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拉美西斯》绛唇の影

50、第三十一章 交锋

　　淡淡的月色下，漾着微波的海面泛起点点忽闪的晶莹。海盗船缓缓地调转了头，向着陆地驶去。迎着海风，阿莫斯定定地立在船头，望进浓重如墨的远方。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铃兰把斜靠在扶杆的身体向一边的船长挪了挪，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我们这是要回去吗？”难道他良心发现了，想送她回去了?
　　“其实回去也并不是一件难事。”阿莫斯突然诡异的笑了笑，“不过……”瞬间，他竟变得一脸沉重：“你该回的地方，不是埃及也不是赫梯。也许只有死亡才能把你带回去，也只有死亡能把你带回来。”他顿了顿，移开眼神：“我绝不能忍受命运的摆布，现在也是该反击的时候了，结束这闹剧般的生活……你听说过海卜特沼泽地吗？”
　　“海卜特沼泽地？”铃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你是指古埃及神话中描述过的神秘之地？”“一点也不差。它在一个神奇的小岛上，小岛横卧在宽阔的尼罗河中间，离布齐里斯很近。传说，谁能掌握小岛的秘密，谁就能掌握小岛的命运。但是，只有伊西斯女神和她的姐姐奈弗提斯知道，而且，她俩的一位好朋友哈托尔女神居住在那个小岛上，她是小岛的主人。”
　　“那只是传说。”
　　“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月色下，阿莫斯眼中跃动着难以摹状的光芒，“我的一个海盗小兵曾经游历过整片尼罗河，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段，他隐约见得一片土地，也许那正是女神居住的地方。既然，我们都能离奇得来到这个时空，那么，原本看来匪夷所思的事可能正在情理之中。无论如何，我们得把握这次机会，摆脱这种受诅咒般的生活。”
　　“是吗？”望着阿莫斯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铃兰尴尬的挠了挠脑袋，这位船长在古埃及一直过着压抑异常的生活，也难怪他要如此迫切的找寻出路了，“可是……就算是真的，这样冒然潜入埃及的领地还是很危险的。”赫梯和埃及的局势日益紧张，双方的防御也日渐加强，而且现在，也许拉美西斯还在为她的离开而生气，正大肆搜捕着吧。这样返航也未免太冒险了！
　　“放心，秘密在沿海登陆以后，我们就丢弃海盗船，乔装成商旅，改乘埃及一般的行船，这样就可以不引起注意了。”显然，这位船长对于铃兰和拉美西斯的关系一无所知，更加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特殊时期。
　　“这个……”既然他都决定好了，她还能说什么呢?铃兰暗自叹了口气，但愿不要被拉美西斯发现才好呢！
　　正在两人沉默之时，眼尖的船长一眼就望见，夜色中一批船队正急速迎面驶来。他暗暗捏紧身前的扶栏。不好！以他的经验看来，这是一队兵船，从东北面而来，很可能是赫梯的远航军，又或者是那个可恶的赫梯小子搬来的救兵！阿莫斯回身立即向站岗的小兵大声喊道：“传令下去，航行线路往南边靠，尽量避开前方的船队！”
　　“还有你……铃兰。”阿莫斯转身拽起她的手，“先回舱里，过会可能会有危险。”身为海盗，不失为一种容身，可是这种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提心吊胆的生活，他早已厌倦了！整片地中海都是他的领地，却又没有一寸归属于他。只能隐藏在暗处的生活，让他压抑的几乎透不过气来。
　　随着船长的指挥，船身一个机灵渐渐靠向南边的埃及大陆，可是前方的船队似乎早已锁定了目标，竟也不动声色的跟随着往南边而来。
　　阿莫斯召集了所有的海盗小兵，望着越跟越紧的船队，他不耐烦地狠狠跺了一脚：“看来，我们被盯上了！准备好武器！”
　　不出所料，海盗船与对方的先锋船侧身打了个正着，两船仅隔一米慢慢擦身行驶着。这边船上，海盗们早已握起了长枪立在船边，矛头直指对面的军队。而另一边，武装的士兵们也毫不示弱，整齐有序，普塔特、阿勒波王子和大将军哈图西里正毫不畏惧的立在阵前。以他们的实力，想要一举消灭这些为非作歹的海上盗猎者只是时间问题。
　　作为船队的首领，普塔特正色大声劝降起来：“赶快交出捕捉来的异族姑娘吧！这样也许还能从轻发落！”
　　阿莫斯冷哼一声，没想到这个铃兰还真不是个小人物，竟然可以劳烦这么多赫梯军队前来营救。不过，他也不是好糊弄的！这样就想让他投降？未免也太小看他这个“叱诧风云”的海盗船长了吧！既然，硬斗不过，那以退为进，暂避锋芒总可以了吧！
　　“全速前进，继续向南躲开，隐入夜色，不要理会赫梯人的挑衅！”船长阿莫斯不慌不忙的吩咐着。
