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谶》秦天儿

114、番外七

　　母妃的孩子确定落胎后，一连多日我都不愿出门。沈安吟看过我多次，都被我拒之门外，她只能在门外道：“渲儿，你让母妃看看你。再过两月就是你的生辰，过了就能去淮南了。”
　　“你走吧，我想静静。”
　　彼时，门外没了声音。我靠在墙角，回想着那日的种种。越想越是一团乱，“母妃的孩子，的确是我的早茶所杀。”
　　我辜负了母妃对我的栽培，也辜负了她的期许。那是多年前，我杀了她的孩子，她却说：“你只看阴暗的一面，太过邪气。”
　　原来，我注定与邪恶为伴，与黑暗作陪，阳光从来不会照向我。
　　母妃出月那日，我一大早吩咐人做了滋阴补血的乌鸡汤，提着食盒往长生殿去。在门口时，恰好看到父皇的鸾驾。他看了我一眼，道：“你很喜欢杀俪贵妃的胎儿。”
　　“不是的。”我除了这一句，却也百口莫辩。我的确邪气，的确阴暗，也的确杀死过母妃的胎儿。
　　他不再同我言语，只径直往殿内而去，我默默的跟在他身后。那时，长生殿一片寂静。里面依稀听到隐约的谈话声，却听不清一个字。长生殿外长满的栀子花，不少已经凋谢。冷不丁头上几只乌鸦飞过，“哇——哇——”
　　那难听的乌鸦哀鸣声，似乎在昭示着噩梦的来临。冯唐看到那乌鸦，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把那些乌鸦捉了。”
　　我跟在父皇身后，一路推门入。在那正殿深处，地面上一片狼藉，打碎的药碗，落在地上的酒盏，还有那点点斑斑的黑色血迹。
　　我说着血迹望过去，只见那阶梯旁分明倒着穿着墨色锦衣，梳着同我一样的发髻，配着皇子玉冠的我。
　　不，他不是我！他是连亦溟！
　　母妃面色惨淡，血红色的唇与她那惨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她震惊的看着门口的我，和门内的他。一时眼泪直流，“溟儿——溟儿！”
　　我跟在父皇身后，恰好看到眼前的一幕。父皇与母妃都在朝他奔跑，他们把他搂在怀里。只听到亦溟，断断续续道：“母妃，原谅弟弟。我…我相信…他不是性…本恶。”
　　原来，他替我饮下了母妃那盏鸩毒。
　　我仿佛木讷了一般，脚下有千斤重。亦溟在父皇和母妃的怀里阖了眼，他可真幸福，即便是死，他也能死得如此轰轰烈烈。
　　将来，人们都会记得他替弟饮毒。他从出生就优越过我，他性格温润，才情出众，为人善良。他是秦时扶苏，是汉时刘据，可他却没有做帝王的命。
　　赵皇后同荣淑妃何时前来，她们何时把母妃拖走，长生殿一路暗黑的血迹，仿佛在昭示着楚氏时代的结束。
　　我看着那破碎的汤碗，摔在地上的酒盏，一时间早已泪流满面，我无力的坐在地上，呢喃自语道：“你让我怎么活！哥哥——”
　　等我再次振作赶到钦鸾殿时，母妃已经被她们带上了审判台。她仿佛没了魂魄一般的站在殿中央，任由着赵皇后的说辞：“俪贵妃长生殿毒杀太子，如今她再次沾上了血腥，请众位大臣定夺！”
　　“俪贵妃用鸩毒毒杀太子，其罪当诛！臣妾请旨腰斩俪贵妃！”说话的是陆曌晴。
　　那时，我才注意到所有的妃子、大臣都在钦鸾殿。陈晨也在，“俪贵妃心狠手辣、心机深沉，如今毒杀太子，臣妾请旨腰斩！”
　　“臣请旨腰斩俪贵妃。”我盯了一眼说话的户部尚书。
　　“臣等请旨腰斩俪贵妃！”不少大臣也跟着出列请旨。
　　“臣等请旨腰斩俪贵妃！”
　　“腰斩俪贵妃！”
　　满朝文武，除了雪景等几人，只剩下沈历练还没跪下。他在等我的态度！
　　我大步踏进钦鸾殿，掷地有声道：“俪贵妃不是毒杀太子，是错杀！”
　　“那盏鸩毒非她所下，下毒的另有其人！”我拿出那个摔落的酒盏，还有几片汤碗碎片，缜密分析道：“这些都是本王在长生殿所拾，这些汤碗碎片上还有药香，可想而知这是俪贵妃当时饮药时摔落。太子命丧长生殿正殿阶梯处，短时间内俪贵妃没有足够的时间从内阁出来。”
　　“所以，那盏酒是太子进殿时刚好在案几上所拿。至于毒！是有人提前下了！”我冷静的看着满朝文武，最后下了结论：“俪贵妃，不应腰斩！”
　　“老臣以为，俪贵妃可免除死罪，酌情处理！”沈历练端正出列，徐徐道。
　　彼时，雪景等一席人纷纷表态着：“臣等请旨俪贵妃免除死罪，酌情处理！”
　　那时，母妃的眉心微微一动，她仿佛快活过来一般。须臾，只见她双膝跪地，对着父皇三叩首：“臣妾今日拜别陛下，一愿君上洪福齐天，二愿大夏盛世长年，三愿…岁岁平安。请陛下逐妾出宫，囚禁长门，青灯古佛，以赎二十度春秋的罪孽。”
　　赵皇后冷冷的看着母妃，陆曌晴仿佛胜者的看着母妃。她们，都仿佛笑到了最后。
　　“母妃！”我拉着她，乞求的看着她道：“一定要如此吗？”
　　她冷漠的看了我一眼，转眼间化作死水般。耳旁响起了父皇的声音，“准！将长安街的长门宫赐予楚氏，从此青灯古佛，再不相见！”
　　一墙之隔，却成为最难跨越的屏障；
　　一桩命案，却成了永不原谅的借口；
　　一次替代，却让我背着亦溟的魂，在这世上孤独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