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爱繁华》白二木

2、第一章 你好，樊骅

　　四月初，春寒已退，老树抽出嫩芽，各种花色争妍斗艳，校园里处处繁花。

　　在学生们都在教室上课的时候，省一中西北角桃林的围墙外偷偷摸摸的翻进来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刚一落地就被在围墙下等候多时的老师逮了个正着。

　　桃林铺了一地的桃花，清晨的微风拂过，带着浅浅的粉色。教导主任站在桃林中间，阳光落在他身上，头顶的地中海格外明亮。

　　风吹乱了仅有的几缕头发，他伸手轻轻的把头发拨顺，可惜再美的景都无法拯救他黑得跟碳似的脸和圆滚滚的啤酒肚。

　　“爸……早哈……”

　　两个男生中瘦高的男生干巴巴的笑着，但迎接他的是教导主任恶狠狠的拎耳朵，“你还知道我是你爸啊？！臭小子，又逃课。”

　　“还有你！”

　　被点名的另一个男生咧嘴干笑，“舅舅。”

　　“好的不学跟着你哥学逃课！能耐了啊？”教导主任手腕一转，手里他儿子的耳朵差点没被他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疼得他儿子一路喊妈叫娘的去了门卫室。

　　校长的儿子和教导主任的儿子站在门卫室罚站，来来往往的老师无一不好奇，难免不上去问问是怎么回事，次数多了两个男生也知道不好意思，恨不得躲到角落里去。

　　“诶，表哥，那个女生是谁啊？”

　　瘦高的男生正看着墙壁的学生准则发呆，被表弟撞了一下肩膀，他转移注意力，看了眼正在不远处做登记的女孩子，不咸不淡道，“哦，高二（1）班的樊骅。”

　　“挺漂亮的。”

　　“成绩也漂亮。”男生怅然的感叹，想到父亲每次揍他说的那句“你要是能有樊骅那么好的成绩，你天天跑网吧，老子给你出网费都没问题”，他实在是对樊骅没有什么好感。

　　这大约是所有学生的通病，家长总是夸奖某个学生来做对比，孩子很容易反感，甚至敌视。

　　做好登记，收起学生证，樊骅给值班的老师和门卫道了声谢便拖着行李箱进了校园。

　　上课时间，校园里的大道空荡荡的，远处是络绎不绝的读书声。

　　樊骅不慌不急的走在路上，经过宣传栏时停住了脚。宣传栏上贴着高二年级最近一次月考的年级排名。

　　第一名，高二（2）班，曹思阳，总分675。

　　粗略扫了眼前十名的名字和分数，樊骅回了宿舍，中途还偷偷摸摸的溜进食堂吃了个早餐。

　　樊骅来得晚，宿舍已经被室友打扫得干净。宿舍在四楼，是个宽敞的四人间，上床下桌。有条不紊的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看了眼同学的课表准备拿书樊骅才想起来这个学期开学她就没来，一直请假到现在。

　　没什么可拿的，樊骅两手空空的去了班主任办公室报到。

　　樊骅的班主任宋邵华是个五十多岁的干老头子，学校的王牌班主任，国家级数学教师。人虽然老了，但精神劲十足，樊骅远远的就听到了他中气十足的训人声。

　　被训的学生低眉顺眼的听着老师的训斥，任飞舞的口水胡乱的拍打在脸上。樊骅的到来成功的让他脱离苦海。得到班主任的赦令，他脚底抹油的跑出了办公室。

　　“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处理好了，谢谢老师关心。”

　　樊骅扯着嘴角淡淡的笑，宋邵华叹了口气，拍了拍樊骅的肩膀，“既然已经处理好了，就安心学习，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

　　又交代了些事情，瞅着快上课了，宋邵华让樊骅回了教室。

　　樊骅是踩着打铃声进的教室，她原先的位置已经被人霸占，她只能暂时坐在旁边的空位。

　　占了她位置的是一个板寸头的男生，一本数学书盖在脸上，趴在桌上睡得甚是香甜。老师喊上课，也没见他有半点睡醒的迹象，再看看老师若无其事的表情，想来已经习以为常。

　　班主任说这学期班里来了个插班生，成绩不是很好，特意安排他们做同桌，希望她能帮助他学习。

　　樊骅没心思研究这个鸠占鹊巢的男生是不是她的新同桌，也不关心他是圆是扁，于她而言，找到上课用的月考物理卷才是当务之急。但课桌抽屉里塞满了漫画和崭新的课本，月考的卷子见缝插针的塞进缝隙。

