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学习，天天爱你》刘慕晚

2、第二课

　　沈星参加漫展活动的时候，看过最玄奇的就是大变活人一类的魔术。
　　眼前的这一幕却比魔术还神，前一秒还气焰嚣张的纹身虎，下一秒就怂成纹身狗，惨兮兮的，直喊好汉饶命。

　　徒手卸肩膀……
　　沈星只要一想到他轻松写意的手法，自己的肩胛骨也生生跟着痛。
　　她骂了他……
　　她骂他是人渣身边的走狗！
　　她腹诽的时候还又骂了一句。
　　她骂他是傻缺程咬金……就算他听不到，沈星心里还是升腾起一股悔意。

　　“友情提醒你，这个花瓶就算是EMD的高仿，市价也在八百以上。”
　　言外之意，摔碎要赔。
　　本来是好意的提醒，可偏偏他说话的时候是略带嘲讽的语气，给沈星一种，她一个学生妹赔不起八百块的感觉。
　　她赔不起？小看谁？！
　　沈星心底刚刚升腾起来的那一丝后悔和感激，顷刻间变得荡然无存。

　　“要你管！”青春期的少女，最是叛逆，沈星怼回去的时候，全然忘记之前被纹身虎纠缠时的恐惧。
　　她讨厌突如其来的管教和约束，尤其是那种个高条顺、声音磁性，外表类似她哥的型男款。

　　前一秒友军，下一秒仇敌。

　　男人带着银色的面具，金属质感的冰冷此刻和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十分契合，给沈星一种斯文败类的即视感。
　　在她带着浓浓怒火的目光的注视下，男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星气得把花瓶重重地放在洗手台上，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对方一言不发，倒反衬出她的无理取闹，毕竟事实就是他救了她，她却不领情。

　　“你别走啊，她不要你管，我要你管，快给我把膀子装上，疼死老子了！”
　　纹身虎一路忍着疼，捂着肩膀一头冷汗追着林阳而去。

　　他必须要忍着疼，舞池里不乏老对头的小弟，出来混的，最重要的就是面子。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能在洗手间里哭，也能够挤出一脸笑，强忍着疼披着貂皮大衣，一脑门儿冷汗，急匆匆追出环球。

　　顶风冒雪，走到一条僻静的胡同，林阳才总算停下了脚步。
　　如果不是肩膀疼得厉害，纹身虎早就抄起板砖，拍在他的后脑门上，让你丫的嚣张。
　　“哥，你哪条道上混的啊？”纹身虎掏出了一盒烟，磕了一根，递给了林阳。

　　林阳还带着面具，半边脸露在月光下，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接了那根烟，拿在手里却没有点，只淡淡地说，“混死人堆的。”

　　作为一个中医，在长乐医院这种西医大盛而中医渐衰的医院里，找他看病问诊的人，寥寥无几，每次出门诊，都是百无聊赖一坐一整天。
　　而一旦遇到大型事故，缺人手，他和顾北辰才有用武之地。
　　每次去急诊支援，都难免直面生死，说起来，他的确算半个混在死人堆的。

　　纹身虎见惯了爱吹牛皮的，把自己往死人堆里吹的，到还是头一次见到。
　　但此刻不是闲聊听吹的时候，“我这胳膊，给个痛快话，不行的话我就打120，110也特么一起打，我的胳膊就是证据！”

　　离环球最近的医院就是长乐，林阳可不想好不容易有个休假，就被医院call回去给纹身虎正骨。
　　还是那套手法，干脆利落地把肩膀给纹身虎装了回去。
　　纹身虎本来就不是什么真君子，肩膀复原以后，往后退了一大步，“单打独斗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哥们人多，以后你走路长点眼睛。”

