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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赤朗奴郕 ...


  •   “父王,我学会射箭啦!”

      “父王,今日师父夸我枪练得好!”

      “父王,我打败了冷予!”

      “父王……”

      赤朗奴郕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兴高采烈地去找父亲,都只能换来父亲的一声叹息。父亲从来不会夸赞他,也不会鼓励他。

      父亲总是离他很远,他去找父亲时,父亲也总是不大说话。

      对其他王子,父亲不是这样的。他亲自教多吉射箭,亲自为巴克和布色请先生,也时常带着他们去狩猎。有一次多吉生病,他在多吉床前守了一夜。

      对赤朗奴郕,父亲永远冷漠且失望。

      他两岁的时候由母亲带着去了边境,五岁的时候回王宫,是因为母亲病逝了。

      他白天练武,夜里读兵书。整个人又瘦又憔悴。

      父亲并不心疼他,每次见他,都只摇头叹息。

      他十三岁第一次出征,不过是个副将。说来奇怪,只要他出征,每一次都能大获全胜。十六岁时赤朗奴郕已是战功卓著,声名显赫。

      整个国家的子民都无比拥戴这个战功赫赫的将军,只是,父亲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父王,我打了胜仗,您不高兴吗?”

      父亲终于勉强露出笑容,“我康居国的将士打了胜仗,本王自然高兴得很。”

      即使是这时候,父亲也不肯赞赏他一句。

      他突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巴克和布色动手打了他,他还手,被宫人拦住了。父亲罚他抄了十日的兵书。

      后来再有争执,即使父亲知道是巴克和布色主动挑衅,也从未维护过他半句。

      偌大的王宫之中,除了冷予,没有人维护他。

      直到他见到多吉。

      “赤朗奴郕,过来。”

      他回过头,是一个未曾见过的男孩子。

      “快过来,我给你样东西。”那男孩子继续叫他。

      “你是谁?”赤朗奴郕一脸警惕。

      “我是你的哥哥。”那男孩走了过来。

      “你别过来!”那两个欺负他的人也是哥哥啊。

      那男孩子看着他,眼中尽是心疼与怜惜,“我是多吉,我会帮你,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赤朗奴郕看着他,有些怀疑。

      “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我们拉钩。”多吉笑着。

      赤朗奴郕退后一步。

      他不知道拉钩是什么。

      “唔,给你。”多吉把手中的物什塞到赤朗奴郕手中。

      是只小鸟,灰扑扑的,不大好看。

      赤朗奴郕盯着这小鸟看了半天。

      “我从树上抓来的,给你的。刚才还被先生骂了一顿,我得赶紧回去了。”

      赤朗奴郕看着多吉的背影,默默跟了过去。

      多吉回头瞧见了他,只笑了笑,拉着赤朗奴郕跑了起来。

      “先生,我回来了。”

      先生老态龙钟,只淡淡嗯了一声。

      “这位就是先生,他知道的可多啦,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多吉朝赤朗奴郕说道。

      赤朗奴郕抬头看了看先生,又低下头,小声道:“先生,您知道母亲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先生瞧了他一眼,不作声,似在思索。

      “等你长大。”多吉忙道:“等你长大了,能保护母亲了,你的母亲就会回来了。”

      赤朗奴郕不大相信,向先生望去。

      先生仍不作声,只点了点头。

      “真的?太好了!”赤朗奴郕满脸惊喜,“等母亲回来,我们就可以一同回边境了。”

      多吉沉默片刻,才道:“回边境做什么?”

      赤朗奴郕低着头:“母亲喜欢边境,我也喜欢边境。”

      “那你以后要好好读书,好好练武,让父王高兴。”

      “嗯!”赤朗奴郕忙点头。

      那时候赤朗奴郕五岁,多吉九岁。

      从那时起,赤朗奴郕每日同多吉一起去听学,一起去练武。

      先生虽不置可否,却还是在教多吉之余也愿花点时间给赤朗奴郕讲学,教武的师父却不大乐意,仍然同从前一样教多吉,从不顾及赤朗奴郕是否跟得上。

      自然是跟不上的,多吉的那柄弯刀,赤朗奴郕拿都拿不动,平日学武时只拿根树枝跟着比划,却也是一转头,师父就过了几个招式。

      赤朗奴郕沮丧得很,但是想想母亲还等着他保护,便又有了动力。

      巴克和布色也并未停止招惹他,也仍是嘲笑之后便是拳脚相加,只是嘲笑的内容倒是多了许多,包括笑他读书和练武。

      冷予是个奇才,这是教武的师父说的。

      每次赤朗奴郕和多吉一起跟师父学武时,冷予只能在一旁看着,师父自然是不愿意教他的。若是稍微有些身份的世子,师父或许能顺便教一教他,可是冷予不过是赤朗奴郕从边境带回来的孩子,所以师父从来不在意他。

