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竞技别拔剑》越苓

4、锦香奴

　　游戏界面人工GM很快接待了云雪庭。

　　GM8913：“您好，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云雪庭虽觉目前境遇有些难以开口，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将他进了游戏后所发生的事情跟GM说明了。他担忧地问：“你们都不管的吗？这样可是违反了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规定，你们要被举报的！这些NPC怎么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还强制让我……？”

　　GM8913：……

　　过了片刻，GM8913才回到：“尊敬的玩家，请您放心，《白玉京》是与□□8947计划合作的一款游戏，我们坚决打击游戏色情暴力行为，绝不会让玩家有任何不适体验。有时由于剧情需要，玩家必须体验特定剧情时，我们会有托管机器人代替玩家经历剧情过程，您大可以放心。”

　　云雪庭：“这还是太牵强了，就算到时候有机器人托管我的角色，那我的角色还不是被……？要是以后有人说出去，我还怎么玩？我是来玩游戏的，又不是来线上卖身的，简直荒唐。”

　　GM8913:“您误会了，《白玉京》是一款健康绿色的新时代网游，不会有这种低俗内容出现的；虽然在游戏内，玩家可以自由体验从王侯将相到贩夫走卒所有职业，拥有未曾经历过的人生，但一些特定的职业，我们会做和谐处理。就比如您马上要任职的这个职业……”

　　云雪庭：“？？？”

　　GM8913:“咳咳，就比如这个特种服务行业，以前也不乏有玩家从事过，我们对这种职业都是进行和谐处理，只保留它的一部分内容，银灰涩情的部分是不会出现在《白玉京》里的。”

　　云雪庭仍是怀疑：“哦？那比如呢，还能剩下什么？”

　　GM8913：“比如施展才艺，展现个人魅力，愉悦顾客身心，让顾客有愉快的休闲体验——我这么说，您能明白吗？”

　　云雪庭大概明白了GM在说什么，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可这并不是我自愿的事情，被NPC强迫做这种事，我觉得游戏体验极差。”

　　GM8913：“尊敬的玩家，很抱歉，角色剧情都是随机的呢，我们也没有办法。”

　　云雪庭还是不甘心：“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摆脱这种现状吗？”

　　GM8913：“这需要玩家自行探索，我们GM不可以干涉您的剧情路线，非常抱歉。”

　　云雪庭又多问了几句，GM8913只是不停地重复着“非常抱歉”“非常抱歉”“非常抱歉”，就是不肯松口把他从这个泥潭里捞起来。云雪庭知道他再怎么骚扰GM估计也没用了，只能自我安慰，心想自己并不是脸最黑的那一个，至少他的随机剧情还不算惨绝人寰，连着十八世都出身龟公。

　　他这边和GM扯皮，那边黄梅烟和锦香奴已经结束了关于云雪庭归属权的商讨。

　　锦香奴做的是江湖上最大的皮肉生意。玉露醉花斋的名字，在五国十二州的每个男儿心头，都是最艳的一抹柔情缱绻。它有着馥郁的迷人香气，仿佛是一缕微微拂过的轻纱，如梦如幻，似云似雾，只在最离奇和香艳的梦中出现。玉露醉花斋，在所有人的想象中，荡漾着美人的玉臂和歌喉，它拥有永不停歇的歌舞宴集，和最好的美酒与美梦。

　　这样一个销金窟红粉地，却是由一个男人一手创立的。

　　锦香奴同他的玉露醉花斋一样，都是风月场上的一个传奇。他出身微末，十岁便被卖身于勾栏，一路在男人堆里打滚，做的都是最低贱的营生。他成名后，曾说过他十八岁时就已脱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双男人靴，一双玉臂万人枕，其中不知有过多少权倾一世、名震江湖的显贵豪杰。

　　他创立玉露醉花斋之时，无数当年恩客纷纷不请自来，为他捧场，一时几乎汇集天下英雄。那样的风光，风月场上再无第二。

　　然而黄梅烟却唯独对锦香奴嗤之以鼻。这中间还藏着一桩旧事：黄梅烟年轻之时，曾大闹玉露醉花斋，逼得锦香奴只能亲自出面向她赔罪。她天性刻薄蛮横，竟扬言要锦香奴侍候她洗脚才肯作罢，众人一听，纷纷劝锦香奴不要受此折辱，锦香奴却偏偏端着一脸笑意，恭恭敬敬地帮黄梅烟洗了次脚，末了还问她伺候得可好。黄梅烟哪里见过这般人物，无话可说，只能拂袖而去。

　　因此一节，玉露醉花斋上上下下都将黄梅烟视作煞星，而她称锦香奴为洗脚婢，也半点不错。

　　锦香奴眼光何等毒辣，只一眼就看出云雪庭资质绝佳，是他几十年未曾见过的绝色美人。他恨不能立刻将云雪庭收入斋中，耐心培养管教一番，不出几年，定能成为第二个他。

　　只是黄梅烟的要求，却难免教他犯难。若要照她说的去办，实在是暴殄天物，糟蹋美人。他悠悠地叹一口气，面上浮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对黄梅烟道：“仙姑嘱咐的事情，奴婢定当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黄梅烟量他也不敢作什么妖，自然相信他所说。她一拂袖，瞟到地上满脸抗拒之色的云雪庭，冷笑一声，又伸手从袖中摸出一枚消魂蚀骨钉打进云雪庭喉咙，点住他的哑穴。

