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拉美西斯》绛唇の影

82、第四十八章 沙漠陋屋 （1）

　　西奈一直是个神秘的地方，连接着亚洲和非洲，疏通了埃及与亚欧大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法老王图特摩斯三世和拉美西斯二世都是经由这里远征亚洲的，而今后的许多入侵者也是循着这片土地而来。现在，他们正要踏着这片浸润着古老年代的土地，一路追寻着法老出征的足迹。不过，时间却是在三千多年前，一个本不应该有她存在的时空。
　　西奈的夏天酷热难耐，当头的烈日，漫天的黄沙厚土，不知不觉间一行人早已进入了沙漠地带，一个煎熬如火炉的炼狱。
　　整片整片的沙土，肆虐的日光，没有半点人烟，更别说是寻觅什么栖身的场所了。
　　小侍阿普携带的清水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一个个隐忍地舔着风尘下干涩的嘴唇，大把大把地抹着额角的汗珠。
　　哈图西里一个人走在前面开路，相比众人而言，他的精神似乎已经是异常的好了，也许是赫梯人与生俱来的壮硕身材和良好体能吧。小侍阿普和画师阿莫斯紧紧地跟随着，而铃兰和泰瑞莎提则是惴惴不安地望着最末尾的埃及将军尼姆海布。
　　这位埃及将军受了重伤，仍没有时间好好的医治，这些天来，一直固执地拖着拖着。如今，身在炎热灼人的沙漠，更是加重了其中的痛楚。他的脸色惨白，虚脱地拖着脚下的步子，也许一个不稳就会栽倒下去。铃兰几次三番想要过去搀扶却都被这位固执别扭的将军拒绝了。
　　他扭曲着脸，不满的摆起了手：“没事，不用。”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硬生生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尼姆海布……他……”铃兰摇了摇头，凑近泰瑞莎提身边耳语道，“这样下去恐怕伤势会更严重……只可惜，他太倔强顽固了，怎么说都说不动，我怕出不了这沙漠，他就……”
　　“啪……”正在这时，后面传来一声闷闷的重物倒地声。
　　“什么！”众人惊吓的回过头去，只见那位倔强的埃及将军整个人扑在了黄沙里。
　　很快，一行人都折返回来，围聚着手忙脚乱的想要做些什么。
　　尼姆海布挣扎着挪了挪身子，却不料牵起了更大的痛苦，他趴在黄沙里闷闷的发出一声呻吟。
　　这时，众人总算略略缓了气，这位将军没有直接背过气去，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尼姆海布……”铃兰弯下身，想要把他搀扶起来。
　　“不用。”仍旧是那两个冰冷的字，这位埃及将军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挡开了她的手，手臂却在下一秒不支的落了下去。
　　“尼姆海布！你在忌讳什么！”铃兰终于按捺不住大吼了起来，几次三番地糟蹋了她的好心，以为她天生是做大善人的吗！若不是看着他的救命之情，她大可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尼姆海布挣扎着半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幽幽的映衬着这一望无际的黄沙，干裂惨白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你是王妃……我是臣子……”
　　什么？
　　就因为这个？
　　铃兰微合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足了劲，才瞪大眼睛大声骂道：“笨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顾忌阶级吗！”这样下去，他能不能活命还是个问题，要那些破规矩，破阶级来做什么！
　　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闷住了声，这么多时日以来，他还没见过王妃生气发火过，尼姆海布只是低垂着眼皮，尽管他也恨那么多的不平等，那么多的高低贵贱，但是……他真的可以不管不顾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只要他活着一天，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是法老王的臣子，埃及的臣民，永远不可能改变。
　　“尼姆海布，我们现在都是生死与共的朋友，都是信得过的人。”哈图西里淡淡地笑了一下，立即蹲下身把埃及将军搀扶了起来，末了，他还不怀好意地凑近尼姆海布的耳边，“放心，这里发生的一切谁都不会说出去的。”
　　“嗯？”尼姆海布警惕地瞪向身边正诡秘地笑着的人。
　　“泰瑞莎提搀扶着他继续赶路，铃兰在一边照看。”哈图西里不加理会，自顾自地吩咐了起来，“我们必须尽快走出这片沙漠，否则只怕是所有人都要埋在这黄沙里了。”
