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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长歌当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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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钦知道近卫不能要听号令,可是,他对自己的功夫很自负。跃上房顶才发现,再自负的人也要对老天爷自叹弗如。
明镜如水的月光下,青瓦之上,侯女正坐在那里喝酒,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比当时的月光还要动人温柔,有些低哑的声音仿若从青山深处经过晶莹砂石的磨砺的溪流
“封钦。。。?要不要来一起喝酒”
封钦脑子一迷糊,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落座在君煦身旁了,夜风轻柔带着春末夏初柔和成熟的味道。月光照在君煦的双手上,仿佛穿透了过去。封钦自然而然的视线上移,却被一个冰冰冷冷的面具挡住了,娇软的红唇,如水的双眸,只是。。。封钦知道,她的脸毁了。
可是毁到什么程度?对美好的东西总有一丝善意的侥幸,令封钦有些期待。君煦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笑着转过头,将酒壶递给他
“状元红”
封钦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玉壶,在月光下呈现和君煦双手一般的半透明质地,握在手里还有君煦手上留下的余温。淡淡的幽香伴随着暖暖的体温袭了过来,封钦略略扯开薄唇,仰头喝了一口
“好烈的酒”
君煦嘿嘿一笑,躺在瓦上,凝眸看着圆月
“不烈不如去喝水”
封钦长眉一挑还未说话,君煦淡淡的询问传了过来,有些小心翼翼的成分
“感觉,还好吧?”
“没有什么感觉”
“也对,战场上应该杀过人”
君煦伸手摸了摸背后依然没有平复的箭创,神色淡淡,长大的龙目好似一潭深水,在月光下深不见底
“战场上。。。将帅,怎么会失手留情”
“属下。。。真的没有上过战场”
“嗯?”
封钦淡淡笑笑
“属下连自己母亲被车裂都可以眼睁睁看着默不作声,连被官卖的父亲,都可以下得去手砸石块,呵呵,还有什么不敢去做”
君煦微微扬起头,封钦的背影在空旷的夜空中孤独悲凉,那如水的月光平添了一片凄楚萧索,呼吸的声音带着忍耐的痛,发出类似抽泣的节奏。
一皱眉头,君煦坐起身来,抱着他肩膀,一脚踢掉了房檐上的三个空酒坛,听它们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炸响,无数脚步声汇集而来,君煦拍怕封钦的肩
“我干过类似的事情!明白那份心情!死了无用记得讨账!!”
拍拍衣袍站起来,君煦站在月下喝道
“都别走!!长歌当哭!主子给你们来一首!”
萧然大半夜被惊醒,和一群黑衣人站在屋檐底下,望着她们的主子站在月光之下房檐之上,严肃地说。。。说。。要唱歌?给她们唱歌?
冷汗哗哗的下来了,萧然目瞪口呆,却见君煦捏了一壶酒
“各位跟着我很长时间了,我沈达别的能耐没有,护短!!只要是我的人,我护着!行走江湖靠一个义字!大家对我够意思!我沈达,也会对的起大家!!我沈达不容叛徒,也绝不负真情!!!!”
整整一院子人,鸦雀无声。沈达仰头干了酒
“我今天先干了。明天请大家喝酒!!我今天在此立誓,富贵同相,苦难同当!不离不弃,不负不欺!!
悠长的声音贯穿长空,萧然觉得自己有些沸腾,如此严峻的局面,侯女府如履薄冰,人人都是谨小慎微,压抑很久了,本来她还在想怎么凝聚人心,安抚士气,哪想到,君煦演了这么一出。
君煦翻倒之前,心血沸腾,好像回到了当年和黎舒凉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兄弟,是个好词,一开始她唱,后来有人跟唱,再后来,几百人的声音在夜空中盘旋而起,汹涌澎湃。
“那一剑。。刺得太温柔,有痛的感受。。。却找不到伤口。。。回眸旧日的阁楼伊人痴等候。。雨中倩影已消瘦。。。逃不掉别恨离愁!。。记忆变腐朽。。。。湖畔落日踏水流。。。孤剑一柄鸣怨恨。。。只身闯入。。身不由己的春秋!!”
