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诀》思简若繁

9、矛盾

　　人要清晰的过一辈子，是不容易的事，除非，她是无心无情的，如果她是有心有情的，那么，她就会像是君煦的前生一样。
　　君煦躺在床上，尽量的放松身体，冷汗热汗伴随着割肉侵髓般的疼痛层出不穷，濡湿了身下的棉毯，君煦微微张着嘴，尽量的稳定呼吸。她的头脑开始出现幻觉，阳光在她眼中绽放出无数的七彩花朵。
　　努力放松的手已经开始僵硬，在身旁颤抖，汗水流到君煦眼中。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挺到什么时候，她的意志随时都能崩溃，那么她会猛地蜷起身子满地翻滚，用手将自己的皮肉挖掉。
　　君煦艰难的扯开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含糊不清的喃喃道
　　“不。。。能。。。坚持。。。君。。煦。坚持。。。”
　　彩寒还等着她，君煦向来是守诺的。那孩子在烛光下恬静幸福的笑颜清晰的浮现，一滴眼泪悄悄从君煦眼角的滴落。

　　疼痛什么时候退去的，君煦并不是十分清晰，她还是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体上每处皮肉每处关节都隐隐记忆着残痛，视线模糊，两耳轰鸣。
　　汗水仿佛流尽了，君煦全身干枯，可是她还是不想起身，她没有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慢慢的变成橘红，君煦干咳了两声，艰难的起身，蹒跚的去桌前，水壶却是空了。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君煦慢慢的坐在夕阳中，梨花木的椅子光润如玉，然而碰在君煦身上依然疼痛令人牙痒。
　　皱了眉，君煦咳了起来，童离开始忙了，她实在不想插手童落事情，干脆来个不闻不问，现在除了在人前作戏，她和童离只是睡在一张床上，半句废话都没有。君煦淡淡的闭上眼，将彩寒的荷包掏出来握在手里慢慢摸索，一点暖意就在心里慢慢的膨胀开来，染上君煦的眉梢眼角。
　　也许，离最后结束的时间不远了。
　　君煦眯着眼睛看着夕阳，她也是该打算的时候了，能活下去的几率太小，然而她绝不能轻言放弃。如果实在不行，君煦微微的皱了眉，她要保彩寒。
　　前一世，她的命谁也没有留住，这一世，君煦温暖的笑开，算是死得有价值吧。

　　决战在即，明日他就可以趁乱离开了，童离快步行至君煦门外，猛地刹住脚。离开。。。她怎么办？
　　轻轻的伸出手去，童离带着这辈子最多的柔情抚摸着君煦的房门，那个人就在这扇门后，推开，便可以见到纠缠着他魂魄的人。可是童离犹豫了，君煦从不过问他的进展，她。。。放弃了吧。
　　明媚的春光，温暖的夕阳，在童离眼中凄凉如血。用力一推门，童离大惊跑进去
　　“君煦！”
　　长发凌乱，几缕黏在脸上，本来就极好的肤质更加苍白透明了，干裂的嘴唇泛着血口。与童离记忆中那滋润柔和的质感不付。君煦睡着了，在夕阳中睫毛微微的颤动，皱着眉头，睡得不甚安稳。
　　童离手指颤抖的伸到她的鼻端，感觉到微弱温暖的呼吸，才放松了神经，回过神来，已是汗透重衣。
　　有些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君煦对面，童离发起呆来，要是为了大秦要他童离的命，他眼睛都不眨，要是为了童家要他童离的命，他眉头不皱，可是若要的是君煦的命呢？他童离是不是也会理所当然的视而不见？
　　君煦无数次回护，太多次的微笑，温和的拥抱，坚定的语言揪扯着他的五脏，要她离去，他会痛不欲生。
　　迷茫的伸出手去，虚空的描画着君煦的眉眼，轻轻的抚上她干裂的嘴唇，童离慢慢的凑近，轻轻的濡湿，淡淡的血腥味在嘴巴里散开，淡淡的酸楚在心里面散开。泪落在君煦脸上。

　　君煦再张开眼睛，自己已是躺在床上，童离端着一碗水，背着光坐在她对面。
　　“谢谢”
　　“不谢”
　　“君煦。。。明天我就要走了”
　　“好，小心为上”
　　“我已经。。把这件事禀明母亲。。君煦，你和我一起走吧”
　　君煦看着他，淡淡一笑
　　“好，我送你出城”
　　“我。。我不是。。我是说”
　　君煦合上眼，呼吸均匀。童离端着碗满眼落寞，君煦不信他，何止君煦不信，连他自己都在怀疑母亲能否主持公道，不牺牲君煦。

