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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清明 ...

  •   两个人亲眼看着黄纸烧成灰烬才离开,江面上飘落着被风吹散的纸钱,纪容背着陈格沿江边走。长河渐落,风声趋停,陈格回首,已是看不见那些南下的船了。
      她两只手各拎着一只鞋,两人熬了大半夜,身上又湿肚子又饿,纪容难得有一回良心,瞥见她湿哒哒穿在脚上的鞋子,最后背着她进城。
      两人睡了大半日直至午后之事且不提。话说同江那边有人连夜守在渡口,一同的有二三十来号人,穿着皆系黑色,手上一根木棒用以卸货。待四艘货船到了渡口便有条不紊去卸货,天蒙蒙亮之时人终于散去。
      这些人的头子是个高大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六八,名叫楚回,忙活一个晚上后不见疲惫,待运河上出现了游玩的画舫,箫鼓声起,城里人都出城踏青时才想起传信给他的苏陟修还未现身。想来是有事。
      “苏先生怎么没有来,不是说好了的吗?渡口碰面,他跟着船一起去泉州。”楚回问道,暂时接手苏陟修手头上事情的是花枝儿的胞兄。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别说了,本来好得很,可不知道怎么了,我醒过来后看着江面上居然还铺了纸钱,有几张就飘在我身上,吓死了,你别说,昨晚子夜江上凉飕飕的,真像见鬼一样,江边上还两个白影子。”
      楚回听他这样说感到好奇,接着道:“会不会是人?我看你还好好的。”
      “谁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江边上来晃?更何况那大把的纸钱是凭空出现的不成,真晦气,我还打算先去洗个澡,但是,忙了一个晚上现在才歇。”花瓶儿摊了摊手,“苏先生后来不知道怎么了,都快要到了突然让船夫划着小船带他回去了,反正他总会来的,你急什么?”
      楚回知道花瓶儿是谁,不过他这语气像是没把这四艘船里运的货当回事,不由得擦把汗,他总担心这人会误事。
      这批火药经泉州运往日本,估计运到了是要半年左右的时间。宁王不久要回封地,几乎这些事都交给了苏先生,若是苏先生出了什么好歹,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清明这日楚回心绪不宁,但不妨碍其他人插柳祀墓,踏青游玩。
      这一时节杏花春雨,桃李相望,祭祖的哀思早已冲的淡淡,多是厚人薄鬼。
      船夫撑着竹篙靠岸,船头的青年一直望着水中的波纹,一夜冷风吹,唇色由深变浅,发丝乱了,半遮住一双眼眸,素白宽大的衣袖沾了水汽,苏陟修浑身是冰凉的。
      “苏先生,到了适安了。”船夫提醒道。
      苏陟修漠然转身,适安城入了他的视野,有纸鸢飞过城墙。他凝视一会,独自入城,这般狼狈的模样还是第一次,一路不断有人偷看,他懒得理会。路过酒馆,苏陟修停在半旧的就旗下,嗅着醇厚的酒香,情不自禁掏出银票来,他不懂酒,只按贵的来。
      三杯下肚,他面上浮现出一层薄红,剪水眸里浸了水。苏陟修支着头,把玩着喝空了的青瓷酒杯,这般烈的酒入口仿佛吞了一团火,身体的凉意暂时被压下去。昨夜江上所见之景浮现在脑海里,他闭了闭眼,纵使不看,都能勾勒出那人的模样身段。本是极好的,偏生纪容站在那里显的如此碍眼。
      许是醉了,未捏紧酒杯,落地便是清脆的碎声,适逢过节,喧闹声里这一声显的如此微不足道。他昏昏沉沉睡去,梦里又回到那艘乌篷小船上,烟波渺渺。一顶幕篱遮了江边两个人的脸,那是极亲密的姿态,像是低声说着私话又像是情深时的亲吻,一层白纱添了朦胧感,惹人遐想。
      月下清辉洒满江面,波光粼粼,苏陟修远远看着,像是不甘心。这般一想眨眼间便在岸上,风吹草动,流云出岙。
      他当即就掀了幕篱,愣住了。
      *
      “客官!”卖酒的妇人不耐烦扯着嗓子喊了好几遍总算把人弄醒,只不过苏陟修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被人弄醒不悦皱眉,手伸到怀里,捏着几张纸票低低道:“钱在这里。”
      说罢将钱全放在桌上,歪头又倒了下去。老板娘乍一下看见这么多钱慌住了,能拿出这么多钱的年轻人都是有家底子的,只是他身边无一仆人小厮,她只好让她夫君将人背到角落的一张空着的位置上。
      “这人怎么醉成这样?”老板娘小声看着他道。
      “瞧这副模样,我见多了,年轻人嘛。”
      *
      日头午后隐在薄薄的云絮里,日光透明如水,花枝儿蹦蹦哒哒去了樟青巷子把睡得天昏地暗的纪容与陈格拽了起来。
      花枝儿被她娘养的十分活泼,因为苏陟修同花瓶儿都走了,一时也没她的事,在适安人生地不熟,她又是坐不住的人,才一天就想起了赠她鸡汤的纪容。
      无端被人弄醒了陈格火气大,但因她是女孩子,憋了很久,最后被纪容一碗甜豆浆给熄了。陈格把适安城再次走了个通,清明原本是个哀伤的节日,这一圈过去倒是喜庆的氛围更浓厚一些。
      花香酒香混杂在一起,几个人最后走到那家酒馆。
      也是巧,偏花枝儿眼尖,一眼就瞅见角落里穿白衣的人。
      他的衣角染了泥点尘土,吹过风喝过酒,模样还有些憔悴,一时间看上去有几分落魄之感。花枝儿见他是惊喜,但搁在纪容与陈格这里就是惊讶了。
      昨夜明明见他坐船南下了,怎么如今又出现在了适安?
