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出墙》尘间客

3、第三章

　　成婚后的日子过的很平静，傅伯远只在房内住了三天就不见踪影。
　　听说永乐伯府的世子造了一艘画舫，张灯结彩、雕梁画凤，很是好看。秦馆清倌人衣袂飘飘吴侬软语，文人骚客吟诗作赋谈笑风生。
　　傅伯远作为早有盛名的清源公子，这种时候自然不会缺席。某某时刻，清源公子赋诗一篇，以颂如今歌舞升平。某某时刻，清源公子作词一曲，盛赞莺莺姑娘花容月貌......
　　我本无意探知他在何处作甚，院里的丫头却十分激动，对傅伯远甚是迷恋，我总能一刻不落的得知他的踪影。小月气的斥了好几次仍不见收敛。
　　“怎的如此生气？”我诧异。
　　“小姐不知，姑爷如今新婚就这般.......今后小姐该如何自处。”她很是着急。
　　如何自处，自是该如何便如何。横竖丞相府里早知我与他结合不过权宜之计，如今这般，倒是落得清净。
　　我不闻不问，丞相却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派人将傅伯远请了回来，亲自行了一顿家法......
　　丞相夫人派丫鬟来找我的时候，我还躺在美人靠上翻一本游记。小月给我蒸了红豆糕，味道十分不错。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声音很是着急。
　　小月急忙迎出去。“何事惊慌？”
　　“少爷.......老爷正在书房行家法，夫人让我赶紧叫您过去！”
　　我只得急急地跟在丫鬟身后。到了书房，我偏头看了一眼，傅伯远背部被打得泛红，气息奄奄的趴在凳子上，不喊不叫。
　　丞相大人似是打得累了，歇息着酝酿下一回合。到底是文官，打人也是不痛不痒。哪像父亲，一下手哥哥或者萧尧必是要见血。
　　我忙回神，跪下对丞相道“不知夫君做了何事惹公爹生气，请您原谅相公这一回罢。”
　　“是呀，老爷。伯远有错你好好教，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呐。”
　　“这个逆子！成婚才几日就这般浪荡，传出去我傅家家风何在？”
　　“公爹不必担心，夫君不过是和友人出去游玩，这般风雅之事不损傅家家风。”我言语恳切。
　　“老爷，晚书说得对。伯远只是出去和友人游玩，不伤大雅。”
　　“哎！你们就这样惯着他罢”终是放下了棍子。
　　我看了看傅伯远，心中冷笑。这一出戏是丞相一人导演的还是他们一家合伙？不管如何，受累的总是我。我挺想告诉他们，不用顾及我是太后赐婚给我留情面，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演这一出我还得忙前忙后为傅伯远请医。
　　等下人把傅伯远抬回房里，大夫来得快，一番诊治后开了外伤药告辞离开。我指使着院里一个丫头给他擦药。他像是睡着一般，一动不动的让人伺候。我瞧着药上的差不多了，就重新坐回去看我的游记。
　　傅伯安身体底子当真不好，我瞧着并不严重的伤，他倒是反反复复发起了烧。丞相夫人闻讯赶来瞧了急的哭了一场。我只能亲力亲为给他擦身、降烧......