　　“没机会了！”没有等到小兵的回答，反而在刹那之间一把冰冷的铁剑直抵住他的喉头。
　　阿莫斯陡然一震，回身正望到：“拉美西斯……”颤抖着声音，他认得这位伟大的法老。先前，这位海盗船长在埃及生活过一段时间，只能说是有幸一睹神颜，却从未料想到他们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正面相交。如今这位埃及最伟大的法老正冷眼望着他，毫不留情的想要置他于死地。真不知道能死在这样集天地光辉于一身的人手上，是福还是祸呢？
　　这位船长踮着脚向后挪着。原来趁着他一心躲避赫梯船队之时，伟大的法老熄灭行船灯火，他带领的两艘大船很快隐没在夜色中，一路迎面追来。正在他对峙之时，希伯来人组成的军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爬上了海盗船。而此刻早已围住了他的所有队伍，再也无路可逃了。
　　看来最后还是计输一筹。他叹了口气：“要杀要剐，随你吧！”
　　“交出我的妻子。”法老的声音依旧不带任何温度，对于一位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人的生命，他可没有兴趣。
　　“你的妻子？”阿莫斯微微蹙眉。难道这位法老口中的妻子是铃兰？所以他才会不辞劳苦，亲自帅兵前来。只可惜：“你们不是同一类人，你永远也无法理解她！”
　　“住口！”拉美西斯敛色，握紧铁剑，威胁着进一步刺向身前的人。锋利的铁剑划过肌肤，瞬间，血色沿着绽开的皮层漫了出来。
　　阿莫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后退一步，一把抓住法老的铁剑，不顾手心传来割裂皮肤的阵痛，狠狠地回瞪着这位阿蒙神之子：“笨蛋！让她自由吧！只有我才最了解她！”
　　“我叫你住嘴！”拉美西斯攒紧左拳，一拳甩过船长阿莫斯的右脸，“别以为我不会杀了你！要是你对她做了什么，我一定把你丢到海里喂鱼！”
　　与此同时，赫梯的部分军队也已登上了船来，由普塔特、阿勒波和哈图西里率领着与摩西大人的希伯来军队对峙着，海盗们被围堵在了中间，大势已去。
　　“铃兰姑娘是埃及的王妃，请赫梯人不要插手。”毕竟是非常时期，普洱费斯大人也无心与赫梯起冲突，他喝令军队摆开阵势却留守阵地，好言相劝着。
　　“摩西大人何出此言？”阿勒波王子冷笑了一声，“据我所知，法老王还未封妃吧。既然她还未名正言顺的升任，那么我是绝对不会退出的！谁能得到她，就各凭本事吧！”
　　“呵！伟大的太阳神国度是不会逃避任何挑战的！既然王子都这么说了，那埃及更不可能退缩了，现在就决个高下吧。”
　　“好！”局势愈来愈紧张，赫梯军队和希伯来军队纷纷举起武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也许只在下一秒，就会烽火连天，血流成河。
　　“住手！”一声无力的呼喊，铃兰喘着粗气，跌跌撞撞的跑出船舱，扶着门框，难以置信地望着外面一团的乱糟糟。阿莫斯要她乖乖地呆在里面，千万别出来，可是听得如此大的动静，偶尔还夹杂着那再熟悉不过、却又惹痛心扉的声音，她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冲了出来。拉美西斯千万不能滥杀无辜啊！尽管心急如焚，只是外面的一切，竟然比她想得还要遭！怎么会这样？赫梯和埃及的军队正全面武装着，只在一瞬间就能全线开打。普塔特居然是赫梯的领军，与阿勒波王子和哈图尔属于一个阵营，他笔直地挺立着，毫无表情、没有半丝怜惜地扫视着埃及军队，那本应属于他国家的军队！与之对峙的却是普洱费斯大人率领的希伯来奴隶军队！铃兰瞪大了眼睛，他们不同一般的服饰欺骗不了她，可是，这上演的又是哪一出？而在另一边，眼神颤抖着掠过之处，拉美西斯的铁剑也划破了阿莫斯颈项的皮肤，鲜血绽开，顺着长剑缓缓的滑下。血色在她晃动的眼睛里逐渐晕开。
　　“拉美西斯住手！普洱费斯大人住手！普塔特住手！所有人都住手！”铃兰声嘶力竭的大呼起来，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几乎虚脱的瘫倒在地上。
　　闻得声响，众人登时都顿住了，那撕裂空气、战火的呼喊犹如惊雷炸响，留恋着终于随着海风渐去。
　　拉美西斯抛下铁剑，几个大步迈了过去，一把搂住女孩颤抖的身躯，轻轻的揉着她的长发，蹭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的不自然：“铃兰……跟我回埃及吧，告诉我你不是故意要离开的，你愿意回去，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眼泪又禁不住的淌下脸颊，模糊了世界，铃兰抽泣着推搡着身前的男人。不是她不愿意回去，而是她不能回去！她始终无法忍受拉美西斯的独权霸道，无法不在乎他的三妻四妾，还有以后的妻妾成群。她不会装聋作哑，更不会把法老短暂的宠爱当作是一种福分。他们之间的沟壑不仅仅是几千年的时间，还有那无法抹平的文化差异。长痛不如短痛，她绝不能再这么沉溺下去了！
