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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初の音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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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糟糕的天气。”看着窗外淅淅沥沥没有停过的雨,楸瑛叹了一口气,冲着坐在对面的老友笑起来。
“不要抱怨了,快点把工作完成,你这个懒骨头!”
对于绛攸毫不留情的指责,年轻的羽林军将军只是吐了吐舌头,“就算有了孩子,你也一样这么暴躁啊。”
“那是因为我的孩子不是你们家那个乖巧的芯苑!”有气无力,特别是听起来有几分歇斯底里的怒吼。
从来不哭不吵不闹的蓝芯苑,已经成为了红家梦想中的完美孩子,只是,因为有一个恶劣到某个程度的儿子,所以,整个红家都有点神经衰弱。
也是因为这样,楸瑛打消了和绛攸成为亲家的想法。
“下雨天,也许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也说不定啊。”他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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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室的门紧紧的关着,我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
是啊,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在呢?
我忍不住苦笑,就算多少次,也没有办法学乖,这样自以为是的做着决定,却不知道,心爱之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颓然一笑,抬起头,任由雨水落在自己的眼中缓缓留下。
——身为影,早已连流泪的资格都已经被剥夺,可以做的,只有在无数次的绝望中,重复这悲怆和无奈。
红•影家剩下的,只有暮岚和暮炎,这两个孩子,想必会有自己自由的选择吧?
因为有绛攸大人。
流淌着黑色血液的身体,用金属造就而成的心,我是影,无情的影。
可是为什么,心脏的抽痛仿佛要碾碎了自己的灵魂。
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我决定悄无声息的离开。
将已经写到的薄笺放在门口,我轻声叹息。
哪怕,离开了这里,我除了死亡别无选择。
苦笑,慢慢的溢出唇瓣。
就算是如此,我也想,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用处,也要为绛攸大人做到的事情。
无法变成辅佐者的我,如果死亡可以对绛攸大人有益的话,我不会拒绝。
我不害怕死亡,我只是害怕去一个没有绛攸大人的地方。
阴沉的天气,没有阳光。
我看到庭院中的李树,白色的美丽花瓣被打落在地,稀稀落落的,被雨水打散。
折下一枝花束,我似乎感觉到了那蓬勃的生命力,在阳光下绽放的芬芳。
抬起头,天际无边。
我,红•影歌弦,此生无悔。
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我将那李花拥在怀中,仿佛那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从十五岁那年来到这里,今年,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和绛攸大人在一起的四年时间,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日子。
『如果黑暗注定是我的归宿,那么我愿意消亡在阳光之下,只为看到你的微笑。』
琦攸少爷站在不远的地方,沉默而安静的看着我。
“我会走的,不用着急。”我轻轻的道。
“你会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笑,“离开了这里,总有一天,你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我知道他没有说错,但是,当许多年之后,我再度面对那双浅褐色的冰冷眼眸时,我依然没有为今天所做的一切而感觉到丝毫的后悔。
我没有打伞,让雨水浸湿了长发,失去了温度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
将李花和红•影家的家徽缓缓的放在了门口,宁静的注视着,却不由得温柔一笑。
如果,若干年后,绛攸大人,还记得一个女孩子曾经为他默默弹奏七弦琴,冰记载着一断从未被知晓的感情,他将会有怎样的表情呢?
我抱着七弦琴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寄托着我的灵魂之地,最初的美妙音色只为那一人而奏,从此之后,却不再会有那首琴曲,那一片心境。
雨水依旧未停,我转过头去,看到琦攸少爷捡起了那支李花,神色复杂。
这个少年拥有着超越绛攸大人的天赋,一定会改变着红家,改变影的未来。
我离开了红家,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开,是我的决心,就算死去,我也不会再是一个影。
再见了,绛攸。
雨水打湿了我的衣服,冰冰凉凉的,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的身体很遥远,很飘忽。
我静静的望着不知道何时围拢上来的黑衣人,露出了微笑。
想要我的性命吗?
红•影家的人,不会束手就擒!