　　来来回回翻了两遍，就在樊骅准备放弃打算找同学借一张卷子的时候，凳子被人踢了一下。

　　一回头，坐在斜后方的蔺诩伸手指了指地上。

　　樊骅半信半疑的顺着蔺诩指的地方看过去，是课桌脚，垫了挺厚的纸垫。把纸垫取出来打开，是物理的月考卷。

　　高二（1）班，季默，8分。

　　成功的避开了所有选择题的正确选项，唯一的得分，是他做大题写出了很多公式，也不管是不是对的，他一股脑的把所有公式全部写了上去，而且每个大题的公式一模一样。

　　惨不忍睹的试卷，樊骅在心中中肯的评价，从蔺诩那里借了笔和纸开始做笔记。而她旁边的男生一直睡到出操都没有苏醒的迹象，就连聒噪的广播喇叭声都没把他吵醒。

　　出完早操，樊骅回到教室，敲了敲男生的桌子。

　　季默昨晚在网吧打游戏打了一宿，好不容易熬过了班主任的数学课，他便直挺挺的趴在桌上，盖着课本睡了个昏天暗地。

　　早上的阳光晒在身上既暖和又催眠，抱着温暖的春光坠入梦里，就连梦都是甜的。

　　不知过了多久，季默听到有人在敲桌子，还有人在喊他。

　　书本下的睫毛轻轻颤动，眉头轻蹙。季默拿住数学书的书脊往下拉了一小段距离，露出惺忪的右眼。眯着的眼睛，似乎很不适应教室的光亮，隐约看着面前有个蓝白相间的模糊身影，下意识的以为是蔺诩。

　　“怎么了，放学了吗？”

　　课本下传来他慵懒的声音，闷闷的，有些低沉。

　　咂咂嘴，季默坐起来靠在椅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坦的伸展了四肢，揉了揉眼睛，视线清晰了不少，是以他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漂亮女生抓住了注意力。

　　她有些消瘦，蓝白拼接的校服笼罩着她干瘦的身体，就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束马尾扎在脑后露出干净的五官，淡漠的眼睛，眼尾的微挑，丹凤眼神韵十足，仅仅是这么一眼，就让人感到了距离感。

　　淡淡的唇色，两片薄唇抿着，似乎在传递着她的不满。

　　“同学，你坐了我的位置。”

　　樊骅开了口，她自认为她的语气不浓不淡，但偏偏眼前的男生露出的表情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季默这学期才转入省一中，因为明年高考，他被家里人安排回原籍考试。转入一班的时候他就听说了樊骅的大名，加上班里很多人唤樊骅叫做“樊哥”，所以他的认知里樊骅是个男生，书呆子属性的理科男。

　　班主任安排他和樊骅做同桌，这段时间樊骅不在，他看上了窗边座位有阳光好睡觉便强行霸占了樊骅的桌子，心里盘算着，要是樊骅不同意，他就揍到他同意。

　　然而现在这个女生说他坐了她的位置，难道她就是樊骅？！樊骅难道不应该是男的吗？

　　“樊哥，忘了给你说，下午有化学随堂考。”

　　坐在后面的蔺诩实在是看不下去季默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动脚踹了踹前面季默的凳子。

　　季默压根就没有想到樊骅会是个女生，还是个漂亮女生。年轻的面孔带了丝愁容，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他怎么下得了手揍人。

　　于是季默依依不舍的让出了他心怡的座位。

　　坐回自己的座位，樊骅舒服的靠在椅背，慢条斯理的整理抽屉里的新书。

　　“你好，我叫季默，季节的季，沉默的默。”

　　樊骅抬起眼睑，季默灿烂的笑着，温润的眼睛装满了被剪碎的阳光，他朝她伸出手，匀称而白净的手指比女孩子的手还要好看。

　　“你好，樊骅。”

　　樊骅的笑容太浅，浅到嘴角的弧度要拿度量器才能量出来。她没有回握季默的手，兴许是女孩子的矜持，她将季默的数学书递到他的虎口，“你的书。”

　　“谢谢。”

　　季默咧嘴一笑，只不过这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假笑。他将书本随意的丢进抽屉，转脸和斜后方的蔺诩说话，讨论着下午放学去网吧，手上漫不经心的转着笔，玩出了很多花样。

　　对于樊骅，他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也不会冷脸贴热屁-股股跑上去混脸熟。

　　当然，季默这股傲气也没有维持多久，作为一个学渣中的战斗机，考试作业犹如酷刑，下午的化学随堂考，樊骅下笔如有神，他抱着试卷干瞪眼。

　　想到化学老师月考结束直接打电话打到他爷爷那里告了状，季默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谁叫化学老师是远房长辈呢！他倒是想交白卷啊，可他爷爷放了狠话，他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老人家发怒的边缘试探。

　　一颗粉笔头从讲台飞过来砸在脑门上，季默捂着头，心里还没咒骂台上老师的话就响彻教室，“季默，一动不动邱少云？”

　　季默自动过滤教室里的笑声，挠了挠脑袋，在草稿纸上画了交叉的十字，空白的地方写上选择题ABCD，然后开始转笔。

　　第一道题，A，指向樊骅所在的方向，而她已经做完了选择题，填空题都写了大半。

　　猛地想起蔺诩说过樊骅学习很不错，季默在卷子上写了一排字，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碰了碰樊骅的手。

　　樊骅正算着沉淀物的质量，右手的手背被笔碰了一下，她没放在心上，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不曾想那只笔又碰了几下。

　　她停下笔，抬头，是季默试卷的一角，上面用铅笔写着：同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借试卷参考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