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imeros

6、成长

　　我的父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有许多不大不小的毛病，但是他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从不阿谀奉承。所以他在公司里做了三十年，仍然是一个小职员。
　　母亲说父亲上班的公司当年还只是一个小工厂，父亲是家里的长子，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为了贴补家用，年仅十六岁的父亲便入了工厂做学徒。风风雨雨几十年，昔日的小工厂已经变为今日的跨国公司，而父亲却还是在基层，领着只够养家糊口的微薄薪水。
　　母亲总是埋怨父亲没本事，但她的眼里却带着盈盈笑意。
　　直到母亲临死前，她才告诉我，父亲作为一个男人是失败的，他没有成功的事业，但是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却是成功的。父亲没有任何生活陋习，只是偶尔会抽一两根香烟，他把自己的所有一切都贡献给了这个家。母亲说，一个女人能得到这样的丈夫是幸运的。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天，父亲的公司打电话来学校，让我去医院，但是却没说是因为什么事。在这之前的一个多礼拜，我心里一直是空荡荡的，每天上学前总要查看好几次自己的房间，因为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遗忘了。
　　不好的预感让我全身不禁颤抖。
　　来到医院，我看见与父亲同期进公司的科叔叔，他现在已经升为财务部的经理了。父亲一向与他不睦，因为父亲不喜欢他行贿受贿的作风。
　　[科叔叔……]看见他似乎哭过的双眼，我感觉到恐惧。
　　[小蓝，你一定要坚强……]他抱住我，[你父亲他今天去工地检查时，……，出了意外……]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一把揪住了他的前领，[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次！]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升起了沸腾的怒火，急于找寻发泄的管道！
　　[小蓝，你冷静些！]他慌了手脚，脸色开始苍白起来，瞳孔中有着一丝恐惧。
　　就在我快要丧失理智揍他的时候，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蓝……]
　　我转过头，看见母亲在几个人的搀扶下向我走来，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哭红的双眼，我知道有些事是真的发生了。
　　[妈……]我扑上去，抱住她，她伏在我肩上，痛哭着。
　　我也想哭，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流不出眼泪。

　　举行葬礼时，来了许多父亲的同学和同事。
　　我听见他们在低声议论：为什么这个孩子不哭呢？

　　哭，为什么？
　　你们中有几个人是真心地为父亲的死而悲伤呢？不过是在看戏，凑热闹，我为什么要在你们面前流眼泪？

　　我知道父亲的死不是意外，父亲从来不把我当小孩看待，他总是喜欢和我讨论一些事，交换彼此的意见。我知道在父亲死前，他正在查一笔公司的漏帐。
　　我告诉母亲，母亲哭着抱住我，[那是意外，是意外！我求你了，蓝，……，我只有你了……]

　　母亲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建议我去美国求学，那边的阿姨可以照顾我。
　　父亲的抚恤金作为我的学费。
　　我同意了，因为年轻气盛的我，只想到要为父亲讨回公道。
　　而阿姨是我从小一直崇拜的偶像。当年她母亲与父亲在大学里恋爱，怀上了孩子，她父亲被退学，而她母亲因为家里的权势继续留在了学校，但是阿姨却被丢给了爷爷奶奶。
　　儿子被迫退学，爷爷奶奶对还是孩子的阿姨产生了怨恨，总是刻薄地对待她。
　　阿姨默默地忍受，凭着自己的努力和一股倔劲儿走出了自己精彩的人生。
　　我一直敬佩着她。
　　但是去美国并不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一通母亲病重的电话，让我回到了国内。
　　好友林朋告诉我，我那所谓的‘阿姨’并不是无条件照顾我的。她拿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母亲没有工作，而她这一年多的生活是靠给别人打散工赚来的，一向身体虚弱的母亲在长期的劳累和营养不良下终于病倒了。母亲不让他告诉我，因为‘出人头地，获得权势，为父亲报仇’是我的心愿。
　　看着林朋控诉的眼神，我惊恐的发现我是多么愚蠢，错得多么离谱！

　　我告诉医生，一定要尽力挽救母亲的生命，不管需要多少钱。
　　林朋替我在病房里照顾着母亲，而我卖掉了住了十几年的家，我知道，是我抗起肩上的责任的时候了。
　　没有了天真幼稚的幻想，为了生活，我不得不改变着自己，强迫自己。
　　渐渐地，我成为了真正的‘蓝’，这才是属于我的真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