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颜朵

10、番外：江山入梦

　　两军对阵。

　　没有金戈铁马之声，惟闻大旗猎猎随风，火炬松油的烧灼声渐起，杀气中戒备森严。

　　快入夜了。

　　陈继年有些心焦地朝那个帐篷望去，白色的，带着行军所致的污浊，孤单地立在宋辽两阵中央，有一种经年的沧桑，与一种凛冽的不详。

　　就像那个人银盔下的白衣。

　　“陈将军，要不要朝他们喊话，探一探？”身边的副将同样焦急。这一番谈判已经从午后持续到日落。辽人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不探。”

　　“那如果辽人以谈判为名，伤我主将，恐对战局大不利……”

　　“你以为汪将军是好伤的么？”陈继年冷哼一声，仿佛随着接下来的一句话，那些焦急又渐渐平复了，“耶律宗望若能伤他一刀，他自己想必要挨上十剑，况且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既然有心亲自做这个来使，坏了规矩的话，也休怪我们宋人不讲规矩！”

　　那副将听了也退回原处，原本有些焦乱的呼吸就这么安稳了下来。

　　对！耶律宗望若能伤汪将军一刀，汪将军一定喂了他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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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顶小白帐篷中，却是温暖融融如醉。

　　温暖，起于炉火，醉意，来自炉火上温了两个时辰的好酒。

　　耶律宗望的指头抚摩着玉杯沿，突然咏了一句汉人的词。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

　　他灼灼地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或者他不应当称为青年了，然而他的一直都是那样年轻挺拔。

　　咫尺天涯，这是耶律宗望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这样的情景却已经在帐篷中持续了两个时辰，甚至已在宋辽对阵中持续了数年。

　　汪青夜抬起眼，“耶律将军，耶律太子。枉费你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请我来，不是只想吟诗吧？”

　　耶律宗望就看到了那双低垂的，他一直想直视窥破的眼睛。

　　像很亮，又很黯。带着几分疏狂，几分倦意，几分，柔和。

　　“赵恒是怎么对你们三军将士的，”他笑了笑，起身撩开窗帐，“挑这个时候来让你们收复凛州，连我们大辽都不想在这寒冬时节出兵。”

　　晚来天欲雪，垂垂的翳云令人心口沉闷。

　　“凛州早该收复了。”

　　“我大辽十五万将士驻守于此，赵恒那小子未免太异想天开。还是他身边那些朝臣怂恿时没带脑子？”

　　汪青夜回过头来，“虽是十万敌十五万，但凛州城内百姓人人向宋，你未必能守住。”

　　“我可怜那些宋兵，为这样一个无心的皇帝卖命，他们身上的战衣可不够暖。”耶律宗望嘲讽地看着那身银甲，天光渐去，烛火摇摇曳曳，那个背影多了些悲凉。

　　“青夜，下雪了。”他柔声说。

　　于是，那双眸子里的柔，也多了些许。

　　“凛州城，我可以让给你，让你不伤一兵一卒。”

　　“什么意思？”汪青夜眯起双眼。

　　“一城换一人，你要不要？”耶律宗望定定看着他。

　　“我，不，要。”他冷冷回答。

　　耶律宗望有些失望。

　　“是了，你要的太多了，我也给不了。”

　　“你摆的是鹰翼，好阵法，难破。”

　　“那还何必要破？”

　　“我不破，以鹰翼对鹰翼，天下间最无懈的阵法，不知道能不能胜它自己？”

　　耶律宗望猛然转身。“赵恒是让你们来送死的，你就这样死给他看？他不顾十万将士性命要你强破凛州，难道爱兵如命的汪将军也不顾了么？”

　　“我只知道辽国重兵屯集于此，凛州一败元气大伤，金兵若趁此东进，辽国必灭。”他冷笑。

　　“宋国几时有你这种亡命之将！”耶律宗望眼睁欲裂。

　　“辽国几时出了你这亡国之君。”汪青夜淡淡说。

　　“你，好。”耶律宗望恨恨说。

　　沉默了一阵，他一时的怒火淡了下去，化成了愁绪。

　　“若你不做靖北将军，我不做大辽太子，会不会有所不同？”

　　汪青夜的身躯细微地震了震。

　　再细微，也被耶律宗望瞧在了眼里，他忽然就觉得满足。

　　“这种话，太子还是少说吧。”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柔软了。

作者有话说

　　汪父的故事，请忽略一切历史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