萧然看了一眼封钦怀里的君煦有些无奈,原来,这家伙醉了。
“主子,回去睡吧”
充耳不闻,萧然有些无奈,又不好硬拽,摸摸鼻子看了眼封钦,皱起了眉头,这人可靠么
“主子,我是谁?”
“废话!萧然你欠揍了不是?”
萧然了然,想必是太过压抑喝酒爆发,神经兴奋,四肢有点不太灵便,头脑不算太清醒,但绝不糊涂,摇摇头,看了眼封钦
“照顾好主子,我先走了”
“萧医官走好”
封钦轻轻的将君煦放在床上,刚要直起身,便被君煦一把抓住手腕,一惊之下抬头,就看见君煦一双明亮的眼睛笑着看着他
“不要责怪自己”
封钦心里一暖,君煦已经放开手,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床顶
“我的,才是一笔烂账”
封钦看了看她,去倒了一杯水过来
“主子,喝水”
“不喝,好不容易有点头晕”
“那。。主子把衣服脱了,休息一下”
君煦皱起眉头,将衣襟一抱,干脆拒绝道
“休想!!”
封钦禁不住莞尔,君煦看了看他,有气无力的招招手
“来,躺下聊天”
封钦想了想,将靴子脱在一旁,合衣躺在床上
“主子想聊什么”
“不知道”
“。。。。。。。。”
君煦的眼睛迷茫起来,半晌静默,喃喃道
“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可是,我也会疼。。。身上会疼。。。心也会疼。。所以,我都坚持没有怪过自己,你也。。也不要太责怪自己。。那感觉。。太痛苦”
“。。。。。。。。。。。。”
“算了,说这些干什么。。。睡”
君煦漫步黑暗,前方有微弱的光,皱了眉走过去,一个小孩子蜷着身子背着她发出细弱的哭声,伸出手想要触碰它,哪知那孩子突然回过头来,满脸鲜血在黑白映衬下异常惊心,君煦弹跳起来,张开眼睛一看,原来是梦。
呼出一口气,君煦伸手想擦擦汗,触手冰凉,心下一凉有些黯然,一扭头吓得她从床上跳了下去,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形,指着床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阳光透过窗棂,床上一片绚烂明亮,男孩衣衫凌乱,黑色的外衣腰带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白色的绸衣外翻,黑白两色在床上旖旎纠缠,黑色的长发如水般流淌,微微闪着蓝光。蜜色的胸膛若隐若现,柔韧的腰部一呼一吸之间缓慢有力的起伏。
君煦一时间头脑有些空白,对着那双微微眯起的长眸说不出话来,冷汗落了一身。那有如黑凤蝶蝶的睫毛在阳光下轻轻一闪,封钦在床上优雅有力的起身,君煦连退数步,慌乱中撞到了一旁的花案,一盆开得正艳的杜鹃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巨大的声音震得她有些清醒,如此。。。出乎意料的荒唐情况,她应该怎么办?
接受的训练保障,她床上从来不曾睡第二个人,再者,她酒品极好,这种酒后乱性,她从来就没有想象过会发生在她身上。
君煦做事极有原则,下属是下属,情人是情人,从无交集。
这种情况,她从未考虑过,手足无措,头脑短路。
门外听见声音,有人来,君煦高声
“无事,下去”
封钦整理好衣服,开始上下寻找,君煦愣在一边,开始考虑如此意外之外的意外,该如何是好。
“主子”
君煦有些不自然的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封钦的薄唇下巴,声音有些闷
“嗯?”
“主子在生我气?”