　　三分真七分假的叫嚣，有五分是为了当大哥的颜面。
　　可哪知，就这五分颜面，林阳都没打算留给他。
　　当林阳的手再次搭到纹身虎的肩胛骨上，纹身虎吓得连头都不敢回。
　　那种被疼痛支配的恐惧，他不想再承受一次。
　　“只要那个小丫头出事，我就认为是你干的。我们混死人堆的，只要结果，不讲理。”

　　*
　　沈星在洗手台前待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平稳下来。
　　有三三两两熟客过来上厕所，看到她，都热络地打着招呼，“shining，今天怎么没上台表演，没你不嗨。”
　　沈星一一寒暄，始终兴致不高。
　　本来她今天生理周期，连装备都没带，纯碎是过来给社里的新人镇场子。
　　随意扫了两眼，洛可她们暖场也挺嗨的，基本上后半夜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她打开储物柜，穿上羽绒衣，又重新把自己包裹成口罩少女，从环球的后门溜了出去。
　　后门不远处，摆着两个有碍观瞻的垃圾桶，常年有流浪猫狗混迹于此。
　　沈星每次回家住，都会顺点家里的猫粮狗粮，想起来的时候，就带过来给猫儿狗儿们改善伙食。

　　大雪天，猫狗都不在，垃圾桶边上倒是挂着个大活人。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浑身酒气，连外套都没穿。
　　零下十几度，这样醉在这边，怕是明早头条就能刊登一条酒鬼冻死街头的新闻。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沈星走了过去，她试图叫醒酒鬼。

　　酒鬼本来就冻得浑身难受，被沈星这么一喊，一转头，胃里最后的那点残余都喷到了沈星身上。
　　沈星：！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好心叫你，你怎么还往我身上吐。”沈星气急败坏掏出湿巾来擦，越擦越觉得恶心，连带着自己差点都吐出来。

　　酒鬼又转身抱着垃圾桶吐了一波，总算清醒过来。
　　“对、对……对不起，我喝多了，钱包也没带，我叫顾北……我叫林阳，你把手机号给我，我回头加你微信，赔你衣服钱。”

　　“不用了，算我倒霉。”沈星总算是把身上的污秽都擦掉了，只是那股酒糟味挥之不去。
　　她急匆匆拦了一辆出租车，迫切想赶紧冲个澡，洗掉那一身让人作呕的味道。

　　*
　　翌日，林阳当班。
　　中医都是越老越有资历，才会有人信服。
　　他当年主修中医辅修西医临床，毕业就在同门师兄艳羡的眼光下，签到了海城最大的长乐医院。
　　可哪知，长乐是好，但重点都在西医，中医这块，一个星期挂的号，都不如西医科室一天的多。
　　但凡有人过来看病，一张嘴，保准就是，“呦，大夫真年轻啊。”

　　从八点上班到十点，林阳接了三个号，还全都是月经不调。
　　好不容易在中年大姐满脸质疑中开了药，系统却迟迟没有接到返单，三个人里，到最后就只有一个人真的在药房拿了药。

　　这种情况林阳早就见怪不怪，不被人信任的感觉不好受，但那种虚度时光的无力感更难受。

　　手边的《黄帝内经》早已经泛黄，书脚却板板整整，牛皮纸书皮上画着稚嫩的笑脸。

　　每每有一丢丢想要放弃的念头，他的目光就会下意识地落在这本书上，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一旦想到那个人，他就再也不会动摇。

　　“阳哥，手机，手机。”顾北辰探头进门，见没有病人，直接大咧咧地走进来，拉开林阳的抽屉，掏出手机。

　　顾北辰是个王者迷，休班也在家里窝不住。
　　为了躲避家里安排的相亲，以及父母一心想要他弃医从商的洗脑包，他经常跑到医院来打王者。
　　手机打没电了，就会来搜刮林阳的用。

　　林阳只当他如平常一样，任由顾北辰摆弄他的手机。
　　却不知——顾北辰点开了他的微信，搜索熟记于心的号码，屏幕蹦出一张名片：shin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