      冷予出生在边境,是赤朗奴郕的母亲从路上捡回来的,父母家人是何去向,通通不知。或许死于战乱,或许死于寒冬的饥荒,又或许只是觉得抚养孩子太过艰辛,便把他丢弃在路边。他比赤朗奴郕大两岁,但是太过瘦小,看上去不过和赤朗奴郕差不多年纪。

      师父向来是不会用正眼瞧冷予的,不过这天是个例外,因为他瞟见冷予用自己拿树枝做的简易弓箭射下了一只乌鸦。

      师父有些讶异,第二天把自己的弓箭给冷予试了一次,冷予射下了一只鹰。

      冷予是个天才。师父由此断定。

      从那天起,冷予也跟着赤朗奴郕和多吉一起,向师父学武。师父十分照顾冷予,冷予不会的也愿耐心多教几遍,在这时辰中,赤朗奴郕也能瞧得清楚些,也有时间多练几遍。

      如此几月下来,赤朗奴郕练武倒颇有些成效。

      巴克与布色再来挑衅时,他和冷予已能把挑衅者驱逐。一年过后,驱逐挑衅者的同时他二人也很少受伤了。

      巴克和布色也识相得很,自从发现打不过赤朗奴郕和冷予以后,每次见面只是嘲讽几句,不得不动手的时候亦是速战速决后逃之夭夭。

      赤朗奴郕一直不明白,这两位王兄为何总是找他麻烦。直到某日两位王兄提及母亲,赤朗奴郕心中怒火骤起,却也突然释然。自己母亲的出现让两位王兄的母亲失宠了,那位王妃十几年来都在埋怨。

      母亲已不在了,她却还在记恨着。

      赤朗奴郕有些同情那位王妃,却又觉得似乎自己更值得同情。

      冷予学武很快,也算不辜负教武师父的期冀。

      十一岁的时候,他终于能打败十三岁的多吉,而且不会伤到对方。

      教武师父纠结得很,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偏偏赤朗奴郕还是不大合他心意,虽已学了许多,却还是问题多多。教武师父嫌他力气太小,举不动刀,又不够灵活。

      赤朗奴郕亦是有苦难言,教武师父向来不关注他,如今多吉花更多的时间去同父亲议政,便是少来学武了。只剩下他和冷予跟着师父,冷予是师父的得意弟子,哪是他能比的。每日练武师父很少会指点他什么,只说他需多练。

      他已经日夜不分地练了,却仍是如此。

      “九岁,该是学兵法的时候了。”父亲告知他。

      难得父亲主动找他,赤朗奴郕欢喜得很。

      “正好塔洪将军从边境回来,从明日起就让他到王宫来教你兵法。”父亲轻轻叹息。

      “好的,多谢父王。”赤朗奴郕答道。

      第二日塔洪将军果然来了,从天明讲到黄昏。

      塔洪将军将的内容很有趣,提到许多出奇制胜的战事,赤朗奴郕才知道原来兵法是这么有趣的,怎么自己从前抄兵书的时候一点儿也没发现呢。

      只是有个疑惑。

      为什么塔洪将军只给他一个人讲呢?

      “将军,为什么多吉王兄不来听您讲兵法呢?”赤朗奴郕实在是忍不住了。

      “怎么?才听了半月,四王子就不愿再听我讲兵法了?”塔洪将军好像很生气。

      “不是这样。”赤朗奴郕连忙解释,“只是我觉得将军讲得好,多吉王兄若是也能来听,就太好了。”

      塔洪将军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却还是一脸严肃:“大王子是储君,日后朝政民生都要交给他,他自然是要跟着大王学习如何处理政务。”

      “嗯。”赤朗奴郕点头,心中有些欢喜。

      所以父王让塔洪将军来教他兵法,是希望他做一个将军吗?

      太好了,父王希望他做个将军。

      赤朗奴郕更加认真听塔洪将军讲兵法,花更多时间来练武。

      一月过后,塔洪将军又怒了:“夜里去做什么了?”

