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渡》路过的老百姓

33、十二天罗

　　往日里，在夜间平静的城池，忽然在此刻喧闹了起来。

　　到处都是恐惧的人声，与不知名野兽的叫喊。

　　亦是有火光冲天，无数原本并无征兆的房屋，忽然起了一阵大火，火势凶猛，里头的人不断地捶打着门户，只是不知为何，这大门似是被反锁，任凭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法从中脱出。

　　不少人在起火的那一刻，便葬身火海，而有些人即便侥幸从屋内逃出，若是走入小巷，也只能听得巨兽咀嚼血肉的声响，而那倒霉的人儿只是惨叫一声，便无了下文。

　　可即便如此，那隐在黑暗之中的巨大怪兽不曾现身，只是不住地狰狞发笑。

　　秦二跟着诸人快跑在那回头的路上，石苏与杜虎的身影已是消失在了前方，酒客狐与陈七在他身旁，让他尚且安心。只是孤竹也衣袂翻飞，往前方赶去。

　　酒客狐大口喘着气说道：“前方有孤竹君与狼崽子，应当无事，我说秦丫头咱们慢些过去罢，若是当真有事，咱们三人恐怕也帮不上忙。”

　　说罢第一个停下步来，少女也觉得有些上气接不上下气，扶着墙壁，与陈七也一并站在小巷之内。

　　陈七擦了把汗说道：“君上与白公子都是非常之人，秦小姐，你看小的就不怎么成事，尚未跑出几步，便累得不行了。”

　　秦二和酒客狐转过身来，刚要取笑一番，却见得陈七后方正站了个巨大的黑影，这黑影看不出形体，只身遁形于黑暗。

　　陈七刚张开口来说道：“甲老，秦姑娘，你们怎么……”

　　却见得那黑影忽然一动，似是一个破布口袋，裂开了一个巨口，从头到尾，将陈七囫囵吞了进去，同时无数鲜血，透过他的皮囊疯狂地往外飞溅而出。

　　那马夫的凄厉叫声顿时回荡在小巷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那黑影似是一大坨不知名的物质，他将马夫食尽，似乎有了些许停顿，秦二却是丝毫动弹不得，脚边传来了甲申的拉扯与嘶吼。

　　她方才仿佛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两个人在小巷之中，夺路狂奔起来。

　　那黑影却是纹丝不动，好似化作了一块山石，秦二已是无力打量那怪物是否跟着上来，眼前已是亮起了昏黄的光亮。身后的城区不时有火焰颤动。

　　她已是跑的没了方向，脚下被甲申一绊，一人一狐顿时滚做一团，瘫在地上，只见得面前的已是刚才两人离开的据点。

　　孤竹与白石苏，还有那一干十二天罗聚在一处，那篝火对面，却是站着个怪人，只见得此人手中握了一柄短匕，身上着了一件破旧的披风，秦二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

　　这个怪人原本似乎是十二天罗中的一员，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却这般剑拔弩张，这十二天罗内部，更是拔剑相向。

　　少女向孤竹身旁瞧去，只见得他们那处已是有一人胸口不住地溢出鲜血，眼见就要活不了了

　　，那龙首拐杖的老人也在那处，不停地施法医治。

　　那杜虎那是急性子走上前一步说道：“膻宫，你个小人！我们十二人情深义重，你却做了那道门的走狗吗？”

　　那怪人舔了舔刀口说道：“道门大势滚滚，这吉州城本就将要不存，你们冥顽不灵，硬要强撑，我膻宫可不想与你们一同归于死路！”

　　话语间，怪人身后忽然闪出了几个白衣人，各自亮出了长剑，十二天罗处，原本长嘶不止的一人，已然按捺不住，双脚一蹬，扑入了人群。

　　紧接着其余人也一齐一拥而上，一时之间混战连连，倒是孤竹君，与白石苏还有那老人都站在远处，丝毫没有动手的样子。

　　少女与酒客狐这才赶到长庚身旁，酒客狐一按斗笠说道：“怎么，这群人内出了叛徒？”说完，又瞧了一眼，还瘫坐在地的女人，眼中似是有些许诡秘的光线。

　　忽然一道刀光闪过，他眯起眼来，那寒光自平地而起，他只觉得身后一凉，紧接着斗笠都被穿了一个大孔，一阵剧痛传来。

　　他看见那刀光不曾停留，忍着苦楚，将竹竿一丢，恰好卡在那女人行进的路线上，将那人绊了个正着，可是那人却如蛇一般席卷而上。

　　他来不及呼喊，可是孤竹却已是做出了反应，他将老人与少女推开，飞起一脚，对着那杀手的面门踢了出去，那人应声倒飞着撞上了墙壁。

　　落在地上不住地咳血。

　　那边的剑影横走，几个怪人身上已是尽数负了伤，血光与篝火燃于一处。

　　少女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来到已是倒在血泊之中的甲申身旁，将那顶斗笠揭去，老人已是变回了兽身，面若金纸，不住地在地上喘气。背后有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已经止住。

