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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黎明 ...

  •   暮姑娘就是暮成雪,是言修然的师姐,父亲的长徒。

      暮家昔日与言家是世交,师姐来言家门下拜师,就此住下,一住便是数十年。暮成雪年长言修然十岁,早在十七岁时就美得惊心动魄,在江湖上是有名的美人了。

      因她素来不爱笑,又喜穿冷色的衣服,人们曾经称之为冰雪仙。

      言修然记得,小时候就是因为师姐长得太过好看,导致他以为所有女孩子都是那么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把长相一般的女孩子当做穿女人衣服的男人。

      因怀归还躲在衣柜里,谢孤帆略有担心,说道:“没人知道怀归的父亲是谁,十二年前家里人从山上找到暮姑娘的时候她浑身都是伤,衣服也都被撕烂了,唉。从那之后暮姑娘再没开口说过话,七个月之后就产下了怀归。“

      ”你千万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今天你和暮姑娘成亲之后,你就是怀归的爹了。他等着你做他爹想等好久了,激动得好几天没睡着觉了。”

      言修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然点了点头。

      难怪他会和年长他十岁的师姐成亲……

      这时候,柜子里忽然传出奶里奶气的声音:“修然爹爹,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呀?”

      见没有人回答他,怀归又喊道:“虽然这里很热,很闷,很黑,但是修然爹爹让我呆在里面我就会乖乖呆在里面的!”

      “修然爹爹我还能呆!你让我呆多久我就能呆多久!真的!“

      见怀归乖乖蹲在柜子里不吱声了,谢孤帆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言家大喜,整个武林的名流都会来,要是让大少爷发现你又失忆了,我就死定了!给你看病的陈大夫也死定了!”

      谢孤帆说着,扑通一声跪下了,难过道:“少爷,我父母死了以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咱俩打小一起长大的,我真的不想现在就死啊!还有陈大夫,他孙子上个月前刚出生,他好不容易才有孙子的……”

      他一跪,言修然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说什么呢?”

      谢孤帆难过地说:“你不知道,大少爷现在不比从前了。他瘫痪之后人就变了,每次你失忆他都让人‘请’一位大夫来,治不好你就等死,前前后后死了十来个大夫了。”

      言修然茫然:“我大哥?”

      他对他大哥还有点印象,他大哥言铁衣年长他十三岁,是公认的天才,自幼习武,天赋很高,十五岁到底时候就打败了很多有名的高手,但是谢孤帆说的话他却不理解,毕竟在他仅存的记忆里,他大哥虽然严厉了一点,但是他从小就立志要做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去匡扶正义,做大侠……

      一个要做大侠的人怎么可能动不动杀人。

      他父亲言长松是竹林七贤之首,大哥要是杀人,估计会被父亲打得半身不遂。

      谢孤帆说:“你不知道,他出了意外之后腿就废了,一身功夫也废了,终日只能坐在轮椅上。但是他还想做个英雄,可是自己再也做不成了,希望就押在你身上,你千万别惹他生气啊。”

      言修然对自己一点自信也没有,指指自己,有点紧张地问:“我吗?”

      谢孤帆说:“对啊!你现在是大英雄啦!你知道你有多少传说多少名号吗?我给你讲啊,比如惊鸿一剑青衣使,琴剑双绝长青鸟,还有孤绝天下无极剑……”

      言修然这下是彻底吓坏了:“我?!”

      谢孤帆带着点小骄傲小得意:”对啊!还有你十七岁的时候独闯魔障楼击败了四十四名魔衣人,二十岁的时候单挑赢了唐门三害!“

      言修然不敢相信:“你不是说我时不时就要失忆吗?一个记忆不全的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些事?”

      谢孤帆猛地别噎住,瞪着眼睛憋了半晌,末了,道:“反正你就是很厉害嘛!”

      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小声说:“外人不知道你经常失忆的,大少爷帮你打点这些很不容易,你不要说出去啊。”

      言修然:“我不信……”

      谢孤帆连忙在他身上拍了拍:“少爷你今天就要成亲了!今天的婚礼很盛大,连西门吹雪、白云城主这些人都被请动了,你可千万不能露陷啊!”

      言修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好。“

      “我可以配合你不露陷,但是你要和我说实话。”

      “魔障楼是什么?你说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

      谢孤帆瑟缩了一下,害怕地说:“我告诉你,你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魔障楼是武林第一害,里面聚集了四十四位杀手,杀人不择手段,十分阴险。人人得而诛之。你把魔障楼打破了以后是为民除害,你也是大英雄啦!”