“。。。没。。。有。。。。”
“主子在生自己气”
“。。。。我没生气。。。”
君煦心道,我都快吓得没气了,还有什么气可以生!
淡淡的笑意在长眼中水波般荡漾开来,薄唇微勾,封钦缓缓道
“昨夜。。”
君煦呼吸一窒,眼睛不自然的看向别处,现在,她要面对原来男尊世界中女子意外一夜情之后的尴尬,还要考虑女尊世界中和男子一夜情之后女子的小心,冰火两重天。
“您什么都没有动”
君煦诧异的转过来盯住面前有些酷酷的男子,封钦走近她,君煦后退,可惜后面是桌子,封钦将她困住,对着她的眸子,君煦有些气势不足
“那。。你的衣服。。。”
太近了,呼吸纠缠,心跳可闻。封钦轻轻的笑起来
“您解腰带,摸错地方了”
乌龙!君煦苦笑。背后已经汗湿,这个世界重视男子的贞洁,她昨天怎么就给忘了,叫人家在他和床上聊天,还解错了腰带。。。这样解释出去,有第三个人信么。。。
“我不是名门闺阁,自小江湖混惯了,主子不必介意”
“你。。你昨天。。说。。宁死。。。不要自荐枕席。。。。”
封钦莞尔
“我不喜欢受制于人”
君煦点头,与我心有切切而。一抬眼封钦仿佛离她更近了一些,嘴唇都快贴到一起了,君煦想也没想,一掌就把他推了出去。
“放肆!”
封钦一震,反应过来。可是窗前的女子,努力的压着自己的喘息,眸光在阳光下柔化成水,手还在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一头长发凌乱的半遮住银色的面具。
柔和,如软玉。让人随时想抚摸拥抱。
如此侯女,几乎让他忘了冷厉肃杀的一面。君煦扶着椅子坐了下来,一时间,一室安静。封钦默默的看着她,良久微微的皱起长眉
“主子,我的腰带呢”
君煦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属下情人的好处。
她君煦对属下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对情人柔情似水,纵容有加。如此特例,属下难成属下,情人不是情人,叫她到底用什么样的脸色去对待?
敛下眼睛,沉思良久,君煦缓缓的站起身来
“用我的吧”
“属下不敢僭越”
君煦心烦意乱的到处翻翻,鬼知道她昨天晚上到底把那条惹事的腰带摔到哪里去了!解个腰带,居然解到别人身上去了!要是。。要是今天早上两个人都穿得好好的会不会不会这么麻烦?!
搜寻未果,君煦一怒之下拉开抽屉,抽出一条腰带围在封钦身上。
“送给你了!你。。。”
“属下告退”
挥挥手,封钦退下,君煦坐在凌乱的室内,发呆。
新栽的桃花在侯女府吐露嫩芽,封钦的身影柔韧有力,长剑飞扬。萧然抚掌赞道
“好剑,不知和侯女是不是不相伯仲了”
封钦收剑
“不敢”
“封侍卫的哥哥在太女府”
封钦不语,敛下眼睛,萧然悠然道
“你已经知道了”
“。。。。。。。。。。”
“侯女身边难留叛徒”
“我什么都没做”
“做的时候就晚了!”
“我哥在太女府为奴”
“他是你唯一在世的亲人,你会不管不顾?”
“侯女命我死么”
“她说无罪不杀”
封钦沉默
“我不喜欢受制于人”
“你若走了,侯女会放你一条生路”
“她说让我走?!”
“她什么都没说”
“那是。。萧医官想让我走?”
“是”
封钦挥剑震落无数桃枝
“太子不知道我是封严的弟弟!”
“她不久就会知道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是侯女的下属,无令不走!”
萧然皱眉,良久无语,转身去了。穿过重重桃枝,目前形式微妙,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如今有这么个不确定的人潜在这里,侯女竟然一反常态的不闻不问,害她萧然天天惶惶不安,又不敢暗自动手,只好干着急,真是!煎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