我轻啸一声,银色的刀刃出手,纷乱的银丝,杀人的利器,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战斗,也是红•影歌弦最后的一曲。
血,沾湿了我的衣衫,刀伤,被雨水弄得冰凉,我眼眸中已经没有了感情。
杀人,如此简单,如此轻易。
最初的弦歌,积攒了对你的思念。
最初的音色,承载了对你的爱恋。
我知道,你也许此生都不会发现我的眷恋,缱绻的思绪,只是我一人的期待。
但是,我红•影歌弦此生无悔!
只是这最后一次,让我红•影歌弦,为你奏上最后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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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狂乱的少女,挥舞着刀刃,忘却一个家族的荣耀,舍弃影的身份,无关于武者的决绝,仅仅是一首绝恋终曲!
穿越生死,穿越时空,如果这一切的舍弃,可以换来你那阳光般的眼神,我愿意消亡在黑暗之中。
那旧日的李花飘香,传说中的故事,怎样被人慢慢忘却?一断刻骨铭心,却无人记起的爱情,静静的消失在了散发着血腥气息的空气中。
望着倒在周围的尸体,她轻轻浅浅的笑了。
慢慢的跪下,抬起头,迎着雨水,被冲刷的伤口,泛着苍白的裂缝,血液似乎早已流干。
那么,她的泪又是否已经流干呢?
她缓缓的倒在雨中,散开的血液,就像一道道细细的绢线,默默的融入积水中,沾染了满地的艳红。
雨,何时会停?
她模模糊糊的想着,如果自己那冰冷的血液会弄脏了大地,她宁愿到一个没有人可以看到自己的地方默默死去。
费力的挪动着身体,已经被刺穿的双腿无法站起,她用手指在泥泞的小道上慢慢的爬着。
长长血线拖了一地,被雨水冲刷着痕迹。
忽然,雨好像停了,她迷迷茫茫的抬起眼眸,看到了那紫色的身影。
清丽,秀美,淡淡的浅笑在眼角眉梢,他的温柔一如昨日。
“歌弦……”他轻呼她的名字,雨伞为她遮去了雨水。
俯下身子,他尽可能温柔的抱紧了她,明明在微笑,却看来那么悲伤。
“你这个家伙,竟然要丢下我吗?”
他的温度,好温暖……
她浅浅笑起来,伸出手去,轻轻勾勒着他脸上完美的轮廓。
“若翎……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她的声音愈来愈轻,眼皮也越来越重。
“……若翎,我好冷,你抱紧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拥抱着她逐渐变冷的身体。
“不要走!”他在她的耳边低喃,“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只求你,留在我的身边……歌弦。”
她静静的躺在他的怀抱中,黑色的眸子缓缓阖上,一滴雨水,打落在她的眼角,看起来,仿佛在流泪一般……
唇边,一丝淡淡的微笑还凝固在那里,温柔的,好像在风中静静绽放的李花一般
……美的无声无息。
佛曰:三百次的回首,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我知道,自己已无力再去换来来世的一次相遇,但是,若有机缘,我只愿化作一朵李花,飘落在你窗边上。
死亡,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有些人说,死亡,会让你觉得很累,很想睡觉,有些人也说,人死的时候神志会特别的清楚,会觉得身体很轻,好像灵魂脱离了□□一般。
实际上,歌弦只是觉得很饿。
好像做了一个很遥远的梦,在梦中,歌弦似乎听到了悠远的七弦琴音色。
梦中的人影,好像在弹琴,可是,那人究竟是谁呢?歌弦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的是,自己的名字叫做歌弦,其它的……
其它的还有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拉开幔帐,她揉了揉眼睛,穿着亵衣从床上跑了下来。
初春的风,微凉,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你醒了?”
她被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不知何时就呆在房间内的年轻男子,紫色的眸子,笑意吟吟的注视着自己。
“小生紫若翎,小姐晕倒在大街上,所以就带你来了寒舍。”
歌弦皱了皱鼻子,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站了起来。
“你在弹琴?”
