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事杂谈》群雁追舟

4、第四章 云泥变

　　谢慎思倏然回过神，将两只碗托在左手掌心内，右手斜劈，欲夺那男子把玩的银两，口中说道：“你这骗子，把钱还我。”那男子只觉手中忽地一轻，想也不想便双掌一夹，卯足了蛮力，紧紧拢着谢慎思右手和那五两银钱，理直气壮道：“你买了我的鬼，这钱就是我的！凭什么还你？”

　　他蛮劲颇大，又恐谢慎思灵活挣脱，一语说毕，竟扑将上前，依仗着自个儿身材高大把谢慎思强压在石阶上。他们原坐在石阶最下一级，谢慎思未及起身便受了那男子一撞，石阶锋利处恰好硌住他腰背，疼得他秀眉微拧，略一分神，教那男子捉住了右手手腕，五指狠捏脉门，逼得他掌心卸力，松了银锭。

　　那男子拾起银锭，还不忘朝谢慎思腰眼一挠，想他疼痒难忍，暂时无力起身。谢慎思方才遭他暗算，已是大意，岂会让那男子再次得手？当即左掌下推，翻转掌心瓷碗，堪堪一挡。

　　只听得当啷一响，一只瓷碗摔在阶上，碎了满地，另一只因碗底陷于谢慎思掌内，倒成了他趁手的暗器，回击在那男子脐下三寸之地。那男子虽看似疯癫，身手却极为敏捷，瓷碗刚沾上他的衣袍，便轻巧避过，又连拆了谢慎思接踵袭来的几招，怪叫道：“好哇！你敢打我！”防守之势一转，也朝谢慎思腿间攻去，两人式式凶险，出手无情，或下流阴毒，或直取命门，滚在地上扭打愈烈。

　　谢慎思格开那男子取他下颌的一掌，不料对方意在擒拿，趁机拧住他手肘关节，令他不禁心中诧异，这招式为何熟悉得很？不及细想，耳边猛然传来一声呼喊，暗暗生威道：“慎思，休得无礼！”

　　但见他二哥谢慎言自院中偏厢出来，上前数步，停在那男子身后，揖了一礼，毕恭毕敬道：“殿下息怒，这小子乃是微臣幺弟，少年心性，顽劣不堪，若有冲撞殿下之处，还望殿下念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莫与他认真计较。”

　　那男子见谢慎言求情，脸色稍霁，松开了谢慎思，拿着银锭在谢慎言面前晃来晃去道：“谢老二，你瞧，五鬼运财法替我挣了这么多钱。”他常听旁人私下谈及谢家在朝中的两个儿子，却记不得名字，一贯随心所欲的喊谢老大，谢老二。谢慎思不知其中弯绕，想这皇子仗势欺人，忒不客气，皱了皱眉，暗自生了几分厌恶。

　　做客谢府的这些时日，那男子整日拿两只碗装鬼，逢人便问想不想看？谢慎言亦险些上了他的当，不动声色地将其一切收入眼底，对他们二人相见如仇的原因已然有了定数，轻轻一笑道：“殿下好本事。”

　　谢慎思在一旁发出冷哼，本想嘲弄一番微末骗技，算哪儿门子五鬼运财？目光与二哥一相触，见他脸色沉沉，使了一个敲打自个儿的眼神，满肚子刻薄话都只得咽了回去，怏怏不乐地别过脸。

　　谢慎言又道：“天色已晚，殿下明早还得回宫，不如早点歇息，免得天亮起床又犯头疼。”

　　那男子一听歇息，嘴巴立即瘪了起来，十分抗拒道：“我不睡！明早有郑夫子的课，慎思总该会来吧？郑夫子打手板最疼了，谁也不敢落下他的课不上。我要在这儿等他回来，一起入宫。”

　　谢慎思闻言一惊，眼神诧异地向他投去，心中忽然雪亮，俏生生的唤了一句：“太子殿下？”太子呆呆瞧了他一眼，应道：“做什么！”谢慎思脸上如沐春风，展颜笑道：“殿下忘了么？我就是谢慎思呀！”

　　此言一出，太子亦怔愣片刻，瞪圆了眼睛又惊喜又怀疑地细瞧他模样，张口问道：“你前日说要带我偷溜出宫，去福隆街吃冰糖葫芦，我等你整整两日，你为何食言不来？”

　　谢慎思哂笑道：“福隆街的冰糖葫芦不是已经吃过几回了吗？回回逃的都是蒋夫子的课，还被你父皇抓过一次现行，罚我们两个和沈家那小子，叫……沈……沈靖！在仁政殿前跪了一下午。”

　　太子故意说错试他，不想眼前这人果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心头大喜，前头那点子不愉快尽数抛在脑后，拉着谢慎思不住地喊：“慎哥儿，慎哥儿……”一声喊的比一声亲昵，倒叫谢慎思脸色微红，想起少时诓骗太子说他比沈靖还大一岁，哄得太子私底下把他认作三人中的老大，如今数年过去，仍未纠正过来。

　　谢慎思年岁渐长，方知长幼有序，太子原比他大一岁，怎能次序颠倒，长幼不分？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喊我慎思就行。”

　　太子稍定心神，只痴痴看着他不说话。谢慎言见自家弟弟竟制得住太子，心念一转，改口劝道：“殿下想等慎思既然也等到了，微臣这便去吩咐下人来伺候殿下就寝，让慎思陪着殿下休息可好？”手掌一鼓，招来两个眉清目秀的侍女，眼风又往谢慎思脸上一扫。

　　谢慎思乘势打了个哈欠，倦懒道：“赶了许久的路，我也乏得很了。”

　　太子在宫中待不住，偏要搬来相府，正是为了见上谢慎思一面，今遭心愿已偿，再没有不满足的，把骗来的钱揣进怀里，说：“好，我去睡觉。”凑到谢慎思耳边，低声添了一句话道：“慎哥儿别忘了，咱们明早还有事情要做呢。”鬼鬼祟祟的挤了挤眼，才肯跟着侍女回房。

　　谢慎思夤夜归家，除却刚才一番质问扭打，何曾同太子定下过什么约？正暗自奇怪，他二哥轻咳一声，下巴朝偏厢一扬，示意他进去说话，故意避开太子似的。谢慎思一时沉吟，随他进去，刚掩上门，兄弟俩就异口同声道：

　　“太子有异？”

　　“太子有异。”

　　谢慎言简短点破这一句后，复又长长叹出一口气，酝酿良久，言语间依旧略显踌躇：“这件事哥哥也不知该从何时说起，你还记得爹逼你拜无霜道人为师时，无霜道人和你说过的一世情劫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乱七八糟的铺垫终于快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