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又赖在床榻》明州雪

32、第 32 章

　　苍山之巅，恢弘的广场上，月白衣衫少年英气勃发，深绯色的眼紧紧盯着对面的猎物，六道青云纹衬在广袖上似将他托在空中，少年对面，浅金色道袍男子未有动作，僵在原地。

　　看台上都是有修为之人，双眼自然也比凡人明晰许多，刚才这一幕大多人都看在眼里，却不包括昊山随心所欲的一帮小弟子，他们刚才只顾着唠嗑聊天，根本对义遥必胜的战局毫无兴趣，这会儿见出乎意料的结果，个个瞪大了双眼。

　　有人道：“苍山赢了？怎么赢的？义遥真人，快让我们看看你是哪里露了破绽。”不少人也跟着应和。

　　义遥下不了台面，赵执嘴角微微一扬，捡起地上破成两块的白手套，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刚才长剑扫过的是义遥真人的右手，没受伤吧？”

　　“怎么，义遥真人刚才如此大义凛然，现下却连输都不肯认了么？”叶濯寒收回青阳剑，抬指细细抚过剑身，眼中与赵执一般藏着一丝狡黠。

　　这对师徒一唱一和，跟说好了似的，义遥不得已，抬起赤红的手，不过片刻，便立刻收回，恨很负袖：“旻山义遥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赵执拉住他手臂，不让他离开场中：“慢着，义遥真人这手……可不是我方才伤的，不然我也成违背规矩的邪佞之徒了。”

　　“没说是你伤的。”义遥咬牙切齿。

　　赵执却不放过他：“传闻被天火灼伤的肌肤，赤红如血，终身不愈，我怎么看你这伤，像是天火烧的呢？如此说来，七年前留阳镇的天火倾覆的惨事，不知义遥真人可有听过？该不会是当时在场，被烧伤的吧？”

　　“我旻山人，怎会无缘无故到东方境来。”义歆在高台上倏然站起，“师兄的伤，是数十年前，在玉帛城中，误触一方承载天火的灵器所伤，你可别胡乱猜测，毁我师兄清誉。”

　　玉帛城地处西方境，是八荒中最繁华的城镇，也是各方散修的聚集地，其中有拍卖行贩售各种灵宝器物，有什么稀奇玩意都不足为奇。

　　赵执抬头看义歆，身处下方，气势却更盛：“当年留阳镇之事，有知情者说，当日见过两名修者入镇，随后不多久就燃起大火，从那人描述的身形来看，倒是有些像义歆真人与义遥真人。”

　　“知情者？”义遥冷笑，甩开赵执的手，“那可否请他出来对峙一番，说说当年所见之人是何面貌，又穿何种衣袍，我四山修者，有各自衣饰，再好认不过。”

　　赵执哑然，这才恍然大悟，叶濯寒猜测的没错，当年他们便做好了嫁祸于苍山准备。

　　“既是问心无愧，义遥真人也无需为我徒儿几句猜测而介怀，还望旻山众人今后也是这般，行端作直。”叶濯寒召回赵执。

　　当年留阳镇大火，轰动八荒，至今未查明天火倾覆真相，一桩无头惨案，早已无人问津，众人也只当此番闹剧是因赵执对义遥咄咄相逼的发泄，双方都有不是，也无人再计较。

　　论道大会就此落下帷幕，叶濯寒不欲再在高台上多坐一刻，领着赵执回了后山，本想总能清净一段日子了，不想才躺下半刻不到，云茵又来了，不过这次找的却不是叶濯寒。

　　“无执，山中贵客陆续离开，场地需收拾，你别懒在这，快去帮忙。”云茵唤道。

　　“师尊，我先去帮忙，晚些回来给你烧好吃的。”赵执撇撇嘴，给叶濯寒满了一盅酒，便出门朝前山而去。

　　云茵却没走，不满赵执门关得飞快，见他离去后，又道：“师兄，我些话想与你谈谈。”

　　叶濯寒酒到嘴边，只能放下，不情不愿走出竹屋，带上门，问道：“何事？”

　　云茵愣是没看到屋里半点情况，对这对师徒每日在里面做什么介怀得很，却不好明言，说道：“师兄，你不能再这么纵容无执了，他今天在比斗场上说得那番话，实在是大不敬，幸好旻山修者度量大，没有计较，否则两山的情谊，都要在他手上毁于一旦了。”

　　“云茵，我不管你为何对无执介怀，可当年留阳镇之事，你也是亲眼所见的，我苍山守护的境内发生如此大事，你难道不诧异么？”叶濯寒道，“无执不过是探寻真相罢了，措辞也许过激了点，但也绝不能算有错，倒是义遥一直咄咄相逼，还险些伤了他，你怎能把错疚都归到无执身上呢。”

