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西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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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整天的心烦意乱，Helen送进去签字的一篮单子，到四点半一张也没有送出来，全都压在了他桌上。他锁了门，拉上百叶窗，在办公桌前摸出了半包烟。他是老烟民了，上一世，思华第二次怀孕以后逼着他戒了，只有办公室抽屉里还剩了几根，他此刻拿出来，已经潮了，生了点点霉斑。手指夹着烟，走到落地窗前，用火柴点燃了，静静地看着湖面倒垂的杨柳，却没抽一口。
烟头快要燎着手指的时候，Helen在外面敲门催他出发。他手忙脚乱地把烟熄了，掸掉一身的烟灰，过去开门。
“又换烟了？味道太奇怪了吧。”一股混着霉味的香烟从办公室里飘出来，Helen忍不住道。
“没换，就是潮了。”他把空调风速调到最高，有点尴尬。
“还没签？”Helen走到桌前查看待批复的文件，眼光扫到了垃圾桶里的烟蒂，“又抽回这个了？之前不是换了低焦油的吗？我们五点半准时出发，还有一个小时洗漱。”
“不用那么久，我刷个牙就能走。”他拿出桌上的薄荷糖含了几颗，看来这一世他没戒烟。又搬过一篮子文件开始浏览，能签的签，不能签的立刻反馈给Helen。四点五十分，Helen抱着一篮子文件出去，各部门秘书协调员五分钟之内围到了行政办。
无端避开重重人海回到房间，刷牙洗脸，却没换衣服，不知如何面对思华，不知该用什么姿态、什么仪表去见她，还是制服西装最安全，最不容易暴露他内心的胆怯和酸楚。
Helen、Dyson和老黄等在三号副楼门外，都换好了便装。无懈可击、气质绝尘的Helen无论站在谁旁边，都有一种仙女下凡的感觉，当过兵的Dyson被她一衬，完全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既视感。见无端一脸严肃走下楼梯，她提前开了门，自己坐进了副驾的位置。Dyson松了口气，也钻进车里。
这一路逆着拥堵的车流到市区，停在伊甸大酒店灯火通明的雨棚下，无端仰望这栋再熟悉不过的高层建筑，感慨万千，它矗立在闹市的中心，十几年傲视周边群雄，在他的青葱岁月里，这栋大楼也曾年轻明亮、是城市地标。从辉煌大门进出的，不是政要巨贾，就是社会名流；在员工通道川流的，都是朝气蓬勃的同行精英，十几年过去了，政要不得在五星级酒店消费，巨贾都跑去了农家乐养生，同行们的的雄心壮志也多半在十几年没调整过的薪资水平里老去了，曾和他并肩同行的思华，也终于要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了。
“James，不进去吗？”Dyson停在转门前，回身问他。
他吸了口冬夜里的冷空气，“你们先进，我转转。”
说是转转，他不由自主地进了久违的员工通道，这条走廊，以前贴着员工活动的照片，他和思华在优秀实习生的阶段的大头照，曾经并肩贴在这里；更衣室，加班到后半夜他曾经在长椅上睡过；食堂，酒店的红汤面比餐厅一百多一碗的海鲜面还好吃……
他漫无目的地转着，拖到Helen的电话来，才回客区上宴会厅。电梯廊摆着新人的婚纱照，看到照片的一瞬间，他吓了一跳，以为见到了十年前、至少是五年前的思华，少女时代的思华，苹果肌依然饱满、下巴依然纤巧，穿着她爱的蕾丝包肩袖婚纱，手捧一束兰花，从背后抱着她的男人宽厚温和，是一副暖男的面相。
不错，这一次她擦亮眼睛，找了个好人。
他稳了稳脚步，朝等在门口的Helen走去。
找到位子入座，嚯，一桌的同行同事，简直是业主收益会议的架势，集齐了酒店和城东的高层。
酒店这边总经理Charles看见他，眼睛一亮放下了酒杯，手边众人心领神会地起身挪了三格，让他坐在领导旁边，秘书Helen和房务总监Dyson也跟着他身侧落座，Charles另一边是摘了领带的酒店业主代表，无端和这两位是多年的老相识了，说起来自己是后起之秀，但这两尊位面无私、翻脸无情的佛系朋友，却实在能和他聊到一起去。
业主旁边是酒店销售部的Ocean和Pearl，这对夫妻总有一种gay里gay气和婊里婊气相结合的既视感，Ocean身材纤细，精致得无以复加，Pearl明艳动人，耀眼得像花魁，两个心机婊精明外露，夫妻相十足。Pearl看见Helen入座，翻着白眼朝Ocean侧了侧身子，仿佛借着老公这个道具躲避Helen的光芒，在大龄单身仙女面前找回一点安全感，一山不容二虎，一桌也坐不下两位天仙。
Ocean左边的位置空着，骨碟里丢着一个佳能镜头盖。
再过去两位是酒店元老，曾经自诩米其林三星拿下的厨师长Ace和人力资源经理Spring，他们早就离开酒店，自己经营一家咖啡馆，一儿一女、一猫一狗，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不像同桌的其他酒店人一样西装、套裙精心装扮，他们举止家常而轻松，好像已经脱离了人群。