      三个人围上去,走近了都能闻见那酒气。花枝儿看向纪容,一时无措,这样的苏先生她还是第一次见。很少,可以说从没有见他喝过酒。对付土匪和流氓她知道如何做,一拳打过去,拔刀砍烂他们,可面对这样一个她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居然扭捏起来,毕竟大庭广众之下。
      纪容意味深长笑了笑:“是苏明秋,真是好有缘分。”
      话虽如此,心里却有讥讽,借酒消愁?这可不是他印象里的人,酒是用来逃避的,而他要酒做什么?心下了然了便有些失望。他昨夜是故意的,苏陟修这个人喜欢把很多事藏在心里,感情变味了也是如此,藏的深深的。
      “这人是我表弟的同窗,我的相识,我便先带走了。”纪容对老板娘道,走过去背着他。老板娘见他们不像坏人,把他先前留的宝钞都递过来。
      “这人来了就喝酒,像是遇上伤心事,你们等他酒醒了可要好好劝劝。真怕他想不开。”老板娘好心对他们道。
      “知道了。”
      纪容一边背着他一边对陈格道:“昨夜以前我只背过我娘,现在背完你换成了这家伙,等他醒了一定要敲诈他一笔。”
      花枝儿走在一旁不赞同:“人家都是你的相识,你表弟的同窗,背一下怎么了?”
      “小姐姐,很沉的,你要不要试试?”纪容叹道,“相识而已,你以为是睡一条大通铺的好兄弟?我和他见面屈指可数,要不是看在我表弟面子上,我就把他扔大街。”
      花枝儿瞪眼,嘴里吐出两个字:“你敢!”
      纪容哼声:“你看我敢不敢。”
      两个人怼了一路。
      而陈格默默看着他背上的人,她知道他一贯是不怎么喝酒,从她入京数起来,一次是除夕夜,三个人碰了一杯,一次是三月楼,他在挡酒,还有就是今天了,独自一个人。
      回到苏陟修的住所,陈格里面的东西他收拾的差不多,看起来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花枝儿是头一回到苏陟修的卧房来,看到这样的场景跺了跺脚。
      纪容就把他放在椅子上,推开窗,让光线进来些,照亮这个狭暗的房间。窗外杨柳依依,花船相尾,春光明媚,一副灿烂春景,
      见他睡得太死了,纪容不免就要去煮醒酒汤。
      纪容不在了花枝儿就盘腿坐在他左边的空地上,突然陈格听花枝儿叫到:“陈哥哥,苏先生好像是在叫你。”
      陈格斜倚在另一把扶手椅上,花枝儿一喊便扭过头来,他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微弱。陈格不似花枝儿,耳力不佳,未曾注意。
      不过经她一喊,睡梦中的人长眉皱紧,努力想睁开眼睛。
      在梦里,苏陟修走完了他这二十多年里走的路,往事一幕一幕在脑子里回放,自幼的悲苦,独自求学的艰难,书院里的酸甜,直至各奔东西,他二十年里送走太多,迎来的太少,手里的钱财多起来,感情却凉薄了,权利大了,自由却少了。
      不过自己走的路,走不回去了。
      这般想着,眉头松开。一眨眼梦里回到那艘船上,山峦模糊,树木模糊,远处的城墙模糊。
      风太大,他把江岸边的那个人抓住了。
      再次掀开碍事的幕篱,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那张脸,于是笑的很开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又写了什么?QWQ,平淡不?我其实就想写个这样的故事,杏花春雨,酒旗招风,一个人喝酒,偶尔放空自己。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其实很简单,日子如流水,慢慢就会水到渠成。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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