　　幸好童落的毒药并不是每天发作的，才能让君煦和童离且战且退，沈达两眼血红，狞笑道
　　“殿下可真是好演技！！”
　　君煦苦笑，我也是牺牲品好不好，你要恨麻烦去恨童落啊。
　　躲开沈达的开山一刀，君煦抽空劝道
　　“城主，此时您应该率领军队，不是在这里劫杀我们”
　　“君煦你个卑鄙小人！！休要猖狂！！！今天就是城灭了，我也要你陪葬！！”
　　沈达越来越不要命的打法逼得君煦直皱眉头，回头一望，不知什么时候，童离已经撤离的很远了，在众人的簇拥下立马看着她。君煦了然一笑，侧身向城墙而去，沈达穷追不舍，童离皱眉喊道
　　“我答应过你一个承诺，你说！！快说！！”
　　君煦一刀挥开
　　“保彩寒！！！！”
　　童离呆了，一边的童母摇摇头
　　“到可惜了这身武功，离儿，动手吧，不能留活口”
　　“娘！！”
　　“离儿！不可感情用事！！你要毁了我童家吗？！”
　　箭搭在线上，弓弦一响，去如流星，入肉三分溅了沈达一脸血，沈达愣了愣，君煦用剑撑着身体单膝跪在地上，苦笑
　　“沈城主。。咳咳。。。我说了。。。我也是被利用的。。你还不信。。”
　　沈达看了看远处再次搭弓的童离，一个翻身将君煦拽下城墙，一时无言。君煦坦然
　　”要杀要刮?动手吧，童落在我身上下了剧毒，三天之后我难保不疼死“
　　沈达看了看君煦身上略呈紫色的血，皱了眉
　　“耽情？”
　　“咳咳，什么蛋清蛋黄的，杀了我，带着你的人撤，不知道童离动了什么手脚，不过他是天生将帅不可小觑”
　　沈达眼神闪烁
　　“景飒说你是个好人”
　　“那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我留你一命，你答应我一件事”
　　君煦默然，眯起眼睛看着沈达，沈达叹了口气
　　“童落必定要我项上人头，我逃不过了”
　　沈达一伸手将脖颈上的挂件摘下，挂在君煦脖子上
　　“这是我母沈遥给我的信物，你带着。君煦我要你的脸，从此你就是我”
　　君煦张大嘴巴
　　“不干！”
　　沈达一笑
　　“你到聪明！可惜你欠别人人情！你就不还了？”
　　“哦？我不知道欠您什么人情了？”
　　“你欠景飒，景飒为了求我收留你们，善待你们，可是长跪一天，并以人头担保，你欠她一条命吧？”
　　君煦默然
　　“为什么相信我？”
　　“没办法的时候凭直觉，我要你替我灭了童家！”
　　君煦眯起眼睛，沈达眨眼
　　“我还要你。。。替我登上大越皇位！”
　　“你疯了？！”
　　“有点，不过我做不到，不然我也不是非要假手于人”
　　君煦冷汗一头
　　“我可以替你死，你。。。你自己做吧？”
　　沈达冷哼
　　“你以为童落是白痴？她以滴水不漏闻名！”
　　君煦皱眉，沈达喂她一粒药
　　“保你三天，君煦，还不动手？”
　　君煦闭了闭眼，叹息一声，抽刀向自己的脸划去，本以为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谁想到到头来碰到一个疯子。。。。。
　　一张脸换了一条命，是不是赚了？

　　益州城灭了，城主和守将皆遭斩首，首级在大秦边疆童落的帅营示众三天之后运往京城，七皇女莽撞行事，尸骨无存。
　　满京城多说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童家元帅童落异姓封王，前锋将军童离加封平阳侯，倒是赚了个钵满盆满。
　　本来此事就此告一段落，谁知道大越当朝王女沈遥的独子，益州城城主沈达竟然没有死，回去了，只是传说容颜尽毁，终日带着面具。大越皇上震怒，但鉴于当今太子体弱，要留这个唯一的皇室血脉作为后备，只是禁了她的足，罚奉三年。

　　几经人世波折，风云变幻，君煦坐在沈达的府第有些茫然，她居然，就有成为了沈达了。人家都说故事是很没有逻辑的，然而更没有逻辑的确是现实。
　　长叹，君煦对影无眠，沈遥看见她居然都没有认出来。。。这皇家的亲情真是。。。沈达从小为皇上所忌，故而长在偏府，最熟悉的是自己的奶娘。君煦有点可怜她，大活人换了个来回，就因为奶娘死了就认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世道！
　　“主子”
　　“嗯”
　　君煦看着沈达的手记，头也没抬
　　“什么事？”
　　“萧落求见”
　　“不见”
　　“主子。。。。”
　　君煦气息一冷，那人知趣的在门外退了。君煦合上手记，看了看胸前的挂件，那是一枚闪着蓝光的白玉蝴蝶，开启沈达存放秘密之处的钥匙，她目前正在钻研沈达留下的信息，沈达小有实力，可惜，君煦摇摇头，还是有点嫩。
　　习惯性的摸摸脸，触手冰凉，君煦敛下眼睛。半晌走到铜镜旁，轻轻的摘下面具，触目，是一张被毁的惨不忍睹的脸，疤痕满布，狰狞可怖，除了熠熠生辉的双眼和形状完好的红唇，没有一块好皮。
　　君煦将面具慢慢的搁置一旁，轻轻的摸上自己的脸，触手凹凸不平。
　　轻轻的眯起了眼，不经意的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如此不在意沈达其人，究竟是因为不熟悉，还是因为。。。根本就又是个无足轻重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