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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海棠疏雨》 ...

  •   永章三年的初夏,当朝最年轻的次辅府上添了一名千金,取名维祯。

      小寒时节,周谨班师还朝,宋珩这闹腾性子回府,索性撺掇着凑了一次家宴,宋宜带着维祯归宁赴宴。

      维祯生得一双极为漂亮的大眼睛,才刚睡醒,这会子不乏,便睁大了眼睛四处打量这满屋子的人,半日也不见哭闹,安静温顺得很。

      “维祯这丫头,实在很像婉婉小时候。”精神矍铄的大将将这花团锦簇的襁褓抱在怀中,看着这双水灵的眸子,感慨万千。

      “维祯”二字,寄予了这对经历过诸多风雨的年轻父母的多少爱意与期待,不言自明。以至于这等沙场秋点兵的大将,在唤这婴儿的名字时,都暗含了几分小心。

      宋珩在旁打岔:“依我看倒不像,我姐小时候可爱哭闹了,娘常说那哭声简直穿透云霄,连乳母都熬走了三个。”

      瞧宋宜瞪他,宋珩耸肩,跑去瞧梅姝忆:“嫂嫂忙完了么?可要搭把手?”

      梅姝忆正仔细瞧着礼单,思虑着一会儿要让宋宜和刘盈带回去的回礼,听闻此说,不由朝宋宜一笑:“听听,你听听,咱阿弟跑去吹了一回北郡的风沙回来,竟知道在家里要搭把手了?”

      宋宜跟着笑,宋珩落了个不自在,便去找歪在一旁剥花生的刘盈的麻烦:“你瞧瞧你,也不知道动动,家宴不讲排场和礼数,你就真懒怠成这样。”

      刘盈才刚将抛扔到半空的花生衔入口中,正打算出声,宋宜先一步斥道:“长平是客,爹教得你这样的待客之道?”

      宋嘉平闻言看过来,碍于素日板子和军棍累积起来的淫威,宋珩气焰瞬间消下去三丈,朝她拱手讨饶。

      “去把西墙下刚挖出来的那两坛子酒搬进来。”

      “好嘞。”

      识清和识安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将近六岁的男孩子,正是活泼捣乱的时候,识清将手中抓的栗子糖放在维祯襁褓内便跑:“维祯妹妹吃。”

      识安才三岁多,尚且不懂谦让,路过时顺手又将那把馋人的糖果抓了个七七八八。

      维祯衣服被她抓乱,也不见哭,只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一对上蹿下跳的兄妹,乌溜溜的眼睛四处乱转,惹得宋嘉平大笑:“这对小兔崽子!”

      识安闻言,跌跌撞撞地跑得更快,边跑边喊道:“哥,等等我!”

      梅姝忆在旁叮嘱道:“小心点儿,两个不省心的。”

      识清跑得快些,不多时便追上了宋珩:“小叔,等等我,我也想去。”

      宋珩一把把他搂起来,打趣道:“怎么?想喝酒啊?”

      识安在后头跑得踉踉跄跄的,眼见着追不上了,便带了哭腔喊他:“小叔,我也要抱抱。”

      宋珩笑出声来,折回来将她抱起来:“来,小叔抱。”

      宋珩一左一右各抱着一个活宝,穿过风雨连廊走到西墙下,便瞧见宋珏和沈度一道进了门,忙招呼道:“大哥,姐夫。”

      怀中两个小屁孩儿也异口同声地招呼道:“爹,姑父。”

      识安幼时体弱,宋珏自然偏爱些,将她接过抱着。

      识清眼巴巴地瞧着,又不好与素日板正的父亲撒娇,沈度将他接过来,盘问道:“今日功课如何?”