      言修然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说实话。”

      谢孤帆耷拉下脑袋:“魔障楼其实是大少爷一手建立的。言铁衣这个名字,现如今在江湖上很响亮了,但是没人知道他是魔障楼的主人。”

      见言修然瞪大了眼睛,谢孤帆连忙道:“他都是为了你啊!你千万不要冲动啊少爷,你以前哪次和大少爷吵架有好下场,你不会还想再被关在水牢里三个月吧……”

      言修然只觉得胸口被堵着,怒气即将涌出。

      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了黎明的天空。

      言修然一把推开门就要向声音来处冲去,被谢孤帆一把拦下:“等一下等一下,还没到你起床的时间!大少爷会生气的!“

      言修然都被气笑了:“什么?”

      谢孤帆死死拽住他,不肯让他出去,算着时间:”十,九,八……“

      ……

      他大哥真的管他到这种地步?

      谢孤帆还在算时间:“七、六、五……“

      门外,星月在天。

      明亮的星光下,门口的梧桐树在黎明前的月色下投出巨大的阴影。

      就在这时,梧桐树的阴影之中白影一闪,言修然随即抬头,只见一个身穿青衫的人站在枝桠上,带着半边面具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半边银色的面具在月色下熠熠生辉,那人露出的一只眼睛微微眯着,望着门口被拽住的言修然,忽然沙哑开口:

      “宝剑折损铁衣磨……”

      言修然一把抓住还在闷头数数的谢孤帆:“那个人是谁?”

      树上的人身子颀长,悠然站立着,他两边袖子里空荡荡的,只在转身的一瞬间露出金属的光芒,宛如一只轻盈的鸟般在树上自如地走着,笑着低吟:“青衣襟断无人说……”

      言修然急道:“他在念什么!”

      银色面具的人身子轻盈一转,竟就此消失在了浓密的树枝间,只剩下余音飘来耳畔:

      ”金玉碎裂琴声绝……“

      谢孤帆说:“那是‘玉面郎君‘柳余恨,现在你院子里七七四十九个守着你的黑衣人,都是由他带领的。他这个人怪得很,你别惹他。”

      言修然再看时,树上哪儿还有什么戴面具的人,他索性也不管,直接追那尖叫声而去。

      眼前是数十个飞掠而去的黑衣人,但是显然他轻功更好,本想跑得快点,竟一下越过了高墙,跳上了房顶。

      谢孤帆在后面没命地跑,喊道:“少爷等等我啊!”

      言修然追着屋顶那一缕月色而去,见黑衣人全部跳下屋顶,也随着一起跳下,只见院子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所有人都用怪异至极的眼神看着他。

      言修然这才发现这是师姐的院子,院子里的合欢落了一地,说不出的凄凉萧索。

      言修然上前走一步,别人就后退一步,三个黑衣人堵在屋子的门口,紧张地说:“你不能进去,少爷。”

      言修然又逼近一步,问:“我若非看不可呢?”

      几个黑衣人吓了一跳,谁也不敢让开,但是显然都是极怕他的模样。话也不敢多说。

      言修然也不知道他们在怕什么,只手推开他们,走到屋子里去看。

      天色未晓,屋子里更是昏暗,只见一个身子肥胖的中年女人仰面死在地上,脸上满是新新旧旧的伤痕,脖子上的淤青格外显眼。

      被勒死的?

      言修然一走近屋子,一阵霉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子里所有东西上沾满灰尘,久未打扫的样子,就连地上的刚刚死去的人仿佛也不是新死的,而是死了多时一般。

      案边横着一把断弦琴,匣子里的明珠蒙尘多年。

      明镜被灰尘淹没,胭脂早已褪了颜色。

      其中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地说:“暮姑娘从来不让人进她屋子……”

      这里一切都是旧了的,发霉了的,只桌子上放着一件崭新的红色嫁衣,与沾满灰尘的屋子格格不入。

      嫁衣上放着一枚崭新的珠冠,顶上明珠熠熠生辉。

      言修然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他,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谢孤帆冲进屋子,气喘吁吁地一把扯住他拉到外面,急道:“你别不认识啊!”

      言修然见他避开众人,茫然道:“认识什么?“

      谢孤帆压低声音:“那是暮成雪!暮成雪死了!她是你新婚妻子,你好歹做个样子啊!”

      那一瞬间,仿佛有惊雷在空中响过。

      言修然四肢骤然僵硬,有什么东西喧嚣尖叫着从胸口快要冲出。

      师姐?