　　赫梯将军把一脸不甘愿的尼姆海布交托给了泰瑞莎提，便大喊一声：“大家赶路！”
　　*
　　沙漠里的风景几乎是一成不变，过了一个黄沙丘，还是一片黄沙。走了不知多少的路，却连一个绿洲的踪迹也没见到，可悲的是竟然连海市蜃楼也没有。
　　渐渐地天色暗淡下来，夕阳衬得这黄澄澄的土地透出一丝血色的玫红。所有人的神经也渐渐紧绷了起来。
　　黑夜里的沙漠温度骤降，隐藏着谁也不知道的危险，那夺人性命的毒物肆行，难免会有个意外，谁也不敢担保。这时候能有个屏障，哪怕只是个陋屋也好。可是，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再加之连日来的疲惫，众人难免有些泄气。
　　虽然铃兰有心照料尼姆海布，可是这位虚弱到只能费了好大劲才抬起手来的将军仍旧是偏执的躲闪回避着。她不禁有些气结，先前这位埃及将军还奋不顾身的保护她，到如今却是躲避不及了，难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职责，果真是自己这么惹人讨厌？
　　她偏头偷偷瞧了对方一眼，依旧是苍白的脸色，尼姆海布搭扶着泰瑞莎提，微合着眼，闷热的空气里传来他缓慢却粗重的呼吸声。
　　他一定很辛苦。
　　只在一瞬间便把刚才的苦恼抛诸了脑后，铃兰满眼怜惜地望着这位体力不支的埃及将军，即使是因为法老的命令，他也确实做得很好了，还险些丢了性命。而且现在情况根本不见转好，反而有恶化的趋势，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恐怕……
　　也许当初就不应该因为担心追兵而这么急的赶路，又或者应该早些把他交托给农户家里照料……
　　“好好照顾尼姆海布。”小声对脸上微露不满之意的泰瑞莎提嘱咐了一句，铃兰径自迈起了大步赶往前去，她必须要和哈图西里商量一下了，尼姆海布的伤势总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
　　“他怎么样了？”哈图西里心事重重地望着远处的落日，突然闻见身后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心里便有了个大概，还未等铃兰赶上来，便回头问道。
　　“这样的条件，”她指了指周身贫瘠燥热的黄沙地，“根本不可能好转。”
　　无奈地叹了口气，铃兰又继续道：“还是老样子，他对我忌讳很深。”
　　哈图西里不答，半晌，他笑了笑，又不怀好意地凑到铃兰耳边轻声道：“我看这位将军真是谨守本分，拉美西斯不在，都不敢对你越规矩半分。明明喜欢，又打死不承认。”
　　“你在胡说什么！”铃兰有些不悦。
　　“信不信由你啦。”
　　“尼姆海布一直谨守规矩，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像他这样死脑子的人，连想都不敢想吧！
　　“无论怎样，我和他是不一样的。我本来就是和拉美西斯对立的，根本无需顾及那么多。怎么样，你没忘记先前的承诺吧？”
　　“什么？”
　　“如果我逃出埃及，你就考虑跟我走。”哈图西里好心地提醒她。
　　“呃……这个……”铃兰尴尬地抹了抹额角的汗，“我是说过……”
　　不过……当时情况可不一样，在她看来，哈图西里要从那么森严的包围圈中逃出去绝非易事，她确实担心他的处境，随口应和，不过是无心之举，只当是鼓励这位赫梯将军，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当真……
　　“怎么样？”哈图西里根本不打算放弃，却又不想表现得过分，“现在拉美西斯根本没空理你。像他这样，不管不顾地把你丢在了埃及，还害你差点丢了性命，根本不是一个好丈夫。”
　　“他不是故意的。”铃兰脱口而出。
　　“那就是他考虑不周。”
　　“是我自己。”铃兰闷闷不乐地沉下头，“我听信了皇太后伪造的努比亚叛乱的消息，执意派遣了一部分侍卫军前去支援，导致寡不敌众……”
　　什么？
　　果真是皇太后的计策？
　　这位赫梯将军本来想借机取笑她一番，转眼却望见身边的小女人愁容满布，一瞬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他不禁缓下脸色，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肩：“不要自责，你不是将领，又怎么会料想那么多？皇太后在塞提一世的时候就是个厉害的角色了，她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连我都要惧她三分。”
　　“她是为了埃及。”
　　“埃及？”哈图西里突然玩世不恭地大笑了一声，沙漠里干燥劣质的气候似乎只有对他没有多大的影响，“既然她不喜欢你，那你就离开埃及，同我回赫梯。”
　　回赫梯？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
