定会心怀怨愤。
      也许这个比喻不恰当,但对于卫元膺来说,现在的困境犹如毒蛇,慢慢腐蚀他的心,总有一天,他有难以忍受的时候。
      如果以她做交易,能给他带来无尽的利益,他会如何选择?

      这是樱娘特别特别想知道的结果。
      她不想试探人性,因为人性根本禁不起考验,可事到临头,她就想知道卫元膺和崔坚有什么不同。

      都是心怀壮志的男人,或者说男人本身就都有野心,为了实现野心,没有不能牺牲和舍弃的人和物。
      尤其在这种看得到的利益下,有着预定的好前程的时候。
      甚至,他们身边都不缺诱哄他们的好事者。

      房门被推开,冷风吹进来,刮得油灯忽闪忽闪,终于还是灭了。
      樱娘起身又摸索着坐下,轻声问:“你回来了?”
      卫元膺随手关了门,道:“你怎么还没睡?”

      樱娘没说话。
      在黑暗里,她觉得更安全,尤其闻着灯油的呛人的气味,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余家。

      卫元膺摸索着找到火镰,问她:“怎么不点灯?”
      黑暗里听见樱娘若有似无的笑了一声:“一直点着的,不知怎么,你一开门,灯便灭了。”
      “外头刮着北风呢。”话一出口,卫元膺就是一怔。

      油灯在这个时候点亮了,灯光昏黄却温暖,有点儿像冬日里难得的晴天,老狗躺在草从里,贪婪的享受着落日余晖。
      无端的带着宿命的悲剧色彩。

      卫元膺一看樱娘的神情,就知道她大概猜出什么来了。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柔和软,但眼底深处,有着丝丝缕缕的不安。

      他坐下来,脱了外袍,跺了跺脚上的雪,道:“又下雪了。”
      “是啊,又下雪了。”樱娘起身,给他找了家常衣裳,又替他找了干爽的鞋子。

      卫元膺在那换衣服换鞋……二人夫妻日久,这里又房屋窄小,还真没什么可避讳的。
      樱娘就坐在炕沿,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卫元膺转身,坐到炭盆旁边,看她一眼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嗯。”樱娘没否认,低头问他:“相公最近在烦心什么?”
      她问得若无其事,可她的长睫微微抖了抖。

      卫元膺下意识的道:“没事。”
      “是吗?”樱娘的语气里带了点儿淡淡的嘲弄。
      卫元膺怕她多想,便道:“真没什么,不过就是……最近又冷又累,身上不太舒服。你也累了一天,歇了吧。”

      樱娘没说话,只柔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卫元膺潦草的擦了擦身子,躺到炕上的时候才发现今晚好像哪儿不对。

      不对的地方多了,首先樱娘没有起身迎他,以前她听见脚步就会起身,等他到了门口时,她也正好在。
      其次是她今天说话不多,不像往日热情,总透着那么点儿阴阳怪气。
      看似她仍旧温柔贤惠,但她没给他倒洗脚水。

      卫元膺轻咳了一声,招呼樱娘:“睡了吧?”
      樱娘气息平稳,他还真猜不透她到底真睡了还是假装睡了。
      他只好又问:“砚哥儿今天乖吗?”
      樱娘终于开口,道:“我在想事儿。”
      卫元膺忙问:“什么事?”

      樱娘翻了个身,轻轻掖了掖砚哥儿的被角,慢悠悠的道:“我想回家一趟。”
      “现在?”卫元膺不解:“如今天寒地冻的,路上又不好走,可是家里有什么急事?”
      “那倒没有。”

      卫元膺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语气里分明就是“有事,非走不可”的态度,但是她不说,他还真是无从猜起。
      真是有些可笑,他还从来没有面对耍小脾气妻子的经验,明知道她生气,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他又气她无理取闹,又担心她真的一意孤行,大疼天的自己上路。

      樱娘把玩着被角,主动坦承道:“砚哥儿也这么大了,爹娘来信,提到他,很是遗憾自他出生一直不曾得见,如今天气寒冷,滴水成冰,面摊暂时支不起来,我想着不如带着砚哥回家看看父母。”

