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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今日是书院例行书辩的日子,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春闱了,该学的都已经学过了,书辩便是让学子们引据用典、活学活用的方法。

      一周前,学子们选择好辩题的方向,写好一篇文章,然后在课堂上轮番阐述自己的观点,最后在规定的时间内舌战。此种方法自古以来就有,先帝在位时开始风行,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很多文人墨客都以参加过正式的书辩为荣,若是能以一己之身舌战群儒,那就是值得一提的谈资。先帝也曾开过书辩,请来了当朝的大儒、学士辩论,帝王的这一举动导致了大乾的学风开放,很多学派都好像雨后的春笋纷纷冒出了头。

      白飞帛今日的辩题是个经典的辩题,自古之来就有各种士人争论不休:齐宣王和颜斶之辩,君王贵亦或贤士贵乎?

      学堂中的学子们一个个精神抖擞,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上了。
      慕呈青选择了“贤士贵”,他的神态矜傲、言辞犀利,引据用典侃侃而言,把和他对峙的学子们一一斩落马下,到了最后,只有萧亦珩一人还在和他你来我往地抗衡。

      眼前的人风姿翩翩,萧阮看着看着,有些恍惚了起来。
      说起来,慕呈青还和她有些渊源。此人是在江南长大的,也是师从临安居士,算起来和她是师兄妹的关系。她拜临安居士为师时,慕呈青刚刚入京,两人并未碰过面。

      慕呈青样貌文采均属一流,但在出身上却有个他无法控制的污点:他是宁国公世子的外室子。宁国公家阴盛阳衰,生出来的都是姑娘家,不得已之下,只好掩人耳目地把他从江南找了回来,记在了嫡母的名下,对外只说是因为八字不合寄养在外,成年了才领了回来。

      宁国公世子和梅贵妃是兄妹,再加之慕呈青才华横溢,因此很得启元帝的欢心,高中状元之后曾经委以重任,入了翰林院,正值前途一片大好之际,他被人引诱着和一名有夫之妇有染,被人当场捉奸在场,名声尽毁,彻底失了帝心。

      后来梅贵妃膝下的三皇子牵扯进了一桩陷害太子的大案,宁国公府受牵连下狱,一时之间,墙倒众人推,慕呈青也被流放到了秦中,在启元二十一年末加入了秦中叛军,不久便成为了叛军的头领之一,在他的出谋划策之下,叛军所向披靡,扫平了秦中一带,引起大乾朝野的恐慌。

      启元二十二年,叛军和前往平叛的萧亦珩、周卫熹狭路相逢,一场大战后,周卫熹贪功冒进,萧亦珩为了救他中箭而亡。

      仔细一想,育王寺中的那场大火,说不定也和慕呈青有关。慕呈青虽然是个文人,但用兵诡异,常常出人意料,他和太子有不共戴天之仇,说不准就剑走偏锋,派人入京来刺杀周卫熹了。

      对于这位曾经惊才绝艳的贵公子,萧阮的心情很复杂。

      一开始很是愧疚。萧亦珩和慕呈青素有罅隙,一直拿着他外室子的身份冷嘲热讽,以至于慕呈青摆脱不了外室子的阴影,在京城中几乎没有什么好友,独来独往;而慕呈青和那位有夫之妇有染的事情,则是周卫熹设计的,事情过去很久之后,她偶然听到周卫熹和心腹的对话才知道,当时,周卫熹以她的名义给慕呈青送了口信,才把慕呈青引入了出事的地点。

      为此,她愧疚不已,在慕呈青流放出京的时候,她曾暗中托人送了银两和衣食,盼着慕呈青能熬过这一段苦日子,日后能在朝堂东山再起。

      然而后来事情的发展犹如脱缰的野马,萧亦珩死在了平叛之战,消息传来,萧家阖府上下悲痛无比,她恨透了慕呈青,盼着哪日慕呈青伏诛,为兄长报仇。

      现在,慕呈青就在她面前,她却忽然没有了从前那种情绪。
      仔细想来,无论是慕呈青还是萧亦珩,都是周卫熹手中的牺牲品罢了,这一世,不要再为周卫熹所用,然后让家人离这些手段狠辣的枭雄们远一点就是了。

      “叮”的一声,铃响了,时间到了。
      场中剩下的二人,各自鞠躬致意,慕呈青神情自若,萧亦珩面无表情。
      白飞帛和几位师长点评了这场书辩,言辞间对慕呈青赞赏有加,说他颇有灵性,书辩的角度清奇,能想人之不能想;当然也没忘夸了夸萧亦珩,说他沉稳有序,步步推进,颇有大将之风。

      但萧阮心里明白,虽然表面上两人平分秋色,但慕呈青这一方以二对十二,显然是略胜一筹,她那个傲气的大哥,只怕要不舒坦了。

      书辩结束后,白飞帛把慕呈青叫过去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是午间小憩了,学子们用完了午膳,三三两两地散步、闲聊,也有的在学堂里休息。

      萧阮一直跟着萧亦珩,就像是个乖巧的小尾巴。
      她会来一霄书院,心里其实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宫里的赏春宴眼看着就要到了,虽然她打定主意要藏拙,但她是京城世家之首萧家的嫡长孙女、圣上敬重的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孙女,母亲萧陈氏又是皇后表妹,这身份依然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要是皇后和太子又看中了她,这亲事就很难推辞,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动些手脚。
      皇后最是端庄贤淑,不喜欢品性跳脱的女子,若是知道她曾经女扮男装到过书院,必定不喜。
      若是能这样撇清和太子的关系,那就最好不过了。

      萧阮在这些世家子弟面前一一露了脸,刚回到平水斋,外面有人在叫萧亦珩,萧亦珩应了一声,叮嘱道:“二弟,你先去里面休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学堂里没几个人,萧阮有点犯困,趴在书桌上闭着眼打盹。

      “笃笃”两声,书桌上被敲了两下。
      她揉了揉眼,抬头一看,只见慕呈青矜傲地看着她:“白先生说,你曾师从临安居士?”
      萧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多大了?”
      “十四。”
      “那还不叫我一声师兄?”慕呈青摆出了一副师兄的模样,“我在柳先生席下读了四年,先生没有和你们提起吗?”