      那地上脸色蜡黄且肥胖的中年女人就是当年的美貌绝伦的暮师姐?

      怪不得那五官仿佛如此熟悉!

      一瞬间,记忆涌上心头。

      十七岁便美名传遍武林的冰雪仙暮成雪,千金难买一笑的暮成雪,满屋金玉不足惜的暮成雪,怎么有一天会变成这幅模样?

      然而言修然根本没有时间愕然。

      忽然,仿佛受到什么指示一般院子里的人忽然自动让开,站成两列,垂着头。

      仿佛风声也静止。

      咯噔咯噔的声音在寂静如同凝固的空气里传来。

      一个黑衣人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凌晨的院子里非常安静,轮椅的轱辘在石头上转动着发出的声音分外刺耳。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

      轮椅上坐着一个略显疲惫的青年男子,眉目虽是轩昂,眉宇间却有着皱眉留下的沟壑。

      他一身黑衣,领口绣着铁青的纹路,一双眼睛里带着锐气,一言不发地扫视一周,所有人都不敢抬头。

      只有言修然一个人盯着他看,他看了好久才从那熟悉的眉目之间辨识出来——

      大哥?

      言铁衣虽然已是残废,身上的气势却是迫人,他的眼睛看到言修然,刀锋一般的眉毛微微蹙起,目光中带着十足的阴厉之气,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在弟弟脸上刀子一般地扫过。

      他的声音低沉,有如刀锋划过凝固的空气:“一个个这么急着看热闹,眼睛都不想要了么?”

      站在两边的佣人陡然一惊,一个个面如土色,惊得站也站不稳。

      真是怪了,他明明是个残废,只能坐在椅子上,比所有人都矮一截,却带着十足的威慑力。

      他的眼睛谁也不看,只直直望着言修然,喝道:“滚!“

      一院子的人吓了一跳,全部逃命一般地窜出院子。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他身后九个黑衣人,和站在门口的言修然。

      谢孤帆胆子小,早跟着人群溜了。

      言铁衣望着弟弟,有些疲惫地伸手揉了揉眉心,声音稍微温和了一些,叹口气道:“你也先回去。”

      言修然站着没动。

      没有听到弟弟顺从地离去的声音,言铁衣微微睁开了眼睛,眼中有锋芒一闪而过,声音更加低沉,命令道:“回去。”

      言修然回头看了一眼暮成雪的尸体,她少时美貌无匹,如今却死得面目狰狞,一双空洞的眼睛嵌在蜡黄的脸上,比恶鬼还要瘆人几分。

      言修然反问:“我新婚妻子死了,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

      言铁衣冷笑:“你在这里有什么用,陪她一起死么!”说到这里,耐心全然耗尽,冷酷地回头道:“修然他累了,让他去休息。”

      言铁衣身后站出三明黑衣人,直挺挺走到言修然面前,齐声道:“请少爷回去休息!”

      言修然问道:“我若是不呢?”

      前后九名黑衣人齐齐拔刀,齐声道:”请少爷回去休息!“

      言铁衣坐在轮椅上,眼睛死死盯着弟弟,丝毫不动容。

      两相对峙之时,一阵香气轻飘飘随风递来。

      郁金香的气息浓郁,一瞬间在院子里弥漫开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两位公子,莫要冲动。”

      那声音明明很远,传到这里极度清晰,却丝毫不显得刺耳,犹如清晨里一阵温和的香味徐徐飘来,可见说话之人内力深厚。

      黎明将至,一个白衣公子摇着一把折扇,一手负在身后,飞鸟一般从墙上一跃而下,落地竟是一点声响也无。

      只见他嘴角带着些温和的笑意,目光在俩人之间飘过,声音柔和:“大早上的,一家兄弟,何必吵架呢?”

      言铁衣神色一凛,九名黑衣人闪电般出动,齐齐堵在那白衣公子面前,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言铁衣眼中闪过警惕的光,只一抬手,九位黑衣守卫的立刀瞬间架上了白衣公子的脖子。

      刀光中,只听言铁衣冷声道:“楚留香,你莫要多管闲事!”

      楚留香闲闲地望着他,眼皮微微耷着,嘴角挑起一个漫不经心的慵懒笑容,似是丝毫不惧颈上刀光,耸了耸肩道:“我也不想来的。”

      说罢,闲闲地将手里一枚棋子抛起:“可是言老先生行动不便,让我来看看。这不,棋还没下完么。”

      明明是被九个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枚棋子却精准地冲出重围,向坐在轮椅上的言铁衣打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章节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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