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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亢金龙 ...

  •   “不好!有人袭营——!”

      哈铭方才以雪擦了上身,回帐中取刀,对祁镇道,“你二人莫要乱跑,我去去就回。”旋即打着赤膊,出帐迎敌。

      营外
      蒙古将领刀锋戟指,大喝一声,“杨弘济!”

      袭营之人乃一中原武将,身高八尺,身材修长健硕,手中龙泉宝剑凛凛生辉。

      “哈铭将军,别来无恙。”杨弘济朗声道,“速将我大明太子还来!”

      “我若不还,你待如何?”

      “若是如此,”杨弘济潇洒挥剑,剑锋极快地划出一道银弧,“便只能硬夺了!”

      话毕一脚向后蹬,借躬身之力猛地一跃,沉声爆喝,哈铭举刀格挡,龙泉宝剑与腰刀碰在一处,兵刃相接,火星四溅!

      哈铭虎口登时绽裂,咬牙一个猛旋,弯刀骤从腋下划出,直取左肋,杨弘济敏捷闪身,反腕开山一拳,直捣哈铭小腹,哈铭奋然大吼,口鼻溢出血沫,杨弘济双脚稍分,手臂绞住哈铭后颈,龙泉剑嗡鸣一声,贴哈铭脖颈大筋而过。

      一撮头发飞扬,哈铭单膝跪于雪面,额角青筋绽出,小腹青黑一片,不住粗喘,胜负已分。

      营中兵士齐出,哈铭抬手,以蒙话喝道,“不许动!”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瞬息之间,哈铭在军营时常听此人,乃是中原第一虎将,后带兵征伐,更曾领略过此人功夫之高,不想时隔六年再度相见,竟已臻化境。

      “多谢。”杨弘济抱拳,横刀立马,直奔主营,蒙军倶被其威势所骇,自发地让出路来。

      哈铭疲惫地摆手,裨将上前,不甘道,“将军为何不以人海战术,拖杀他于阵前,便这般由他将中原小皇帝带走,岂不埋下大患?”

      “杨弘济功夫之高,当世无出其右者,”哈铭道,“莫说阵中千人,若在他盛时,一柄龙泉剑齐进齐出,绞杀万军亦不在话下。”仰起头,仿佛回想起那千军万马的战场,耳边红旗烈烈,马嘶风吼,年轻的将领无所畏惧,第一战便被挫了锐气。

      裨将不敢再言,不多时,杨弘济怀抱祁镇,肩头骑着狗剩,潇洒地穿过军营,扬长远去。

      祁镇将头埋在他肩膀,回过头看了哈铭一眼。

      这一眼,便是八年之久。

      后来许多年里,祁镇总在梦中回想杨弘济抱着自己走的那段路,只记得他布袍下的胳肌坚实宽厚,渗出源源不断的温暖,心跳顿挫平稳,身上有极淡的男子汉味,手指修长而有力。

      天边微微泛亮,不知何时又下起雪,天色明灭,四野孤独而寂静,他抱着祁镇,走过苍莽雪原,一步一步,走过不曾与之相伴的年岁,苦寒被抛于身后,越走越温暖,越走越光明。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祁镇在刺目的阳光中恢复神志,长吁一口气,狗剩伸长手臂,递来一半凉透的烤红薯。

      “怕我不怕?”男人低沉嗓音自上方传来,“怎的什么都不问,就愿同我走?”

      狗剩左右各扯着杨弘济耳朵,问道,“我们去哪?有好吃的么?”

      “没别的,”祁镇凌空指了指,“因为他觉得你是好人,狗剩看人准的很。”

      杨弘济点点头,以指头揩他脸上的污渍,“你与你父很像。”皆是识人不明。

      “去何处?”

      “五贞观,”杨弘济答,“哈铭未能将你带回,瓦剌可汗必不会善罢甘休,眼下之身赶路易遭暗算,不若容缓些时日再回朝。”复拖着屁股将他向上颠了一颠,“在外你我师徒相称,不可泄露身份。”

      “师父,”祁镇道,“我是皇帝么?”

      “……”

      白日里的太平城喧嚷纷杂,雪后空气清新,旭日初升,房檐冰溜甫一解冻,滴滴答答向下滴水,十里长街,川流不息,勾栏里传来歌女吟唱,满城梅香扑鼻。

      杨弘济时值而立,正是男儿最倶魅力的年岁,加之身形伟岸,气概非凡,即便一席布衣仍旧难掩名将英气,引得街巷两旁频频侧目。

      狗剩张着小手环住杨弘济前额,埋首在他耳边低声嘀咕片刻,杨弘济点头,浓黑的眉毛略微挑起,问道,“可还记得详处?”

      祁镇:“你们商量什么?”