　　“小丫头，死不了，莫要哭了。”那狐狸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脸庞，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孤竹也走到了甲申身旁，良久方才说道：“伤了妖筋，浑浑噩噩，又是上百年罢，也不知道到时候，你是否还会记得孤王，会与孤王饮一杯酒。”

　　周围的打斗仍在继续，白衣人终究势单力孤，且战且退，已是撤出了屋内。

　　那狐狸目光逐渐涣散起来，少女将他抱起，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不住地流泪，她自大院之内而来，未曾见过他人，她也没有朋友，没有人与她这般言语。

　　与孤竹君，她虽是有不知名的情愫，但终究如隔山海，她自认识那个黑木匣内的冷峻少年开始，便知道，他们终究非是同路。

　　也只有这个贪杯好酒，又是颇为懈赖的狐狸，才肯与她像是忘年交一般的说话，虽然两人似是欢喜冤家一般，一路上争吵不已，可在秦二心中。甲申便像是她的朋友，也像是她那些个为老不尊的长辈一般。

　　“老狐狸我那，又不会死，你哭什么呢。”那狐狸的声音，逐渐沙哑了起来，“我在人间，一千年，一千年，我成精了一千年，自从我化了人形，就跟着康王，康王仙去以后，我便在人间走啊走，见了好多人，他们都叫我妖怪，妖怪是不懂人的，不懂人的。”

　　那狐狸的眼底流光，渐渐消散而去，那些个斗笠也好，竹竿也罢，渐渐化作留影，粉碎在了空气之中，只余下一只瘦弱的狐狸怀中抱着一只酒坛。

　　沉沉酣睡，秦二知道，那个会插科打诨，会嘲笑她的酒客狐，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篝火那处，十二天罗蹲伏在火堆边，死寂一般。秦二却放声大哭了起来，孤竹毫无动作，只站在远处，重重的叹了口气。

　　“石苏，你去抱着甲申，带着他，跟着孤王罢。百年而已，匆匆而过。”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举目望去，不见陈七的踪迹。

　　看着外头火光纷扰，似是也明白了什么，那边的石苏却早早红了眼眶，他是狼群降生的少子，外头的一举一动，俱在他的洞悉之内。

　　石苏走到少女跟前，将甲申放在怀中，取过一旁散乱的绳索与布匹，里里外外缠了几圈，勉强撑出一个笑容，用手指轻轻拭去少女的眼泪。

　　未曾想，秦二却是哭的更为大声起来。

　　那老人走到孤竹跟前说道：“看来，那些道门之人，恐怕不是冲着几位来的，那些白衣人，我曾见过一次，仿佛是中原道门之内的密教，行事极为诡秘……”

　　却有一人从外慌慌张张地进来：“邱老，不好了，城里到处都是木须兽，城中平民都未来得及疏散，北城又遭了神秘人袭击，荒教司让我们赶紧撤出城去，再想办法！”

　　那人脸上点了许多油彩，赤着上身，看起来极为精壮，那老人一听亦是大惊失色，可那人却似乎又有话说，他颇为惊奇地看着老人说道：“十二天罗怎的……”

　　那老人似是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一拄拐棍说道：“我等之事并不重要，如今我等聚首于此，乃是要我们同这吉州城共御灾祸，你且去与荒教司说，我等速速出城。”

　　那人还是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这群怪人，但事态紧急，只得一抱拳，从洞壁之中迅速离去。

　　“诸位，事不宜迟，木须兽已现，尸潮或许随时都要爆发，快撤到城外，再另想对策吧。”

　　孤竹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离去之人的背影，而后蹲下身来，将少女抱在怀中，轻轻在她耳畔说道：“莫要哭了，你若跟着孤王，地老天荒，都能瞧到。这百年之期，不过是转眼而已。

　　到时候与他相见，莫要老了容颜，再被他取笑。”

　　城中还是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少女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却被他抱得跟紧了些，她下意识地搭上她的背脊。

　　他的怀中虽是冰冷，却让她停了啜泣。

　　她瞧见白发少年怀中的狐狸静静沉睡着，远处传来那老人的呼喊：“几位，若是再不动身，恐怕便要来不及了！”

　　她与孤竹站起身来，来时五人已经故去，一切便如谶语一般中的。

　　少女忽然回过身来，看着身后的石苏，却发觉这个少年也在看他，眼底的笑意，让她有了那么一丝丝安慰。

　　小巷中，无数人奔跑而出，黄沙漫卷，他们与十二天罗一并奔到了街上。

　　此处与城门不远，他们往往望去，只见得成群的白衣人站在屋檐之上，如同夜间的妖灵，而他们的面前，却是一群衣着怪异的方士。

　　一时之间，各色光芒，蛊虫与五行法术激烈地碰撞在一处。

　　“前头有咱们的教司与首领应付，你们且随我出城……”那老人刚说完，抬起头，却见得那城门上，正插满了无数铁钎。

　　这些铁钎长达两丈，上头似是挂满了尸骸。具是那些平民的模样。

　　数量之多，令人骇然。

　　少女退出一步，那屋檐两侧，却忽然出现了一些白色的身影。

　　她忽然想起了那老人的话语，心下一片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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