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要举高高》静夜小窗

3、共眠

　　夜晚。

　　陆时衍凝着床头的相框出神。

　　那是一张单人照，相片中的女人气质优雅，即使上了年纪，也很难看出岁月的痕迹。

　　她在众人的印象中始终光鲜亮丽，在他心里亦是如此。

　　有些可笑，他们母子竟然连一张合照也翻不出来，明明是家人，明明有共通的血缘。

　　萌萌认得照片上的人，这两天来也听说了一些，此时看到他沉静的表情，总有些于心不忍。她想到了自己的妈妈，顿时跟着沮丧。

　　也不知道爸妈发现她不见了，会是怎样的痛心！

　　“喵～”忽然传来的一声猫叫将他唤回现实。转头去看，萌萌仰着头，同样在看他。

　　倒忘了，陪伴母亲走完最后一程的是这只小东西。

　　陆时衍轻笑，“还不回窝睡觉？”

　　萌萌恹恹的，自顾自挪到了墙角。

　　这么空的房子，她一个人待着，实在是害怕。

　　所幸陆时衍没有撵她。

　　卧室里只留了微弱的灯，光线昏黄，不足以将房间照亮。

　　萌萌忐忑地缩在墙角，过了很久，脑袋依旧清醒。昨天睡觉时意识不清，算上去，这才是她在陌生环境待的第一天。

　　一阵风刮过，窗帘被吹得哒哒作响，不轻不重，恰好能引起她的恐慌。扭头去看，床上的人睡得安稳，萌萌心里打起鼓来。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突然间“轰隆”一声，吓得她身子一抖。

　　雷声断断续续，萌萌一下下挠墙。

　　“喵～”她幽幽地转过身去。

　　即使下定了决心，当真正躺在床上时，还是忐忑不停。她从被子里慢慢探出头来，小脑袋忍不住偏向一旁，偷偷地觑。

　　男子睡颜沉静，看上去没了白日的严峻，五官本就俊朗分明，柔和下来，反倒有种独特的吸引力。

　　萌萌呆呆的，看的出神，心下蓦然一紧。

　　她竟然……

　　和陌生男人……

　　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虽然刻意隔开了距离，可心理上还是无法接受。长大现在，她连初恋都还没有，现在居然……

　　收回视线，爪子忙捂紧心脏。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她不停自我催眠——我是只猫，我是只猫！我不是人，我根本不是人！

　　所以……同床共枕也没什么大不了。

　　焦虑一阵好像也渐渐消停下来。后来实在困得不行，被窝里有些热热的，不知不觉就将爪子搭出来，歪歪扭扭地进入了梦乡。

　　朦胧间睁眼，已经是第二天，充分睡饱了。

　　咧着嘴扭动脖子，萌萌顿时吓一跳。

　　硬生生憋回尖叫。

　　他怎么在这儿？昨晚上……画面从脑子里闪过，简直别扭极了。她鲤鱼打挺般胡乱扑腾，动静很快把人吵醒。

　　陆时衍一睁眼，她就在自己面前。他蹙了蹙眉，发出一声微叹，仿佛在说她怎么那么不老实。

　　还学会钻被窝了？他顿觉头疼。

　　揉揉太阳穴，掀开被子起床。陆时衍一边穿衣一边拨通电话。

　　他朝那头唤了声“秋姨”，“麻烦待会儿帮我换一下床单和被套，最好消一下毒。”说着又反过身去看，被子里冒起小小的一团，萌萌缩在那里，噘着嘴委屈巴拉。

　　低低的呜咽声传来，他不觉好笑，“对了，顺便替萌萌清洗一下。”

　　被嫌脏了！萌萌哼了哼，无声反抗。

　　似乎在赌着什么气，直到陆时衍收拾完毕，她还不肯出来。

　　想到小家伙不喜欢猫粮，陆时衍特意给她倒了杯牛奶。萌萌蔫哒哒的，不情不愿起了床。

　　好像没有昨天活泼了，他看她安安静静地喝奶，心里有些小小的奇怪。

　　出门前似是想起了什么，陆时衍回过身，望着她轻轻叹息，唇角微扬，摆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来。

　　他想起医生的话，要多和她亲近，于是蹲下身子，在她脑袋上抚了抚，尽量轻柔。

　　萌萌显得有些呆楞，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盯着他。他的手掌有淡淡的温度，摸得她很舒服。

　　原来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嘛，她欢喜地想。

　　“喵～”她温驯地回应。

　　办公大楼里，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企业正有条不紊的运行。

　　“陆总早！”

　　一路走来，员工不时向他问好。

　　陆时衍着黑色衬衣，颀长的身形修饰得当，五官深邃立体，不容挑剔。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冷，隐约有拒人于外的意思，让人不觉起栗。