      “商量把你卖给拍花子老叟,”杨弘济笑道,“师父让你开开眼界。”
      杨弘济后退两步,纵身而起,一脚踹上墙壁,蹬着瓦顶借力一跃,兔起鹘落之间已掠过三五房舍,狗剩挥舞手臂,激动大喊。

      “师,师,师父!”祁镇脸色铁青,冷风倒灌喉头,一口气噎进胃里,呛得他气若游丝,“我,我恐高……”

      “……”

      杨弘济一个俯冲,轻飘飘落于一户草屋房顶,继而躬身,消去冲势。

      “是这家么?”

      “对,”狗剩奋力握拳,“就是这家!”

      祁镇:“我心都要吐出来,我……”

      杨弘济将祁镇放下,大掌附在他后心处,运气于掌,不消片刻,便有绵绵不绝的热力自脊椎向上攀爬,祁镇长舒一口气,道,“好了。”

      “师父,这是什么功夫,真厉害!”

      “雕虫小技,”杨弘济在他后脑勺揉了一把,笑道,“你若喜欢,来日传授与你便是。”

      说话间,草屋破门吱嘎一声从内半开,农妇正出门倒水,见三个不速之客站于院中,登时一惊,须臾认出那大些的孩子便是数日前官兵抓走之人,更是警惕地连连退后,发出疯猪一般的吼叫声,“他爹——!!!寻仇的来了!”

      “大嫂不必惊慌,”杨弘济抱拳施礼,“在下只带劣徒来讨回公道,若有搅扰之处,还望海涵。”

      大汉手执烧火棍破门而出,拔山倒树朝杨弘济冲来,后者兀自八风不动,待那大汉来至面前,略一矮身,肘臂微翻,稍稍撤步,一手堂胸口,一手抄膝弯,使了一招四两拨千斤,直将那大汉举过头顶,借力甩飞出去——

      大汉如同肉山,轰然撞倒一面土墙!

      那大汉摔得鼻血长流,仰在土堆石块中动弹不得,不住唉唉叫唤。

      “赢喽!”狗剩欢呼着与祁镇碰拳,杨弘济遂握紧拳头,亦凑上去与他碰了一个。

      杨弘济转身朝向农妇方向,那农妇骇得双目发直,跌坐在地,身下的雪被腥臊黄液化了一片,竟是吓得失禁了。

      农妇不住叩头,大呼饶命,祁镇上前,自她腰带上解下钱袋,颠了一颠,旋交到杨弘济手中。

      “要这钱作甚,”杨弘济蹙眉,“师父养得起你。”

      “这是我的卖身钱,”祁镇解释道,“从今往后,我便跟你混。”

      “我也!”狗剩嚷道,“哥哥跟你混,我也跟你混!”

      “甚么混不混,”杨弘济双眼带着温暖的笑意,英俊的面孔舒展,大掌在祁镇头上揉了一把,“何处学来的江湖浑话,往后师父定要给你扳过来。”

      “大嫂莫走。”杨弘济长臂一展,以食中二指拎住农妇后襟,农妇疯狂大叫,剧烈挣扎,杨弘济单手控住其双腕,温和道,“大嫂莫怕,我这徒儿粗心得紧,前几日走时匆忙,怕是将一双布鞋遗落在此处,”抬首向屋内打量,“天寒地冻,若是一路赤足行走恐染寒疾……”

      “有。”大汉勉力爬起,闷声道,“屋里炕头上有娃的鞋,自去拿便是。”

      “多谢。”

      “承蒙不杀,”大汉单膝落地,抱拳道,“惭愧。”

      杨弘济道,“镇儿,去寻你的鞋。”

      炕头柜里放着不少鞋,千层底长靴,虎头绣鞋一应俱全,鞋底纳得扎实,想必是农妇为自家孩儿一针一线绣来,狗剩欢呼一声,挨着拿出来朝自己脚上比划。

      祁镇绕罢一圈,终于在灶坑旁寻着自己的破鞋,随意套在脚上,朝狗剩招手,“走了!”

      “我还要选一双,”狗剩道,“给哥。”

      杨弘济在院中扬声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走罢。”

      狗剩瘪着小嘴儿被祁镇拉出来,杨弘济低头看去,见他鞋上有一方破洞,棉屑沾了一鞋帮,大脚趾露在外头,冻得红肿僵硬。

      杨弘济眉头一簇,将长靴脱下,赤着脚板站在青石板上,复蹲下身,亲手为祁镇穿上,靴子极长,几乎可护到膝盖处,船似的大,却极其温暖。

      这温暖令祁镇双目有些酸胀,固执地不肯挪动。

      杨弘济为他穿罢了鞋,又拆腰带上绷的牛皮筋,把靴口扎紧,使之无法脱落。屈起一脚,两手撑膝,半蹲着望他,良久之后道,“非己之物莫入怀,乃是正人君子所为,镇儿,你做的很好。”

      狗剩羞愧地埋头,将虎头鞋放在院外的青石台阶上,再不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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