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萤》熙桃见果

4、第四章

　　冬日阳光破过轻薄的云层从整面墙的落地窗里照进会议室，可惜这样明媚的阳光也丝毫不能缓和会议室里冷凝的气氛。

　　白其慎坐在长桌上首，靠在黑色皮质转椅中，仿佛觉得光亮刺眼，微微眯了眯眼睛。

　　偌大的会议室，十几个股东和高层在坐，可是房间里还是静默到诡异。

　　女秘书的金属笔帽从钢笔尾端脱落，掉在桌上的一点响动，此刻格外清晰刺耳。

　　白其慎似乎很享受这种寂静，手指点了点座椅扶手，赞同某种意见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大家都不说话，意思就是同意白氏集团以大股东的名义申请宇彤科技破产清算？”

　　他开口这一句打破沉默，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才如梦初醒一般从迟疑震惊中恢复过来，开始了低沉但热烈的讨论。

　　白其慎不语，耐心的看着眼前的这一群人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之声在耳畔嗡名躁动，他仿佛感觉到，这房间里有一堵无形的墙，由这私语声中裂开一丝丝蛛网般的缝隙，抖落簌簌尘土。

　　那尘土逐渐在整间屋子里蔓延开来。

　　宇彤科技是白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法人是他的堂哥白其锋。

　　白氏集团内部派系林立，白其慎掌权不过两年多，在此之前一直隐忍蛰伏，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某一天有所行动，只是没想到，动作会这样突然且大张旗鼓。
　　宇彤科技是白其锋名下规模第二大的企业，白其慎要动宇彤，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狠狠打自己堂哥一巴掌。

　　白其锋不在当场，自然有代言人替他说话。

　　塑料文件夹啪的一声摔在桌上，唐云庄那一头花白的短发全都立了起来，只见他站起身指着白其慎，像指着个乱臣贼子一般，面色狰狞：
　　“胡闹！我不同意！宇彤科技在白氏创立之初就一直在，从硬件到互联网，你去问问大街上的人，谁没听说过宇彤？破产清算？凭什么？凭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一家之言？”

　　唐云庄算的上白氏元老，白家的晚辈出于尊重，平时见了都要叫他一声唐叔叔，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年轻的董事长疾言厉色也实在有倚老卖老之嫌。

　　白其慎亲手扶植上来的新锐管理人员看不下去，也站起来要说话，却被白其慎一个眼神阻止。

　　白其慎抬眸看着眼前这个老长辈，目光犀利但是表情平静，开口语气公事公办，平静无波。
　　“唐叔叔说的，都是宇彤过去的辉煌，这两年在我堂哥的领导下，宇彤的财务报表可不大好看，科技是日新月异的，在这行里，老了落后了就得承认，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说是不是唐叔叔？”

　　唐云庄听出白其慎话里的刀刃来，顿时气的浑身发抖。

　　可是白其慎不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
　　“你问我凭什么？凭白其锋能力太差，企业亏损严重，有问题么？”

　　唐云庄被堵的面红耳赤直摸后脑勺，仿佛高血压发作。

　　而白其慎已经起身离席，系上衣服纽扣，大步流星的离开会议室。

　　“下次会议投票，散会。”

　　一进白其慎的办公室，光线便突然暗下来，房间里拉着窗帘，只有微光透入，幽暗无声将人包裹。

　　“阿憬，情况比我们想象中好。”
　　白其慎在桌前坐下，对从会议室一路跟来的白其憬开口。

　　“嗯。”
　　白其憬回应一声，却径直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一扇窗帘，阳光照进来，白其慎感觉光线的变化，微一蹙眉，却也没有阻止他，而是接着说：
　　“以唐云庄的立场，跳出来是意料之中，我有这么大的动作，而其他的人却沉默，对我们来说，这是非常有利的信号。”

　　白其憬在他对面坐下来：
　　“记得你说两年前第一次开董事会的时候，那些人连一句说话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你，现在，居然只剩下一个唐云庄敢挡在前头了，不过铺了两年的路，这种转变可以说是个奇迹了。”

　　白其慎的微笑，如夏日里的冰片，微薄的一闪即逝，他站起来：
　　“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

　　唰的一声，窗帘被他重新拉上，房间瞬间重归于幽暗。

　　自上次借走笔记之后，李如妍和聂晚萤也算是认识了，和其他几个名义室友也总算有所交流，只是还并没有很熟，所以周末接到李如妍的电话时，聂晚萤还是很诧异的。

　　“晚萤，你干嘛呢？”
　　电话里李如妍的声音都是带笑的，听在耳朵里便仿佛人在眼前一样。

　　聂晚萤听着这个亲和动听的声音，觉得晚萤两个字亲切的有点莫名。
　　“没干什么，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李如妍哦了一声：
　　“也没什么，王婷上午时候说要找你逛街去呢。”

　　逛街？
　　聂晚萤回忆了一下哪个是王婷，总觉得不大可能，她忽然想起袁丽丽那天和她说的话。

　　李如妍和善的外表下真的不怀好意？

　　借个笔记倒也罢了，一周都没过就突然自顾自熟络到这种程度，事出反常必有妖，聂晚萤决定谨慎对待。

　　不管李如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都不愿意参与到任何小团体斗争里去，身边有白其慎这个冷面魔星就够可怕了，犯不着招惹一个笑面虎。

