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祸孽》华泱

155、番外二：艺术展

　　2019年，纽约。

　　霍霖最后检查了一遍场馆内的陈设，才放下心离开展厅。这是他现在的工作，策展人，他还算喜欢这份职业，并且有计划再读一个艺术史的学位。

　　快入秋了，换季时病菌多，出门后他就披好外套，正准备戴口罩时突然听到一声：“雨哥！”

　　有人在叫他，并且霍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他在国内时粉丝对他的称呼。他转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中国女孩气喘吁吁跑过来，满眼都是惊喜。他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孩，四目对视之时，女孩却突然有些犹豫迟疑，讷讷道：“对不起，我可能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一个明星......”

　　“是我。”霍霖说，他一开口女孩立刻分辨出来他的声音，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好一会儿才又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对不起，雨哥是我们私底下叫你的名字，如果不喜欢我可以不这么叫的......”

　　“没有，我很喜欢。”霍霖淡淡道，他头发已经留得很长，扎得也不紧，风一吹过发丝就随风飞舞，“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怎么称呼？”

　　“我，我姓阮，你叫我小阮就好。”

　　“好，小阮。”霍霖点点头，又问道，“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吗？

　　如果是在梦里或者幻想中，小阮早已想过千万次见到霍霖后的情景。她喜欢他五年了，从《暖生》开始喜欢他，后知后觉考古了他之前的经历。她享受过16年天天营业有物料的幸福时光，也曾为了他之后接连的留学、车祸、退圈彻夜痛苦，五年了，当初和她一起追星的姐妹大多都脱了坑，劝她爬墙淡圈，可她还是一直执着地等待着。

　　她觉得她跟霍霖的缘分还并没有结束，有一天霍霖还会回来，那时候她一定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现在霍霖真的站在她面前，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我没什么事，只是想告诉，我们都很想你。”没有物料、和同担姐妹一起互相抚慰取暖的回忆和得知他出事彻夜不眠为他祈福的那些日夜一下都浮现在面前，她傻傻地看着霍霖，从他泛着绿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你还好吗？我......”

　　她说不下去了，她真怕她再说下去就会泪流满面，那样真的太狼狈了。脑子嗡嗡地响，她听到霍霖的声音，很轻又很彷徨：“还有很多人喜欢我吗？”

　　“对，对，我们很喜欢你啊。”小阮从他语气中看到一丝希望，一下也顾不住难过了，拼命点着头，“哥哥我们真的很喜欢你，我喜欢你五年了，还有我朋友，她喜欢的更早......你为什么不拍戏了啊？就算不拍戏平时发发微博也好，我，至少让我们看看你......”

　　她声音越来越低，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样的问题是有些过界的，霍霖退圈肯定有他的原因，她这样问他会不会生气......她越想越难过，已经没有心思克制着不要哭了，眼前一片模糊时，手上突然被塞了一包纸。

　　“别哭了。”霍霖说，他眉头微微蹙了蹙，实在想不出别的可以安慰这个年轻女孩的话，但小阮一听连忙擦干了眼泪，克制着不要哭泣。那明亮又期待的眼睛让霍霖心里微微刺痛，他很清楚自己这些年干的事对那些喜欢他的粉丝而言只会造成痛苦和伤害，只是他生来无情，连真正有紧密牵连的人都可以伤害抛弃，况论是素未谋面的粉丝。

　　而这些人竟然真的无怨无悔地爱着他，哪怕她们所爱的仅仅是一个包装出来的商品和残缺不全的影子，但当爱意赤裸裸地被捧在他面前时，他还是很难不为此动容。“我演技不好，一开始走上这条路也并不是因为热爱的缘故，承蒙错爱了。”他觉得自己心口闷闷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亲手打碎这个陌生女孩眼中的光亮是一件让他很为难的事，“我舅舅才是真正爱这个行业、并且有天赋站在顶端的人。而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偶像，没有任何能教给你们的东西。”

　　“我知道沈先生很好，我们都知道，可我们只喜欢你啊！”小阮说，她声音都提高了几度，不知是不是因为悲伤和委屈，她为了霍霖在网上受任何委屈都可以，可霍霖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我，你不要这样想自己，你很好，从来不搞解锁逼氪那种东西，为了你我也变得更好了。”她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停不住了，而这次她也没有试图忍住，索性彻底地痛痛快快哭一次吧，“我好不容易才申请到了美戏的硕士，去你学习过的地方，就算你已经不演戏了也没有关系.......我花了好长时间好多努力才靠近了你一点，你怎么能否认这一切啊？”

　　“我没有否认，如果你以后还想去其他大学深造，我可以帮你写推荐信。”霍霖说，小阮看到他微微仰起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欲语还休，最后他重新正视着她，声音放得很慢，“是你自己足够优秀，不是我的功劳。我，我很谢谢你们能够喜欢我，你们都是很好的人，不过对不起，我配不上你们的喜欢，如果可以，请转告她们我的话吧。”

　　他语调落脚时非常轻，落在小阮心上却如同雷霆重锤，教她怔怔呆立着。“为什么啊？”她小声说，眼神也小心翼翼起来，“为什么这样说啊。”

　　“因为我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也已经不是一个偶像了，你们都是很好的人，而我作为偶像，从头到尾都没有能教给你们能让你们变得更好的东西，所以你们的喜欢，我受之有愧。”霍霖轻叹道，也许是今天小阮的情感太炽热，他感觉自己僵冷已久的心脏也温热了起来，这令他不禁想起了2015年的夏日，和聂昀昭刚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他是真的想过要好好回应自己所收到的每一份爱，为了爱他的人变得更好，只是他没有做到，“我希望你们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喜欢我。不是因为你们做错了什么，只是我不值得。”

　　小阮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她的神情还是很难过的，但她也没有再闹，而是很安静乖巧地点点头：“能给你拍一张照片吗？不用和我一起拍，让大家看你一眼就好。我，我害怕她们不相信我。”

　　“好。”霍霖点点头。

　　“谢谢。”小阮说，她拿出了手机，很认真地找镜头、对焦距、试光线，拍好照片后就将手机默默塞回了包里，低着头，也没有说话了。

　　当天晚上，霍霖的超话里出现了他新的照片，发布者是他的多年老粉，并写了很长的一段话。粉圈震动了一个晚上，到了天亮的时候才恢复平静，静静地看着老粉发布的那张照片。

　　照片拍的很好，霍霖半扎起来的漆黑长发、苍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微微泛着绿色的眼珠和弧度漂亮的下颌线都非常清晰，仍旧是很多人当年一眼惊艳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可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当天他超话大小主持全部卸任，各个站子也相继宣布解散。“我还是很喜欢他，但我不想再打扰他。除非有一天他明白，他一直是最好的人。”

　　这是发布照片的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她随后申请了封闭账号。霍霖一个月后才辗转得知超话的动向，他下载了APP，登上许久没用的微博账号仔仔细细地看完了那篇长文，最后轻轻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