      刚开蒙的年纪,难免贪玩,识清不大好意思,将头埋低了些,沈度作势便要将他扔下地,吓得识清连连保证:“姑父,我不敢了,明日一定好生念书。”

      外头的喧闹声传到里间,宋珩也捧着那两坛子新酒进来了,梅姝忆忙命婢子将酒拿去温着,又吩咐道:“两位大忙人回来了,摆宴吧。”

      婢女鱼贯而入,屋里愈发热闹起来。

      识清闹着要去尝开胃菜,沈度将他放下地,转到宋嘉平这边来,先同他见过礼,又接过维祯,抱着耐心地逗了好一阵,才将她交给乳母,让带下去照看着。

      今日的宴是宋珩折腾的,自是他来安排并做东,账目不走官中,梅姝忆不过帮忙操持,点子自然由宋珩来出。

      宋珩惯来是个鬼点子多的,今日未摆常宴,只让厨房预备汤锅,备了一桌牛羊肉并配菜。

      婢女们忙上忙下,呈上来炭炉和汤锅,宋珏一家、宋宜一家两个中炉并宋嘉平、刘盈和他三个小炉,围着中间的炭盆分散开来,五扇隔扇大开,敞阔的庭院景致一览无余。

      外头仆妇们用帷帘遮了夹道上的风,既能隔绝寒风,又能一赏庭院里风姿绰约的红梅和纷纷扬扬的寒酥。

      雪夜围炉,温酒赏梅,算得上巧思,也比八仙桌摆寻常家宴更热络,宋珩一去戍边便近三年,如今回京自然存心要缠着众人,好容易府上两位大忙人得了闲,自得抓住这机会,这才有了这一出别出心裁的小宴。

      众人知他心意,宋嘉平瞧了他这不成器的小儿子半日,揶揄道:“你们看看这混账东西,出去三年也没见学好,反倒学了个抠门儿的毛病回来,往后可不得了。”

      宋宜在旁搭腔:“可不是么?一桌再精细不过的席面也左不过二十两银子,这般几个牛羊肉就将我们打发了。”

      识清和识安也在旁凑热闹:“小叔抠门儿,羞!”

      到底是少年郎,受不得激,宋珩抻着脖子同她辩白:“这可都是顶顶上好的牛羊肉,小菜也让厨房备了,花销也不知多少。”他转头去瞧梅姝忆,“嫂嫂,该不只二十两吧?”

      梅姝忆故作思索状,半晌方说:“还差得远,十两。”

      宋珩急得连脖根儿都红了。

      梅姝忆似突然想起来似的,在旁补道:“这两坛子酒倒是极好的,若非是自家酿的,那倒能有二十两。”

      众人哄笑。

      宋珩可算反应过来,上至他爹,下至他这三岁的小侄女,都在变着法地拿他取笑寻开心,寡不敌众,干脆闭了嘴。

      婢女上前斟酒,众人皆满了一盅,梅姝忆作为内院当家的,少不得起个兴,站起来笑说:“难得大家都齐了,这些年父亲长年在外领兵,也难在家让咱们小辈尽个心。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清闲,今日这第一杯酒,自然要谢父亲。”

      众人闻言,尽数站起身来,连识清也拽着懵懵懂懂的识安站起来,有样学样地端起杯子,向祖父致意。

      宋嘉平开怀大笑:“这杯酒我受了。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往后可就看你们自个儿的造化了,你们的事,我可概不插手了。”

      “那是自然,父亲这些年辛苦,往后断不敢叫父亲再为我们操心。”宋珏应下。

      宋嘉平执杯一饮而尽,众人陪饮。

      只识清和识安被宋珏一瞪,不大情愿地将酒杯放下了。

      敬过长辈,席间气氛瞬间松泛下来。炉火正旺,烘得众人面色酡红,屋外雪色素白,屋内众人围坐行酒令,时不时地说些趣闻,笑成一片。

      宋宜悄悄在袖下握住了沈度的手,外头冰天雪地的,他刚回来不久,手还冰得厉害,于是同他道:“我叫人把门关了?”