　　于是她赶紧找理由拒绝：
　　“不好意思，我不能去逛街，我周一要交的作业还没写，得在家写作业。”

　　谁知李如妍就像在等着她这句话一样，话锋一转：
　　“你一直在家啊，那太好了，我到你家附近看亲戚，可是来的突然他们不在家，我要等好一会，我去你家坐坐好不好？我就在门卫这，他们不让我进去，特别冷漠。”

　　“这……”

　　万万没想到，防不胜防，李如妍居然直接杀到门口来了？

　　迟疑的片刻，她便听见电话里李如妍的声音，似乎在对保安说话：
　　“我同学在0010栋住，不信你问问看。”

　　保安办事效率快，不过几秒的功夫，门口与保安室的内线电话便响了起来。

　　聂晚萤一手拿着手机，走到门前去，看着一声一声想起的电话，悔不该说自己在家。

　　“喂……”

　　保安声音传来：“您好，0010业主，这里有一位李如妍女士自称是您的同学，请问允许她进去吗？”

　　聂晚萤扶额：“好。”

　　李如妍从保安室出来，坐上了电瓶车，专门有个保安把她送到0010那栋去，看着一栋栋华丽到电影里才能看见的豪宅从眼前略过，心里泛着酸水。

　　她是外地人，来西宾上大学不到一年，对这座城市还不是很了解。

　　当她打车说出在老师那刚抄的地址的时候，司机出租司机勉为其难：
　　“哎呦，那个地方回来就得空跑，都拉不到人，赔了赔了。”

　　听着司机这么说，她还以为聂晚萤住在什么穷乡僻壤的城乡结合部，可是等到了地方，才知道，正好相反，她见识到了西宾最豪华的别墅区。

　　快到门口的时候，李如妍冷笑了一下。
　　手表的话还可以解释是山寨的，住在这种豪宅，还不是被包养？怪不得电话里犹犹豫豫的，就是怕自己看穿。

　　聂晚萤挂了电话就等在门口，心里突突的跳。

　　阿姨拿着抹布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她的样子不解：
　　“聂小姐，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要出去？”

　　“不……不出去……”
　　聂晚萤摇头，想了想：“那个阿姨……你准备点水果饮料什么的吧，要来客人。”

　　阿姨怔了怔，没反应过来：
　　“白先生的客人？他没通知我啊。”

　　聂晚萤指了指自己：
　　“是我的客人，我的同学。”

　　这是破天荒头一回，聂晚萤从没领过什么同学朋友回家，就算最要好的秦知意也从来没来过，这突然的客人，让阿姨很诧异，但是她不便多问，于是点头，去厨房准备果盘。

　　李如妍踏进门口，不出意外的便被头顶的吊灯吸引了视线，只见她一边脱鞋一边仰着头感叹：
　　“晚萤，你家怎么和皇宫一样啊？”

　　聂晚萤心里点头，对，我当时第一次来也想这么问白其慎来着。

　　朋友上门，无非就是坐下聊聊天，吃点点心水果，阿姨先端了饮料上来，笑眯眯说：“樱桃还在泡盐水，一会就来。”

　　李如妍喝一口果汁，随手翻动茶几下的杂志：
　　“都是财经杂志啊？”故作全然不知聂晚萤是孤儿的事，问道：
　　“这都是你爸爸的书吧？”
　　语气里似有若无的讽刺。

　　哪来的爸爸？怕不是干爹吧！

　　可是看她动那几本杂志，聂晚萤的注意力早无暇识别她的语气讽刺不讽刺了。
　　她看着白其慎的大照片，只觉得自己正在被冷冷凝视，吓了心都抽了一抽。

　　“你的亲戚什么时候回来啊？”聂晚萤问。

　　李如妍倒愣了一下：
　　“啊？啊，也就一会吧，他们在往回赶了。”

　　聂晚萤没话找话很艰难，于是起身：
　　“你坐着，我去厨房看看水果好了没有，马上回来。”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等她端着果盘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李如妍不见了。

　　“李如妍？”
　　她喊了一声，然后就听见李如妍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聂晚萤吓得差点跪在地上，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自己跑到二楼去！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二楼，心里越来越不安，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然后心怀侥幸的推开门。

　　然后看见了最坏的结果，李如妍正坐在白其慎的床上。

　　“你怎么跑这来了？”她已经生气了，语气不善。

　　可是李如妍浑然不觉，大眼睛无辜的眨巴两下：
　　“找厕所找不到，走错了。”

　　她不知道李如妍到底想干什么，可是现在她一万分确定这个人对她是不怀好意的。

　　李如妍依旧微笑着：
　　“这是你的卧室吗？怎么都是冷色调，像个男人的卧室一样？”

　　聂晚萤不顾她说什么，探手想把李如妍拉起来，手却僵在了半空。

　　“因为这是我的房间。”

　　身后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候，聂晚萤觉得自己脊椎里的骨髓都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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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晚萤的“干爹”来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