在他们的衬托下，清冷寡言的Helen和憨厚耿直的Dyson相邻呆坐，一看就能知道他们不熟，不过同事了那么久，能和Helen熟络起来的人，非得要有说单口相声的天分和毅力才行，日常交流最多的无端，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亲密，不亲热。
“还有谁没来？”在轻松的音乐中，无端侧头问Charles，指的是他正对面的空位。
“今天的摄影师。”Charles侧身答道，表情隐约有打趣Ocean和Pearl的意思，“就是拍他们那张照片的那位。”
无端明白他说的是前几个月Ocean和Pearl婚礼后台那张耳鬓厮磨的抓拍照，光影恰到好处，被调成泛黄的黑白色调传到了集团图库的婚礼照片专辑，被许多姐妹酒店下载做了网页、单页、手册用图，业界听说这一对冤家结了婚，不是PS也不是摆拍，简直闻风丧胆，Pearl还在办公室撒泼、扬言要开掉拍照的美工。他心领神会地回了Charles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头又腹诽月老，那样的冤家，倒不是孽缘？
“你恢复得倒算不错，肇事的司机恐怕就不行了。”Charles靠在椅背里，他肩宽背厚，是几人中西装穿得最好看的。
无端心虚，他酒驾被撞，理应也是要负全责，“是嘛。”
“那小子醉驾超速，把悦达起亚当大切诺基开，现在还没醒呢。”业主补充，他住在酒店客房，难得出行也都是公事，车接车送的，连摸车钥匙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世连车祸经过都变了，这么说他驾照还在，怪不得警察叔叔没有来关他，“酒不能喝酒不能喝。”灯光暗了下来，司仪上台讲了两句，追光投向了红毯尽头的花门，无端打了个哈哈，就想往外躲。
他揣着半包变了味的烟，打开化妆间旁边安全通道的门钻了进去，眼不见心不烦。他本以为在这里可以连婚礼进行曲都听不见，可惜他忘了宴会厅音响效果有多好，连地板都踩着节拍在颤。被低音捶了一支烟的功夫，又模模糊糊地听了一会儿男男女女的说话声，隐约听见了Charles的证婚词，才准备动身回座位去，避开回化妆间换敬酒服的思华。
刚要推门，一个黑制服黑半裙配小白运动鞋的身影从玻璃隔窗里一闪而过，惹得他不由感慨了一声如今小时工素质。
回到座位，正好开始上热菜，前厨师长Ace埋头吃菜，不时地和Spring耳语，大约是当着前领导们的面不好吐槽。
“James，刚刚Grace提到你了。”Spring最识大体，用一句问话打断了耳边叽叽咕咕的Ace。
“提我什么？”无端心一抖，不知道自己这一世在思华身边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Grace说她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都在酒店里度过了，实习、工作、结婚、生子，然后感谢了一帮子人，里面有你。”
“哦，没什么要紧。”那看来是只是普通同学、普通朋友了，他有些遗憾，也有些庆幸。
“要紧的话，Sean要带着工程部的弟兄下来打你了。”Charles笑道，“对了，Sean你认识吗？城东开业的时候差点被挖去。”
无端夹了一筷子西芹，摇摇头。
Helen见他心不在焉地夹了西芹炒百合，赶紧附耳提醒，“是西芹。”
无端差点笑出声，把菜吃进了嘴里，他是餐饮出身，怎么会五谷不分，“西芹我认识啊。”
Helen傻眼了，“你不是过敏吗？”
这下轮到无端傻眼，以前，不，上一世，他最喜欢吃思华做的西芹腰果炒虾仁，这是他们难得能吃到一起去的菜，一个喜欢虾，一个喜欢西芹和坚果，这一世，他居然西芹过敏了？
果然，当思华换好衣服敬酒敬到隔壁桌的时候，他身上起了肿块，奇痒无比，他正好借故去了卫生间，脱了外套、解开衬衫一看，胸前布满了类似荨麻疹的红印。他用纸巾蘸冷水敷了几分钟，等思华大约要离开那一桌的时候，才对着镜子系上纽扣，一脸的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啊。
婚礼过后，听说思华去欧洲度蜜月了，无端用高密度的工作安慰自己，毕竟这辈子思华很幸福，他不用继续愧疚。城东桃源和伊甸酒店不同，是业主独资的产业，投入不比酒店低，但是淡旺季明显，价位又差不多，所以收益上要差一些，业主盯得很紧。每年的春节都是争分夺秒做生意的开年大戏。
忙过春节，农历二月后一半年终奖一发，就到了历来的辞职高峰，外帮工乱七八糟，实习生青黄不接，无端每天巡查到制服房窗口，一看见挂得整整齐齐、鼓鼓囊囊的干净制服，和布草车里越来越少的脏衣服，就头疼上火，恨得牙痒，若不能逼得那整日招风惹雨的HRD干点正事，就只能自己也递张辞呈算了。
就在他分身乏术、每天和HR喋喋不休的时候，出现在办公桌上的东西则更无异于给了无端另一击——他的一张照片出现在酒店最新版员工手册上，也不知是谁在酒店看到了，不远千里送到城东来专门怼他。
无端是谁？不管前世今生，都是星际第一爱面子的James Qian！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西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