　　年纪轻轻，看上去却格外老成，仿佛有着某种独特的魅力。

　　两位年轻女模特经过大厅时忍不住多瞄了几眼，没有勇气上前，只好在一旁偷偷打量。

　　“那就是‘时润’的总裁？看上去怎么那么年轻？”年纪偏小的那位忍不住犯嘀咕。

　　“听说只有二十八岁，创立‘时润’的时候还没到二十。”

　　“时润传媒”能成为国内顶尖的影视公司，功劳大约避不开这个人。

　　两个人都是初进娱乐圈的新人，才跟公司签完合约，基本没什么机会和这种大人物碰面。这次偶然见到，难免兴奋。

　　“没想到真人看上去比杂志上还帅，估计就算进军娱乐圈，也丝毫不会逊色吧！”又紧接着问了句，“他还没结婚吧？”

　　“少犯花痴，这种香饽饽，还不知道有什么多少人肖想呢！小心到时候把自己套进去。”

　　“我还想呢！人家给我机会吗？”

　　一番打趣，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

　　“年末的电视电影计划都报上来了，宣传方面已经联系……”一进办公室，林旭就开始汇报工作。厚厚的资料摞起来，陆时衍边听边翻看。

　　“《如何》的版权纠纷呢？”他询问道。

　　“编剧要求我们替他正名，网上闹得越来越大，双方粉丝争论不休，一直没个消停。接下来……”

　　笔下一滞，很快又恢复过来。“再等等，炒够了热度，再去澄清也不迟，联系律师方面。”

　　“知道了。还有这次南方暴雨捐款的事……”

　　“交给祁总经理，”陆时衍打断他，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他会处理好。”

　　和大多数企业家的想法一样，他以为慈善只是公众好感的保障而已，不必太费功夫。

　　“那我先出去了，陆总。”

　　“等等！”林旭刚一转身又被叫了回来，只见座位上那人若有所思地抬起头，“让你买的东西……”

　　思索半天才终于想起来，“哦！”他下意识拔高音调，察觉不妥，又讪讪地挠头，“……我已经寄到您家了。”

　　讲完不觉惊奇，还以为陆总会对那只小猫爱搭不理，毕竟没见过他对这种软萌萌的宠物上心。

　　历来苛刻严谨的人，还有这样一颗爱心？

　　林旭抽了抽嘴角，实在想象不出，陆总会拿起那堆各色各样的逗猫玩具，然后……跟一只猫玩儿？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晚上，陆时衍回到家的时候，秋姨还没离开。全怪那只拖累人的小家伙！

　　秋姨无可奈何，“萌萌以前都挺乖巧的，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感觉暴躁了不少，喂它东西它不吃，给它洗澡也扭半天，时衍你瞧瞧——”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陆时衍表情一怔，真有些啼笑皆非。

　　小家伙拧成一团，抱紧桌角柱不放。整个身子像是长在了上面，怎么扒也扒不下，嘴里咿咿呀呀的，倒像受了什么委屈。

　　要给她洗澡，萌萌坚决反抗。只是被摸一下，感觉都那么真切，她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要让别人摸来摸去，动手动脚？

　　就算……就算是女的也不行！

　　看到陆时衍，萌萌总算找到了救星，于是赶紧冲过去抱大腿，姿势跟刚才无异，像是挂在了他腿上。

　　“喵～喵～喵～喵～”不要洗澡！

　　秋姨也忍不住笑了，“没见过这么机灵的猫！”

　　以前照顾沈筠的时候就觉得它有灵性，现在看来，还是没变。忽然间怅惘起来，猫儿还在，可人却……转头去看时衍柔和的面庞，她的心态稍稍平和了一些。

　　这孩子亲情淡薄，孤单太久，难得体会到这一刻的温暖。

　　“萌萌。”陆时衍蹲下身拿起了逗猫棒，而对方显然不爱搭理，埋着头一味装死。

　　难得见他童心未泯的一面，秋姨欣慰地笑，“饭菜在厨房里，待会儿记得热一热。”

　　“吃了再回去吧！”陆时衍留她。

　　“家里老头子这两天犯风湿，还得赶回去照顾他！你工作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胃里舒坦了才有精神做事……”秋姨好一阵唠叨，琐碎的话倒并没让他觉得恼。

　　“您也多注意休息。”他送她到了门口。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一人一猫。陆时衍习惯一个人吃饭，冷不防多了只猫，心里倒不觉反感。看着它自觉地爬上桌，小爪子敲击餐盘，一副讨食的模样。

　　对于它的食性，他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奇怪自己会这样偏袒。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对它总有份特殊的感情，亲切自在，好像这样相依相伴也很不错，他这样想。

　　“噗——”，萌萌顿时唬了一跳。

　　僵硬地仰起脖颈，她心虚地瞄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探究的目光，又立即垂下脑袋。

　　小家伙在吃饭的时候放了个屁，陆时衍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喵～”她耷拉下耳朵，掩耳盗铃般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