　　等折腾完，已是凌晨，我困倦的回美人靠上休息。醒来之时，傅伯远已不在床上，我诧异，唤来小月。
　　“姑爷，姑爷去安远侯府给侯爷新修的园子题诗去了。”
　　“.......”还真是能折腾。我无语，躺回床上继续补眠。
　　好歹打了一顿，倒是收敛不少，至少晚上回了院子。我正吃着粳米粥，看到他进屋愣了一瞬。
　　“夫君可曾进食？”
　　“未曾。”
　　我唤来小月，添了一副碗筷，正要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时，他打断我。
　　“不用，就吃这个就好。”
　　我颔首，给他添了一碗粥，就埋头吃饭。食不言寝不语，餐桌上只剩碗碟轻响。
　　等我沐浴出来的时候，他倚在美人靠上翻着那本游记。
　　“你喜欢看这个？”
　　“嗯。”我轻回。
　　“闲杂的书倒是看的多！”他转身进了浴房。
　　我一噎，瞪了他背影一眼，坐在梳妆台前，细细的擦干头发。
　　一夜好眠。早上醒来，他又是出门会友去了。我缓步往丞相夫人院子走，晨昏定省，我自是不敢怠慢。
　　“你们夫妻啊，一体同心。伯远有错，你做妻子的可要好好劝诫。”她意味深长的瞟我一眼。
　　我做低眉顺眼状，哦，那就是丞相一个人演的戏了。
　　“如今你二人已成亲，定要早日怀上麟儿，为傅氏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啊，我又何德何能一人就能传宗接代？我不接话，只细心伺候她，让她挑不出错来。
　　“小姐，夫人真是的。这才新婚四日，就急急地要您生孩子，可姑爷......”
　　我斜她一眼，她终是住了嘴，神情颇有些忿忿不平。
　　丞相府住着能和天子斗智斗勇的人，又怎是善茬。要是知道我与傅伯远除了新婚之夜再未同房，不知又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
　　我回到住处，闲闲的翻着书打发时光。那是我的陪嫁，哥哥知我喜欢那些游记志趣，每次出游回来定要带上好些。萧尧更是走遍广西所有书铺，给我买到了垂涎已久的《海外志怪》......
　　我在出嫁之际，将所有的、萧尧送的东西托哥哥还给了他，留下来的也就只剩这一箱书了。
　　我幻想着和萧尧成婚以后，定要和他一起踏遍书里写下的每寸山河，看遍每次日出。终是没能成行，我心中怅然，合上书不敢再看。
　　“小姐！姑爷在老爷书房，还带了一个女子。说是，说是要纳妾。”
　　“哦？”我有些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让他这般不知轻重。竟不再为表妹守贞如玉了。
　　“是，是安远侯府的侯爷送给姑爷的。姑爷一看就点头收下了。”
　　安远侯府？老侯爷有从龙之功，圣上登基之际便被封了候，享世代缨簪之禄。而当今侯爷又是丞相之子傅伯远的至交好友。
　　我急忙穿戴整齐，往丞相书房去。新婚不足半月，我竟在这里见得两次傅家家法。丞相似是真的生了气，命两个奴才行罚，他在旁喝茶监看。
　　傅伯远一改之前的沉默，苦苦哀求“爹，我要娶秀娘，您答应我罢！”
　　呵，竟是要“娶”，我挑眉。
　　“混账！那种女子怎可进我家门？你要是敢，我定不认你这混账儿子！”老丞相被气得胡子一抖一抖，滑稽得很。
　　我偏头看跪在傅伯远身边的女子。唔，布荆钗裙，倒是个清丽佳人。那双眼生的极好，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似是有些熟悉。我仔细想了想，可不是与进宫的安贵人有七八分像嘛。怪不得他如此激动，如此.......神志不清。
　　我有些苦恼此时是该装作郎心似铁我甚神伤状，还是做出一副正室端庄大度的样子来。
　　“老爷，伯远身上的伤可还没好全，不能再打了呀！”丞相夫人呼天抢地，“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您就依了伯远吧。”
　　“真是妇人之见！”丞相更气。
　　“爹，我一定要娶秀娘！求您答应我好不好？”傅伯远倒是对表妹情深义重，如今见着一个相似的都这般心心念念。
　　“求公爹答应相公罢！秀娘也是清白之身，自是能进丞相府的。到时候晚书自会进宫同太后陈情，也不失为一段佳话。”我跪下，语气真诚。
　　“求爹爹成全!”傅伯远急急接话。