她不由得望着那把陈旧的七弦古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青年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暖意,微笑道,“此琴名曰月岚,是小生的家传之物。”
她仿佛被琴吸引了一般,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用指尖轻轻的拨弄琴弦,好像只是一个音符,都可以让自己的心温暖起来。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低着头,好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黑色的眼眸却真挚依旧,“我只记得我叫歌弦。”
名唤若翎的青年浅笑着,“初次见面,歌弦小姐……小生紫若翎,这里是寒舍,末云境内……”
歌弦不解的看着这个青年,絮絮叨叨的对她说起七弦琴,说起这里四季不败的樱花。
淡淡的神采不经意间流露,激动间,竟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她并没有躲开,好像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仿佛他曾经无数次握着她的手,教授她七弦琴的技巧,给她说那些古曲的调子……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呢?
樱花盛开的季节里,她坐在窗边,思量着。
许是自己曾经认识这个少年?或者是他们之间有着什么缘分,注定要相遇。
若翎告诉她,月岚是一把神奇的琴,只要有愿望,用心去请求,就可以实现。
当她笑着问题若翎是否许下过什么愿望的时候,青年紫眸中,总之漾着暖暖的笑意。
和若翎在一起很开心,他偶尔会说很冷的笑话,偶尔会为她弹琴,偶尔……会笑着说起那些过去的传说故事。
可是,她却觉得少了什么。
好像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被自己遗忘了……
究竟是什么呢?
歌弦想不起来,也许忘记也是一件好事。
上一次的梦中,好像是前世的故事,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在树下的身影。
泛黄的纸张,有着老旧木料味道的府库,还有……一双修长的手,略显粗糙的指节,微微冰凉。
白色的花瓣飘在眼底,幽幽的清香,传来,恍然如梦。
她是否曾经在什么地方深爱过什么人吗?
歌弦不记得,唯一留下的,只有一个叫做“歌弦”的名字,还有一把粗糙的旧琴。
好像习惯一般的,喜欢在银针茶中加上几片茉莉花瓣,喜欢在看书的时候事先研好墨,喜欢站在树下,呆呆的看着花瓣飘落……
是什么时候的习惯呢?
就好像不由自主的去做这些事情一样,很早的起来,去准备早饭,然后呢?应该去找他……也许,他会迷路也说不定……
他是谁?
歌弦迷惘了,不记得那个在前世梦中出现的人影。
为什么会迷路?
为什么喜欢在庭院中种上李花?
为什么,喜欢旧到泛黄的书册?
为什么喜欢桂花糕?
太多的为什么无法回答,就好像习惯一样的事情,在冰凉的夜里,坐在石阶上,一个人弹奏七弦琴。
怎么会是一个人?
她弄不懂自己,明明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弹琴的,却好像少了什么一般的不自在。
月夜,小亭有酒,有花。
一本陈旧的诗集,静静的品味,细如尘丝。
这个时候,若翎总是在一旁弹奏七弦琴。
“我是不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她忽然问他。
他拨弦的手停留在了半空,莞尔一笑,“忘记了,又如何?”
她不说话,只是抿着唇。
梦中的人,究竟是谁?
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好像有一双冰凉的手擦过自己的皮肤,然后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人说了什么?