      “别扫了大家的兴。”沈度冲她笑笑示意无碍。

      宋宜便叫婢女将炉火拨得更旺了些,又命人悄悄将手炉拿过来,避着众人塞进他怀中,尔后拽过他的手伸至炉边,恰巧遮住了手炉。

      “最近在忙什么?今日下值得又这样晚。”

      沈度扣着她的左腕,闲散地捏着她纤细的手指,耐心同她解释:“私盐权的事。当日说放开三年,如今三年期满,同户部商量一下后续,后面可能还要去趟宁州。”

      难怪是同她哥一并回来的,吏部三年一考课,这回他已不再掌部院事,而宋珏则调任户部了。

      “也好。我也去,带维祯回去拜祭一下母亲。”

      宋宜歪进他怀里,枕着他的膝,沈度则轻轻在她后颈上拍了拍。

      宋宜鼻尖微动,靠近了些,凑上去在他身上一通乱嗅,直闻到他颈边。

      “怎么了?”

      “好似闻见了什么脂粉香。”

      “闻清楚了吗?” 沈度哭笑不得。

      “还没有,得再辨辨。”

      沈度不由笑了两声:“晚间回去再仔细闻闻,这儿不大合适。”

      宋珩恰好端着酒杯往这边过来,“啧”了一声:“维祯再过几月可就要抓周了,姐你还和他咬耳朵呢。”

      宋宜呛他:“你管我。”

      宋珩瘪嘴:“那我是管不着你,谁叫你早上那么一刻呢,要不我非和大哥一样端着架子训你。”

      “那是没办法了,下辈子容你当回哥哥。”

      本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宋珩却乐了:“那敢情好,这可是我平生十大憾事之首。”

      宋宜失笑,回头同沈度乐道:“瞧瞧,才多大点儿年纪,就平生十大憾事了。”

      “这回去北郡,见着了一件奇事。”宋珩忽地正色。

      沈度朝他看过来,捏着宋宜手指的手却没松。

      “当地人给那条雪山沟渠取了个名儿,叫‘固渠’,还说要在源头处立座像。”

      两人一时都没出声。

      “这渠一建,这几年北郡年年收成大好,不知是谁随口一提,当地百姓竟还真起了这心思。还是周谨好说歹说,说咱们没有给活人立像的规矩,不兴立生祠,这才作罢了。”宋珩顿了顿,又接道,“若日后论说功绩,想必不能少这一处。”

      本也不想听他的回应,宋珩说完便优哉游哉地往回走,只是方回到座位上,登时又咋咋呼呼起来:“你吃你的,抢我的做什么?”

      他这一嚷嚷,满座目光皆聚过来,刘盈被嚷得没了面子,怒瞪他一眼:“至于么,不过是瞧你那锅味道重些。”

      “让人给你调不就行了么?”宋珩同她拌起嘴来。

      宋宜带笑看了半日,又去瞧他仍旧捏着她的手,感觉到暖和得差不多了,才逗他说:“功名尔尔,不足挂齿。但这份心……父母官做成这般,也不枉我跋山涉水陪你去北郡一趟了。”

      沈度没忍住一笑,带她往廊下一站,将她拥进怀中。

      两人靠得近,他身上的酒气便有些重,宋宜想躲,他凑过来,微用了些力,将她搂紧了些,几乎凑到她耳畔,才说:“是多亏了你。”

      若非她舍亲弃友,陪他山水迢迢地走这一遭,他还不知如今是何光景。

      “婉婉。”他沉沉地唤她。

      “怎么?”她歪着脑袋去瞧他,轻轻眨了下眼。

      “我真的后悔,没有早几年入京。”他望着园中那株风骨嶙峋的红梅,好一阵才接道,“差一点就错过你。”

      宋宜微怔片刻,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尔后飞速地往后瞥了一眼,瞧见一大家子正其乐融融地唠着家常,无人注意这边,飞快地踮脚在他唇边轻啄了下。

      等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再去瞧他,他眉目间惯常的那层淡淡的疏冷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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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海棠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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