　　“师兄，你从前不会这么否定我的话，就为了个入门才几年的小子，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么？”云茵咬唇，微垂的眉尾透出一股哀伤。

　　叶濯寒轻叹道：“我不过就事论事，云茵，是你对无执有偏见。”

　　云茵怔怔看着叶濯寒，眼中温和尽失，满是怨怼：“哥，是你太宠他了！”

　　“云茵，你忘了山中规矩。”叶濯寒敛眉，片刻后眉心又散开，半眯着眼，扬首看向竹顶。

　　夕阳西下，竹林苍翠不再，蒙上一层茜色，如火艳丽，海风扫过，徐徐摇曳，叶濯寒缓缓开口：“执儿是我徒儿，我不宠他，谁宠。”

　　赵执紧绷了一下午神经，被拖到广场上和一众弟子又收拾了好半晌，好不容易把广场打理成原本的模样，正要离开，没想到又被云茵叫住了，他好像成心不让他回后山似的，冷脸道：“去收拾道堂。”

　　说完后，回身对其余弟子，又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温和模样，眉眼间怨怒全数收敛，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憩。

　　“打扫就打扫……”赵执碎碎念着，心想叶濯寒这顿晚饭估计是吃不成了，明天得好好补偿，心不在焉地走向道堂。

　　夏夜怡人，山林随风簌簌而响，一尾栖息叶间的青鸟忽的被什么惊起，拍打着翅膀，逃窜向太和殿后的神树老巢。

　　赵执惊觉周围有人，停下脚步，警惕四望，这一个月来，山中弟子皆没有好好休息，此时早已各自回殿堂，周围树影投在殿宇上，如鬼魅般长牙舞爪，远处一株两人合抱粗的椿树后，悉索一阵轻响，走出一人，竟是义遥。

　　“义遥真人，还未启程回旻山吗？”赵执警惕地问。

　　义遥缓步走来，手搭在剑柄上，扬着下巴，依旧目中无人：“今日一战忒不痛快，还想与无执真人讨教讨教。”

　　话音未落，长剑出鞘，十几道剑气齐出，指向赵执胸口。

　　此时不如在比斗台上，义遥半点情面没留，剑气道道凌厉，杀气毕露，竟是要在此将赵执性命拿下。

　　赵执拔剑，勉强挡开数道剑气，退了几步，避无可避，只能顺势俯身，就地一滚，避开剑芒，十几道剑气铮然几声，倾数钉在地上。

　　此番声响，必定会引来山中人，赵执清楚自己不是他对手，干脆驱使剑气扫向近处屋檐，瓦楞噼里啪啦掉下一大片，彻底将清静的夏夜捣碎。

　　只要拖延到山中人来就安全了。赵执握紧长剑，再次挡开飞射而来的剑气。

　　义遥捏手诀的一手忽然顿了顿，回转手腕往袖中一探，再出手时两指间不知挟了什么，猝然发力，脱手向赵执射出。

　　流转的剑光中，混入一颗完全没有光泽的事物，赵执还未看分明，只来得及稍稍错身，随后右胸一阵疼痛，低头一看，竟被洞穿了一个拇指粗的小洞，汩汩留下鲜血，染红了月白衣襟。

　　义遥得意一笑，驱使剑气汇聚成一束，朝赵执胸口|射下。

　　“住手！”一道愠怒的浑厚声线传来，随后一柄质朴的长剑挡在了赵执身前。

　　“义遥真人，为何对我山弟子咄咄相逼。”云绛岿然而立，将赵执护在身后。

　　义遥面上一冷，回道：“只是切磋切磋，不想酣战得太尽兴，忘了顾及分寸，还望掌门见谅。”

　　云绛依旧没什么表情，眼中却有寒意，沉声问赵执：“伤得重么？”

　　赵执不愿在仇人面前示弱，一咬牙，眼神如刀般刺向气定神闲的义遥，摇了摇头。

　　“快让云锦给你疗伤去。”云绛说完，立刻又转向义遥，山中弟子被偷袭受伤，他心中怒火也烧着，但不好发作，加上天生一副冷脸，也看不出多少情绪。

　　苍山作为东道主，无论何方寻衅，都难辞其咎，这两人在比斗时结了怨众人也都看在眼中，要追究起来，赵执也难免被责罚，好在毕竟没伤到要害，还是息事宁人，云绛抬手一引，不客气道：“论道大会已结束，还请义遥真人离开苍山。”

　　“正要走，不劳烦掌门送了。”义遥大步转身，云绛却不放心似的，跟上去，走出几步又朝还站在原地的赵执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去疗伤。

　　两人离开视线，赵执却没回后山，胸口疼得钻心，脑袋却不知为何异常清明，留阳镇的一切历历在目，又想到论道大会初日晚上的椿茶饮宴——道堂还没收拾，那罗经盘……

　　他以真气暂时凝滞住伤口周围血液，忍痛迅速向道堂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