歌弦听不清,梦总是在那一刻醒来,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只记得,一抹淡淡忧伤总是充斥在那淡然的眸子内。
开春的时候,她嫁给了若翎。
歌弦仔细的想过,既然生命已经新生,那么一个全新的开始也许是最好的回答。
可是,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她始终无法释然。
入夜,她呆呆的凝注着庭院中的李树,眼角一阵湿意。
她惊讶的擦了擦眼睛,却发现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夺眶而出。
为什么要哭?明明并没有感到悲伤啊。
她不懂,不想弄醒在一旁假寐的若翎,她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庭院。
美丽的樱谷,是彩云国樱花最灿烂的地方。
她虽然不记得其它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可是,每当若翎说起樱谷绚烂的八重樱时,喜悦和骄傲就在他神采飞扬的眸子间散开。
可是,即使那满园的樱花开的耀眼,她最爱的,只有那一株洁白的李树。
轻轻抚摸树干,叹息之余,她不解的发现自己竟然再度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独自去末云城的市集买东西,她轻轻哼着小曲,悠闲的东张西望。
不经意间,手中的包裹被什么人碰落在了地上。
她“呀”了一声,抬起眼眸,一个俊秀的男子映入眼帘。
冷玉色的长发,青绿色的眼眸,冰冰冷冷的嘴角,似乎向来这般波澜不惊。
一瞬间,她产生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男子似乎微微一怔,缓缓的弯下腰,拾起了包裹,递了过去。
然后,他转身离去。
“等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追了上去。
“什么事?”他回过身,淡淡的口气,似乎这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动容。
“那个……”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请问,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我想,你认错人了吧。”
“这样啊……”她似乎有些失望,勉强一笑,“对不起,也许……的确是我认错人了。”
她与他擦肩而过。
她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淡淡悲伤。
“喂,绛攸!”拿着成堆礼物的蓝眸男子笑着跑了过来,“我说你,稍微也拿一点东西吧。”
他对着她消失的方向凝睇半晌,随即转过头,冷笑着轻哼道,“又不是我要买的,自己的东西自己拿,这是基本吧。”
“喂,对多年的老朋友就这种态度,你也够冷血啊。”
“罗嗦死了,楸瑛。”
“……啊啦,真是足够绝情的。”
“切……”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她在恍惚间,似乎闻到了很淡很淡的李花清香。
遗忘,好像抹去了自己过去的一切,知道夕阳落山,她才缓缓的回到了樱谷。
开满樱花的山谷,就好像少女梦想中的浪漫之地异样美丽。
也许,过去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第一次开始这么想。
既然身体选择遗忘,过往封印的灵魂,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会有不一样的奇遇。
三年后的春天,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一个金发的美丽女子和她的丈夫一起送来了贺礼。
那个女子自称玲珑,她说,以前,她们彼此相识。
究竟是怎样相识的呢?歌弦没有问,玲珑也没有说,她们只是喝茶,赏樱,笑谈人生。
玲珑说,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会比较幸福。
她笑了笑。
也许……
但是,心中一份莫名的空虚却始终没有东西可以填满,悲伤也好,喜悦也好,停留在过往的空白里,一切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若翎说她没有亲人,是孤儿。
她相信了,至少,她现在不是没有亲人。
在李花盛开的日子里,她抱着一个小小的少年,躺在阳光下,看那穿越指缝的美丽红色,忽然间,黑色覆盖了一切。
她惊讶的坐起来,却发现指尖沾了一片小小的白色花瓣。
她不由得笑起来,尚且在呀呀学语的儿子眨了眨漂亮的紫色眸子,抓紧了母亲的衣袖。
就算记不得有些人,有些事,她也可以这样平静的生活着。
歌弦虽然时而忧伤,却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
抬起头,闭上眼睛,让温暖的阳关洒满全身,感觉着空气中淡淡的李花香味。
朦胧间,她仿佛看到一个冷玉色长发的青年坐在一把就藤椅上,翻阅着泛黄的书册,直到一片花瓣落在纸页上。
他神情专注,不时用身旁的笔墨记录下一点什么,小小的纸片作为书签也插了不少,一杯香醇的茶,冒着香气,漂浮在杯中的洁白花瓣,把意境勾勒的似真似幻。
“……绛攸大人……”
她嘴唇动了动,两行薄泪顺着两颊落下。
怀中的少年不解的看着母亲,虽然尚且还不能清楚的说话,他还是认真的摸了摸她的脸,小声道。
“娘亲……为什么哭了?”
为什么流泪?原因已经无法记起。
或许你可以说,歌弦自己选择了忘记。
但是,她真的可以做到吗?
一个故事,一个传说,一段不被任何人知晓的情感。
在散落繁花的日子里,舍弃繁华,她在小亭中默默弹奏着七弦琴。
那最初的弦歌已经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她无尽的悲伤和留恋。
弦歌之初,他们与彼此相遇。
歌起心殇,曲终人散。
她轻叹一声,酒入愁肠,一曲小调,化作那首《弦歌之初》。
歌无尽,心无期。
他日流连,弦动悲戚。
回梦念生前,风摇小院书香。
怎得殇曲一阙?望君离歌莫唱。
一滴泪,落在琴上,她唇边漾起淡淡的笑容,就好像很久以前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