      临安居士柳乘风对这位得意门生是赞不绝口,成日里都挂在嘴边,但萧阮不想说。
      她摇了摇头。

      慕呈青有些不解,旋即傲然道:“那一定是你的学业和我相差太远,先生不愿让你自惭形秽。”
      萧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慕呈青哂然一笑:“你回去问问先生就知道了。当年我在西林书院六经门门居首,此来一霄,我还以为能碰上几个旗鼓相当的,现在看来,一霄书院虽然名声在外,却也不过如此。”

      “哐啷”一声,门被踹开了,萧亦珩大步走了进来,挡在了萧阮面前冷笑了一声:“你和我弟弟套什么近乎,离远点。”
      慕呈青有点难堪,忍不住嘲讽道:“说几句话都不行,你这哥哥真是霸道。”
      “和目中无人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书辩上大放了几句厥词,还真当自己所向披靡了?”萧亦珩反唇相讥。

      身旁几个和萧亦珩交好的世家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慕呈青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只会呈无谓的口舌之利又有何用,有本事,在学业上见个真章,别仗着资历老就欺负人。”
      萧亦珩大怒:“你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值得我花功夫来欺负?只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大哥!”
      萧阮猛地拽了一下萧亦珩,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外室子”三个字。

      她忽然想了起来,前世萧亦珩就是在书院里大骂慕呈青“外室子”就此结仇,慕呈青原本就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虽然在先生和长辈的调停下表面上握手言和,后来却一直互相使绊子,几近水火不容。
      这辈子万万不能再走从前的老路了。
      骂人不揭短,慕呈青这人,用“外室子”这样的言辞羞辱他,只会让他记恨在心,如果想要让他折服,只能在他最自傲的学业上下功夫。

      “慕师兄,”她从萧亦珩的背后探出头来,笑吟吟地道,“其实刚才你和我大哥要是再辩上一盏茶的功夫,就高下立见了。”
      “还是这位师弟的眼光好。”慕呈青很是受用。
      “慕师兄误会了,”萧阮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道,“贤者虽然贵重,但君之贵,必然凌驾于贤者之上。贤者之贵,依托于君主之贤,君主不求贤,何来贤者之贵?”

      这句话不仅是为了书辩而说,更是慕呈青日后际遇的写照。
      不要再这样恃才傲物下去了,若是得罪了天子,就算是天下第一贤者,也逃不了被处罚的命运。
      慕呈青愣住了。

      萧阮趁机把萧亦珩往座位上推,小声道:“大哥,先生快来了,别和他争了。”
      萧亦珩呆愣愣地坐在了椅子上,思忖了片刻,捶桌哈哈大笑了起来:“什么西林书院的六经之首,居然还辩不过我萧家的一个小公子!”
      慕呈青站在那里,气得脸色铁青。

      这一日的学业有惊无险,总算到了申初散了学。外面等候着的书童和仆从都进来了,帮着自己的公子收拾东西。
      慕呈青时不时地看向萧阮,欲言又止,萧阮却目不斜视,跟着萧亦珩快步往外走去。

      她知道,刚才她的辩语,只不过是胡搅蛮缠的诡辩,占了突如其来的便宜,所以慕呈青才会一下子卡了壳,现在他回过神来,要是和她正正经经地辩上几个回合,她必输无疑,还是赶紧离得远一点吧。

      萧亦珩的心情很好,谢绝了几个好友请他和萧阮一起去喝茶饮酒的邀约,只说家里祖母在,要多陪陪老人家,便和萧阮一起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萧亦珩就哈哈大笑:“阮儿,你今天可算给我出了口气。瞧瞧那慕呈青的脸色,真是太痛快了。”
      萧阮有点纳闷。
      萧亦珩为人爽朗大度,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鲜少会这样没有风度地针对一个人,为什么就和慕呈青这样过不去呢?

      “大哥,你为什么这么看不惯他?”
      萧亦珩的脸色一僵:“我就是看他不舒服,成日里一副傲慢清高的模样,他一个,还有那个靖安王世子蔺北行,荒蛮之地来的野蛮人,蛮横霸道,也算上一个。”

      萧阮哭笑不得。
      慕呈青春闱会高中状元,蔺北行日后会横扫西南、威逼京城,萧亦珩虽然也是人中龙凤,但和这两人相比,还是稍逊一筹。

      “大哥,你避他们一避,别和他们明着对着干了,”她只好叮嘱了一句,“韬光养晦,祖父和父亲最喜欢这四个字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萧亦珩浑不在意道,“男人们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之词,萧阮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好作罢。
      两人聊着天,一路从城南到了城东。
      刚到萧府门口,便看见府门前停着两辆华丽的马车,一辆是明乐县主的,另一辆则是德宁侯世子的。萧阮知道,这两位都是祖母的好友,每年都会从京城赶到江南和祖母小聚。

      她回了萱兰苑换了衣裳,兴冲冲地就往祖母那里走去。
      刚到主屋前的园子外,她停住了脚步。
      远远地看去,萧钊背着手在院子外的竹林旁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地朝着邠兰轩看上两眼,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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