　　“我不会答应你的。”连她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可以冷着脸，不着感情的说出这样绝情的话，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渊，而非她的喉间。
　　伟大的法老瞬间僵住了，他猛然难以置信的推开怀里的女孩，轻吼起来，再也没有往日的冷静：“你不是铃兰！你不是她！在尼罗河三角洲，她说过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你欺骗我！”
　　铃兰倒退了几步，泪水决堤，她说不出半句话，只是不停的摇着头。
　　“她要去哪里，只能由她自己决定。”普塔特顺势拉过一边几乎全身发抖的铃兰，优雅的脸上露着淡淡的深沉与忧郁，还有那难以捉摸的忧心，“她应该有她的自主权。”
　　“自主权？”有点讶异于这个名词，拉美西斯的冷然瞬间回笼，一见到眼前的这个异族男人，他就无来由的心情郁结。看到他牵起那个女人的手，说着只有他们明白的话语，心底莫名的恐惧就蔓延开来。为什么面对她，他总是没有足够的自信和安全感？那样的患得患失，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风！是他迷失了自己，还是暴露了本性？
　　“我答应让她自己选择。”拉美西斯淡淡的说着，掩饰起心底无措的紧张，“和我回埃及，还是和他去赫梯……”他撇开眼睛，竟不敢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只怕那里写着的是那么决绝的感情。
　　铃兰沉着头抹了抹眼角的晶莹，却再也抬不起来了，也许她这一辈子注定就只能做一只隐藏起感情的缩头乌龟了：“我要和普塔特去赫梯……”她背过身，紧闭着眼睛，勾起普塔特的手，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强迫自己不动摇，不回头。
　　“和普塔特……回赫梯……”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感情和知觉都抽离了，拉美西斯只是轻声呢喃着。这意味着什么……从此离开埃及，离开他……他不敢想象……
　　几乎呆滞的视线里，普塔特挽起铃兰的手渐渐走向远处……
　　多么的讽刺！
　　原来，到头来，他什么都不是……原来他什么都不是……
　　比-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之家……
　　为她建造的拉美西斯之家……
　　没有了她，还要那座新都城来做什么！
　　那是尼罗河三角洲，他们的拉美西斯之家……
　　真的不可能了吗！他所做的一切只想留住她！
　　“难道你真的不想看一眼我们的比-拉美西斯吗！”拉美西斯不顾一切的大吼起来！
　　比-拉美西斯，意为“拉美西斯之家”，坐落于尼罗河三角洲培鲁斯支流岸边的新都城。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年轻的法老为他心爱的女孩建造的甜蜜家园，只属于他们的拉美西斯之家！
　　“那是我们的拉美西斯之家！属于你和我的家……”法老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竟憋在了喉间，再也发不出声来。她又几时才能明白他的心意？
　　法老颤动的声音一声声击在她的耳膜，连她的身体也一同颤动起来，铃兰顿下脚步，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滚烫，只能任由它打落在脸颊。原本精心伪装的面具，此刻竟被击落了一地。
　　“拉美西斯……”铃兰喃喃着，咸涩的泪水顺着嘴角漫进本来紧抿的唇迹，沾染在舌尖，“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甩开普塔特的手，铃兰转身奔向呆立在原地的法老，泪水在夜空中划过晶莹的弧度，最后点点坠落在甲板上，不着痕迹，她深深的搂住拉美西斯的腰，任自己在法老的胸前抽泣，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
　　“铃……兰……”拉美西斯颤抖着抬起手，终于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后背。
　　“嗯嗯。”她重重地点着头，摩擦着法老身前的亚麻白衣，双臂却把他搂得更紧了，“我要回埃及，和你在一起……”
　　“永远……”法老动情地展臂以更深的力道回抱着她。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