　　“老爷，你答应了罢。伯远伤的这样重，你怎么忍心！”
　　“哎，慈母多败儿。这个女人只能做妾，不然进不了我傅家家门！”丞相倒是不糊涂，知道留一丝情面。
　　“......是。”傅伯远有些不甘不愿。
　　“秀娘谢丞相成全，谢少夫人成全。”我看着秀娘磕头，身姿优美。唔，声音也好听。
　　我和颜悦色地看着她，“秀娘是先随我住下，还是另有安排？”
　　“自是跟我一起，等哪日正式礼成，再搬进来。”傅伯远急急打断我，似是怕我对秀娘不利。
　　我不在意，请安退下。礼成？小妾又有什么礼要成？
　　“小姐，姑爷怎可这个样子？”小月眼都红了。
　　“无妨，他喜欢自是要纳进来的。”我顿了顿，“今后唤少夫人罢。”
　　是夜，我梦见自己站在松柏顶山上。山高雾重，满目葱茏。远处朝阳升起，柔和的光照在我的脸上。萧尧抱着我，静静地欣赏这旭日东升的美丽。
　　“晚书，嫁我为妻可好？”
　　“书上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能做到？”我忍着羞意冲他笑。
　　“自然！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笑着跑开，“那我嫁！”
　　我醒来，睁眼看着帷幔轻绕。我还记得萧尧穿着的那件蓝衣袖子上有一树桃花，那是我第一次做衣，笨手笨脚却又小心翼翼。结果一不小心扯坏袖子，我伤心不已哭了好久，还是萧尧告诉我绣上喜欢的桃花就很好......
　　桃花桃花，怕是早就开得繁了罢。我再无睡意，盯着床顶到天亮。
　　傅伯远当真像是爱极了秀娘。在府中另起了一方小院，名字就叫乔园。我听着丫头回报不做声，乔园乔远，入宫的安贵人名字里不就带个乔？
　　我不欲打扰他二人世界，每日除了丞相夫人那一趟几乎足不出户。除却每日丞相夫人话里话外的暗示添丁一事，其余时候我还算清净。
　　我并不着急，想来我要是无子，丞相是断然不会让其余女子怀上傅家种的。更何况，我不愿给傅伯远生子。他那般不懂担当，执意将无辜女子当做安贵人的替身。这样男人不够格做我孩子的父亲。
　　我本以为从此是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牵扯时，他进了我的院子，在乔园建好的那天晚上。他一直很沉默，我虽已经人事，但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可真痛啊，我疑心自己要被撕成两半......
　　过了好久，久到我受不住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明天秀娘就搬进来，到时候让她给你敬茶。”
　　我累得不想说话，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下人领着秀娘进来。她穿着桃红的衫子，珍珠玳瑁衬得人越发美貌。我微笑着饮下茶，赏了一只碧玉钗。
　　“你如今刚来，怕是有些不习惯，我这儿你倒是不必每日过来，月初来请个安便好。”
　　秀娘低眉回我：“这于理不合，少夫人。秀娘既然做妾自是要每日与您请安的。”
　　“无妨，我晨起得早，你来回折腾倒也麻烦。”我看了傅伯远一眼，“你如今伺候好少爷，便是最大的功劳了。”
　　秀娘有些不好意思，退到一边不再说话。傅伯远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想是不知我为何如此大度。他急急地扶着秀娘去看新修好的乔园。
　　小月忿忿不平。“少夫人，少爷怎可这般对您。如今才成婚不足一月，少爷就纳妾。这是在拂我们提督府的面子，也是在拂皇上太后的面子！”
　　我冷冷看着她。“闭嘴！今后不准再像今日这般口无遮拦，若不然，你就自请回广西！”
　　她吓得跪下讨饶。“小姐，小月错了。不要赶我回去，老爷夫人会打死我的......”
　　我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叹了口气。“行了，你起来吧。今后再如此，我必不饶！”
　　她唯唯诺诺，连忙退下。我搭着桌沿，缓缓闭目养神。傅伯远啊傅伯远，我倒要看看你同这秀娘的结局是否好的过同宫中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