　　云雪庭：！！！

　　他真的好委屈。

　　“我帮你把这杂种的哑穴封了，又封了他身上五处大穴，如今他是个女子身形，想来还方便你行事，”她不知想到什么滑稽的事，嗤嗤笑了几声，“我要先去栖凤仙居一趟，等我回来，我可要看到我想见的——”

　　锦香奴忙道：“仙姑放心。”

　　“那好，我这便动身，这杂种，就留在你们这了。”黄梅烟道。

　　锦香奴忙不迭点头。

　　黄梅烟转身离去，一路无人赶拦，纷纷退避三舍。

　　她一离开，锦香奴便吩咐身旁一个侍女将云雪庭扶了起来。另一个穿黄杉着月牙色撒花褶裥裙的侍女愤愤道：“斋主，您何必这么礼待她，左右不过是个疯婆子，什么离恨仙姑，分明是离恨疯姑！看她那盛气凌人的样子，真是可恶！”

　　锦香奴笑了笑，一边握住云雪庭的手，一边道：“插鬓，她还没走多远，你就在背后这么说她，胆子倒大。”

　　那名叫插鬓的侍女像是吓到，立刻噤声。云雪庭只觉得锦香奴那双手温温热热，软得像块油膏，果真是有魔力一般。

　　“你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疯子，”锦香奴将云雪庭拉到眼前，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他，“是个好孩子，怎么生得这么好，真让人嫉妒。”

　　从小到大夸过云雪庭的人不计其数，但锦香奴这含着无限意味的一夸，差点让云雪庭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感觉实在怪异，他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强忍着，面无表情地任锦香奴端详。

　　“只是可惜了，”锦香奴叹一口气，似无限怜爱地摩挲他的手背，“冰清玉洁，寒梅之姿，却被封住穴脉，不能开口说话。呵……可怜是真的可怜，不知道你什么身世，居然被黄梅烟视作仇敌。”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又看了云雪庭一眼。

　　他轻皱眉头，似是回忆什么，问云雪庭道：“你叫什么名字？写给我。”

　　云雪庭暗暗猜测，锦香奴应该知道一些他的身世，或许对他的任务进展有帮助。他点点头，在锦香奴手心写下他的ID。

　　“云……雪……庭，”锦香奴慢慢念出他所写的名字，“你姓云？云是你的本姓？”

　　云雪庭点头，期待地看着锦香奴，希望他能说出什么任务线索。

　　没想到，锦香奴知道后，只是怔了怔，随后淡淡一笑，看着他道：“真是造化弄人……你这孩子居然会沦落到我这里，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云雪庭：……

　　这个游戏里的NPC都这样说话藏半句吗？做个任务怎么就这么难。

　　锦香奴与他说完话，就喊了几个侍女过来，让她们去通知下面的人，给云雪庭收拾一间屋子。

　　就这样，云雪庭在玉露醉花斋住了下来。他们给他准备的屋子在玉露醉花斋深处的一处小院内，院内莳花数十本，并栽种着树株老杏，并引了一小池活水，几尾锦鲤游弋池中，流水潺潺，青苔袭阶，幽雅清静。

　　云雪庭作为一个现代人，很难见到这样的景致，又加上他学艺术出身，自然对这个小院喜欢得不得了，他不动声色地用游戏界面的截图功能截了好几张图，还是很欣赏这个游戏的美工的，与之相应的，对游戏情节设置的不满也减轻了许多。

　　毕竟在他看来，无论如何逼真，游戏也终究只是游戏，若真要为游戏里的经历郁郁寡欢，才是真的本末倒置。

　　这几十年来，随着世界游戏产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将游戏当作自己的第二生命，他听说过有玩家因沉迷游戏而在现实中患上抑郁症的事情，也听说过因为游戏而产生的一些社会新闻，甚至他亲眼目睹过，他那个沉迷《白玉京》的室友魏昆曾在游戏里遇到过同一专业的校友，两人在线下见过面后，还成了很好的朋友；但他并不觉得，游戏就真的能替代什么，成为什么。

　　他只把游戏当作消遣的工具，而不会真真实实地代入进游戏里。玩游戏玩得那么真情实感，又是何苦呢。

　　想到魏昆，他突然发现，自己来玩《白玉京》的事情，还没有告诉魏昆。当年魏昆酒后跟他吹牛说只要他来玩《白玉京》，他魏某人一定罩着他，让他能够横行江湖肆无忌惮——也不知道魏昆还记不记得他年少轻狂时，吹过的这个牛。

　　不知道魏昆现在混成了什么样，但总归比他这个境遇要好得多吧，云雪庭暗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