　　铃兰晃了晃脑袋，她咬紧下唇，只是沉默不语。
　　回埃及确实会激化拉美西斯和他母后杜雅的矛盾，这是她所不忍心看到的，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就要去赫梯吧？
　　“你是想对我说，你爱的是拉美西斯？”赫梯将军低声像是咒骂般喃喃着，言语里带着几分酸涩。
　　语毕，似乎是十分害怕得到铃兰亲口的印证，哈图西里立马补充道：“不过，这根本不重要，我可以等到你忘了他。”他的声音温和而蛊惑，字字咬在她的耳际，暖暖湿湿地抚过她的脸颊。
　　心底涌起一点点的感动，然而更多的却是负罪感，铃兰仍旧不语，只是底下半拖着的步伐显得更加沉重了。她不配得到这位赫梯将军的爱，她不配，也不能够。他的爱应该属于普杜希帕，他名正言顺的王妃，若干年后赫梯有名的王后。自己已经无情的夺取了本应属于奈菲尔塔莉的爱情，难道还要霸占那位同样尊贵的王后的吗？
　　她不可以。
　　“反正，与赫梯一战，拉美西斯必输无疑。你还能依靠他吗？”哈图西里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脚，望着黄沙尽头的落日兀自说着，他高峻挺拔的身材在大漠上拉得老长老长。
　　他指得是卡迭石一战吗？
　　铃兰转了转脑袋，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看未必。”
　　没有人可以比她更肯定，在卡迭石战役中，尽管拉美西斯孤军被围，但是一定会反败为胜，击退赫梯。确切的说，这场战役最多是个平手，但是赫梯一方确实伤亡惨重。
　　哈图西里似乎有些不悦，为她如此处心积虑地维护拉美西斯，为她从没有回应过自己的心意。
　　无论自己怎么质疑拉美西斯，怎么晓之以情势，她都会为他辩解，多么可笑。
　　实在是可笑，本来以为可以彻彻底底地忘了她，毫不起眼的，没想到，又一次的见面却掀起了心中更大的涟漪，甚至要把整个心湖搅翻。几年的疏离没有忘却，反而酝酿着更大的浪潮！
　　这次，他早已暗下决心，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拉美西斯胜也罢，败也罢，她铃兰他是要定了！
　　“哈图尔？”铃兰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摆，眼睛却直直地望向隐约在黄沙里的远方，“那里……好像有人……是骆驼……在慢慢地靠近……尼姆海布有救了！”突然，她紧扣住这位猛然间脸色不佳的赫梯将军的衣角，兴奋地喊了起来。
　　喂喂！
　　哈图西里皱了皱眉，不要总是为别人的事这么开心好不好？什么时候，要是她能把放在哪怕是尼姆海布身上一半的心思放在他身上，他就很满足了。
　　该死的！自己怎么会嫉妒一个小小的侍卫！哈图西里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他一定能带我们出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哈图西里的变化，铃兰本能的喊道，“我得好好求他带个路。”
　　什么？哈图西里猛然间瞪大了眼睛。
　　“你退后，我来！”他不悦地盯了铃兰一眼，兀自上前一步。
　　可恶，什么好好地求，还不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和过于出众的相貌，要是那该死的沙漠旅行者一个不小心起了贪念，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怎么……？”铃兰全然不知他的心思。
　　哈图西里温柔地眼神突然变得恶狠狠，他故意吃痛地扣住铃兰的双肩，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我让你呆在这里，我去。听到没？”
　　“为……”
　　“这是命令，没有为什么。”这位赫梯将军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眼底幽幽地颤动着，他白皙俊朗的脸庞在夕阳下显得异常的坚毅，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径直迎着沙漠旅行者而去。
　　“他……”铃兰憋屈地瞪着黄沙里哈图西里有些恍惚的背影，又不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时候，干什么这么较真，她没好气地转回头去，“真是不可理喻！”没想到只这一瞥，便遇上了阿普凛冽的视线。
　　啊？
　　差点忘了，这位小侍可是个会吃醋的小女人呀。
　　铃兰再次尴尬地挠起了脑袋。
　　“哈哈，其实呢，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只是，对方似乎不怎么领情，阿普嘟起嘴，一脸不相信的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