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胡不归》七月闻蝉

13、不速之客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昨夜喝多了酒，陈格睡得不省人事，爆竹都炸不醒她。
　　红屑铺了满院，林管家换了身新袄子，一大早就站在院子里跟其他几个管事给丫鬟仆从发红包，苏陟修对待下人也不吝啬，票子最小的都是一两。
　　他现今不缺钱。
　　用过早膳他便在外书房处理自己手头上管的铺子田庄等事宜，未想到顾崎今个会来登门。
　　约莫是日上中天了，陈格才在床上翻了个身。长青院里只慕知川和几个书童，陈格睡正房，慕知川就睡在东边的耳房内。昨夜他早早就被老嬷嬷哄着入睡，等陈格梳洗完毕推门出来了，就看见慕知川小小的人站在屋檐下诵诗。
　　他等了陈格一个上午，穿着簇新的茄色白狐皮里暖袄，似乎又长高了，手上握着一卷书。
　　“慕知川，过来。”陈格笑眯眯道，从袖中取出红包塞到他怀里，顺手掐了把他的脸。慕知川年纪虽小，但是少言寡语，看起来很老成。被掐住脸一时就瞪大眼睛，很不习惯。
　　陈格松开手，一双眸子里含着笑意，如果她能生出这样的娃那就很好了。但想了想还是不大现实，在男人堆里扎根多年，差点都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心理上还接受不了。
　　“你今个起的早，我迟了，如今一天都过去了大半，今日又是大年初一，便给你放七天假，你看如何？”陈格看看天，对慕知川道。
　　“多谢夫子，我舅舅让我告诉您，王爷今个一早就来了。”慕知川道，言下之意就是，让她能不出院子就不要出院子了。慕知川本人对顾崎就没有多少好感，心里一直觉得此人就像个斯文禽兽，眼里幽深，对上了心底发憷。
　　“这……”陈格的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她尴尬地看着慕知川，昨夜喝的酒水多，一桌子菜却碰的少，她其实是被饿醒的。
　　“夫子等一等。”说罢，他一撩袍子跑过穿堂，不一会便不见了。
　　一盏茶的功夫，他喘着粗气提了个彩漆戗金屉盒来。
　　“这是我舅舅方才装好了的，只是因为王爷还没有离开，刚刚在小厨房托我送来。”慕知川解释道。
　　陈格心里谢了苏陟修，打开了盒子，里面装了各色的菜肴果品，模样与味道全部都是可以抓住她的胃。她感叹一番便不多说，慕知川自觉的就回了自己的小书房。
　　陈格原打算缩在院子里做一天的乌龟，能躲着顾崎尽量躲着，但山不就我我就山这话说的没错。顾崎今日本就是来找她的，纵然躲着也没有用。
　　午后云消雪霁，日光落在檐下的冰柱上，滴水声不断。小院里雪融了，石板地都是融水。顾崎身后跟着苏陟修，两个人踩着融水停在冬青树边。
　　苏陟修抿着唇，从树上滴下的水珠顺着下巴落在了荼白的衣襟上，黝黑的眸子有些沉郁。看着顾崎的背影有几分复杂。一上午虽然谈的都是正事，可他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陈芸被顾崎弄走了，养着一个和陈格相像的女人，也没有大智慧，只空有一张脸蛋，能用来做什么？
　　虽然已经模糊猜到答案，苏陟修还是努力把顾崎想的好一些，他可能只是一时图新鲜，毕竟求而不得的心理他懂。
　　窗户是开着的，陈格正在创作自己的话本子，晒着太阳表情都是慵懒的。漫不经心一抬眼皮子后，手僵住了。
　　那人看着她的眼神的微妙，嘴角勾起，笑的痞气。眉眼与顾衡像极了，但是今日总是让她感到怪异，排除断袖这类情况，这般赤裸裸看着她不像是看一个男人。
　　基本礼节还是要遵守，陈格去了屋外行礼，摆了茶。
　　“陈夫子今年多大了？”顾崎尝了三口茶问道。
　　“今年便是二十了。”陈格道，顾崎在她对面，她如坐针毡，期盼着他喝完了赶紧滚蛋。
　　顾崎像是在盘问户籍似的，问了她年龄老家后问到她的兄弟姐妹身上。
　　陈格看了眼苏陟修，他却低头看着茶杯上的花纹，仿佛没有听见。
　　她记得这问题苏陟修也问过，一个人问或许只是好奇，两个人，尤其还是一个王爷，怎么会有闲心思问这个？陈格隐隐察觉不对，但如实道给顾崎。
　　顾崎哦了一声，手指捏着杯沿，不紧不慢道：“陈夫子改日可来我的王府做客，本王近日新纳的妾室与你貌似亲兄妹，你虽是孑然一身，可若见了她难保不会怀疑她是不是你失落的妹妹。”
　　他说罢似乎也是看够了陈格土里土气的样子，说出的话让她浑身冰凉。
　　“若是陈夫子穿着女装，同我那妾室站在一起，本王或许还真分辨不出来。”
　　陈格的手搭在扶手上，扯了扯嘴角，他是什么意思？开玩笑都开的这么惊悚，还未等她还击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
　　地上是一滩碎片，苏陟修手上的海棠式珐琅杯滑落，他没有一点心疼，起身向顾崎解释道：“一时想着其他事出了神，不觉就滑落了杯子，扰了王爷，还请责罚。”
　　“明秋想的是什么？这么出神。”顾崎问。
　　“这个月往西北的新货，开春怕有沙尘暴，不好走。”他这般说顾崎便不再问了，手指轻轻敲了桌面，看了看苏明秋。
　　半晌后他笑了笑，走到苏陟修身边：“有你在就算有沙尘暴又何妨，我是信的过你的。”
　　“承蒙王爷厚爱了。”苏陟修谦逊道。
　　陈格这下做了一回旁观者，她猜到苏陟修口中的货约莫是要紧的东西，否则顾崎的注意力也不会这么快就转移开。
　　许是他的话提醒了顾崎，不久顾崎就滚蛋了，苏陟修送他到门口。
　　“方才对不起。”苏陟修白着一张脸回来对陈格道。
　　陈格这时正在喂鸟，顺便撒了些谷粒给外头的麻雀，鸟鸣啾啾。苏陟修只看见她的侧脸，淡色的嘴唇动了动，然后转过身来，眉尖一挑，居然笑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