      卫元膺总觉得这不是真话,但这又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确实,她陪他到这儿来受苦,是完全不必要的事,尤其砚哥儿又小,没必要都窝在这跟他过朝夕不保的日子。
      她想家正常,她的父母惦记她就更正常了,抱着孩子回娘家看看也是情理。

      他终是道:“这是常理,我本不该阻拦,不过,这个天赶路,也太受罪了些。”
      樱娘不以为意的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这儿离平安府并不算远,再慢再慢,走个两天也就到了。”
      “可砚哥儿,太小了吧。”
      “不小了吧?都六七个月了。”

      卫元膺沉默了半晌,才问:“那,你几时回来?”
      樱娘缓缓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卫元膺不禁怔了下。她这是什么表情?
      樱娘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即逝,笑着道:“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

      卫元膺到这个时候才发觉,樱娘相较两人初识,已经长大、成熟了不少,最起码,她比从前很能熟练的控制脸上的神情。
      他道:“你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注定要欠你的了,今生若没机会弥补,那就来生。所以我仍旧希望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哪怕日子清贫……如果可能,我恨不得一天也不让你走。”

      樱娘脸上似乎绽放了一层亮光,她直直盯着卫元膺道:“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我和砚哥儿呢。”
      卫元膺奇怪的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是我的妻子,砚哥是我的长子,我怎么会不在乎?”

      他开始自我反思:“是我对你们娘俩不够关心吗?”
      “不是。”樱娘寻了个十分妥贴的措辞:“我以为,能够轻易放弃和牺牲的,都算不上真的在乎。”

      卫元膺抚了抚脸,笑了笑道:“那你觉得,我是真的在乎你们娘俩,还是假的在乎呢?”
      樱娘不知道。
      或许他是真的在乎砚哥儿,诚如他所说,那毕竟是他的长子,是他的血脉。
      可她不同。

      如果没有夫妻关系,他和她是两不相干的陌生人。
      要不诗上怎么说“至亲至疏是夫妻”呢?

      樱娘道:“我觉得……”
      她如何断定呢?人心隔着肚皮呢,不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她又如何断定?评价一个人的好坏还得盖棺论定呢。

      卫元膺笑问:“你觉得是真还是假。”
      樱娘反问:“那你最近在烦心什么?”

      卫元膺好笑的道:“你就为了这个,跟我闹脾气?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你最近越来越烦躁。”
      郁郁不得志,男人大概在做某种决定之前,都是这种矛盾又焦躁的状态。

      她本来能够自己选择的机会就不多,她不希望这次又看错了人,所以如果她不能改变什么,那就主动离开好了。
      她不会再为任何人,拿自己做牺牲。

      卫元膺道:“你倒的挺敏感。”
      樱娘在心里哼了一声,她又不是没根据的胡乱猜测。
      卫元膺叹了口气,道:“许哲说了些没用的废话,我不耐烦他,就一时失手……不想打伤了他。他本就家贫,儿子、媳妇早两年就病死了,家中只有一个小孙女,已经九岁了,却像个六七岁的孩子,瘦得皮包骨。”

      他不后悔给许哲的那一拳,可他没想到许哲早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拳,或者是他的拒绝,直接湮灭了他的生志。
      也许他就是报着必死的决心来做说客的。
      毕竟他不为他自己,为着他那孤苦零丁的孙女,也想拼死搏一回吧?

      如今他医药无效,卫元膺面对他总是心存愧疚。
      偏偏许哲拼着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劝动他,卫元膺真是又气又无奈。

      说了半天,总算说清楚了,樱娘却只是答了个“哦”。
      卫元膺有些发愁了,他只能认错道:“没和你说清楚,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这事本来就是我有错在先……”
      樱娘没说话,只是披了衣服起身,从柜子里掏出个布包来,打开看了看,问卫元膺:“你觉得,你需要多少银子才够。”

      卫元膺也跟着坐起来,道:“这不是银子的事,我不是滥发善心的人,就算收留了那个女孩子,也只是增添咱们的负担。”
      樱娘问他:“那如果摆在你面前的是登天大道呢?”

      卫元膺脸色越来越严肃,他谨慎的答道:“我不否认我想摆脱现在的窘境,但是得到的利益越丰厚,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我可以把自己的命豁出去,但我总有恪守最后的底线。”
      他把樱娘揽进自己怀里,道:“你和砚哥儿,就是我最后的底线。”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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