      “练武。”赤朗奴郕小声答道。

      “你已经好几日都是如此了,夜夜都去练武了么?”塔洪将军显然并不相信。

      “是。”赤朗奴郕点点头。

      塔洪将军愣了一下。

      赤朗奴郕不会说谎,他知道。

      “罢了,今夜我瞧瞧你是怎么练武的。”塔洪将军道。

      赤朗奴郕连忙点头。

      是夜,赤朗奴郕在院中练枪,塔洪将军在一旁瞧着。

      “你一直都用这个兵器么?”塔洪将军一直盯着赤朗奴郕手中并不称手的长/枪。

      “用了几年了。”赤朗奴郕答。

      “罢了,这几日你不必练武也不必听我讲兵法了。”塔洪将军道。

      赤朗奴郕心中难过得很,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塔洪将军失望了。

      “休息几日,睡够了再来找我。”塔洪将军又补充。

      赤朗奴郕更是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得听塔洪将军的。

      歇了几日,赤朗奴郕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前些日子未睡够的,通通都补回来了。

      到了将军府,塔洪将军不在。

      赤朗奴郕在将军府候了一个下午。

      塔洪将军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赤朗奴郕连忙站起来去迎。

      “诶,怎么才这几日四王子就来了,这短短几日哪能睡得饱呢?”塔洪将军道。

      赤朗奴郕拿不准塔洪将军是嘲讽他还是说真的,只得答道:“我已睡够了,如今精神得很,就来将军府上了。”

      “来得正好,我带你去取样东西。”塔洪将军笑道,看起来塔洪将军见到赤朗奴郕挺开心的。

      赤朗奴郕随着塔洪将军出了将军府,到了一处兵器铺。

      “将军,我也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兵器,不如我再多练些日子再来选兵器吧。”赤朗奴郕道。

      “嘿,谁让你选兵器啦?”塔洪将军答道。

      哦。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那日见你长/枪都破损了,便找人给你铸了一柄。”塔洪将军瞧着赤朗奴郕,又补充道:“兵器不称手,可是打不了胜仗的。”

      “谢谢将军!”不知怎么的,赤朗奴郕心头一酸。

      瞧着那柄新铸成的银枪,赤朗奴郕心中五味杂陈。

      “我瞧你练武刻苦得很,学兵法也算有些天赋,今后兵法和武功都由我来教你罢。”塔洪将军道。

      赤朗奴郕愣了愣,恨不得扑上去抱着塔洪将军。

      赤朗奴郕的枪法进步神速。

      不知道是银枪的功劳还是方法的功劳。

      都是塔洪将军的功劳。

      “大王,四王子年纪尚小,随我们出征是否太早了些,战地艰苦,四王子的身子怕受不住。”塔洪将军道。

      “是年纪小了些,不过此时多历练,才能盼他来日成材。”父王答道。

      “将军,我已十三岁了,可以出征了。”赤朗奴郕连忙答,难得父王对他有些期许,他可不能让父王失望。

      十三岁,赤朗奴郕第一次出征,也第一次享受到了胜利的喜悦。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父王高兴。

      直到十七岁。

      他偶然得知了一个消息。父王如此待他,只是因为他出生时大巫师的一个预言。

      父王会在盛年时死去,而赤朗奴郕是继位的人。

      就因为这个预言!

      赤朗奴郕想起这些,有些头疼。

      “将军,您不舒服吗?您脸色很不好。”冷予问道。

      赤朗奴郕摇头:“只是想些事情。”

      “将军心中仍是放不下那些事吗?”冷予又问。

      赤朗奴郕没有答话,只重重挥下马鞭。

      “将军如此着急,明明十分担心大王,为何又始终不肯原谅他呢?”

      “这是两回事。”赤朗奴郕怒道。

      “将军,您等等我。”

      赤朗奴郕回过头来看着冷予:“就因为一句话,他十几年来都是这般待我。若不是如此,母亲也不会因为……”

      赤朗奴郕心中全是苦涩,他的父王,太狠心,太薄情。

      可如今他命在旦夕。

      回到王宫时,马儿已累得再起不来了。他去到父王榻前,看到眼前这个臃肿变形的人,赤朗奴郕忍不住涌出泪来。

      “你终于……回来了。”榻上的人艰难地露出笑容。

      “快把大夫找来啊!”赤朗奴郕冲着宫人大喊。

      “不……找了,看……见你……我就……安心……了……”

      赤朗奴郕望着父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酸苦涩掺杂在心头。

      原来,你在等我吗?

      原来,你盼着我回来吗?

      “对不……起……”

      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能获得原谅吗?

      罢了。

      就这样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赤朗奴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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