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又赖在床榻》明州雪

21、第 21 章

　　晶矿汇天地灵气，多处在渺无人烟自然离世之地，青丘在八荒中，除却无人能入的焚山山脉，便是灵气最盛之处，在此诞生的兽族，落地成妖，自主守护丘中一切，凡是有入侵夺取者，对他们而言便是十恶不赦的大敌。

　　叶濯寒没说，赵执当然也不知道这些，只是叹服于眼前如夜空般蔚蓝的深潭，潭水与东冥海一般深邃，中央一座平坦的岛屿，并非以土泥为基，铺满的竟是流光溢彩的各色晶石，论价值，少说能换下大半座析木城。

　　这价值连城的宝贝，自然也不是这么好得的，深潭水中被引入了青丘自古以来各代妖王的灵气，若非有妖王信物，根本无法突破其中禁制，那些小妖不知道那么多，只知道要兢兢业业，守好家园中的宝贝。

　　王大牛停稳马车，拉开车帘。

　　赵执御剑而上，这才发现，不宽的潭水，却无法越过，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弹开。

　　“师尊，怎么进不去？”赵执问。

　　叶濯寒不疾不徐下车，让他从天上下来，说道：“宝贝能让你那么轻易得么？”

　　他从袍袖中取出一支桃花簪，金丝镶缀，碧玉成叶，显然是女子的首饰，华贵如斯，想必还是个大户人家。

　　从师尊袖子里摸出女人家的玩意，赵执不知怎的十分不痛快，明明他与叶濯寒朝夕相处这些年岁，除了无念，也从没见他与其他女徒有往来，怎么会有这东西呢。

　　“师尊，这簪子哪来的？”赵执问。

　　“故人相赠。”叶濯寒用簪一指深潭，水面竟凝成一条冰蓝色的小道，通往晶矿。

　　赵执与王大牛随他进去，再一指，小道便隐没，变回静止的深水。

　　脚下到处都是晶石，将日光反射出各种色彩，斑驳璀璨，照在叶濯寒纯净的淡青衣袍上，赵执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觉得他在光影中，似乎遥远得很，随手蹲下，扣起一块下品紫晶石，说道：“师尊娶妻了么？”

　　王大牛在一旁，照着赵执带来的炼器书，寻找需要的材料，偷偷瞧了他们一眼。

　　叶濯寒大笑，在赵执身侧随意坐下，问道：“何出此言？”

　　“那簪子是女孩子家的东西，不是你妻子的么？”赵执问。

　　“你入山这些年，何曾见我有过妻子？”叶濯寒反问。

　　赵执哑然，片刻后又说：“也许是入山门前娶的。”

　　“我生在苍山，长在苍山，未有娶妻。”叶濯寒轻拍赵执脑门，墨青色的眸中恰巧反射入一块赤晶石的光华，像藏了一团细小的火焰，其间是赵执的深绯色眼，两团火焰似交缠在一起。

　　赵执看得有些呆，怔怔说道：“师尊，你说谎，苍山百年收徒，根本不接收过于年幼的孩童，你又怎么可能生在苍山呢。”

　　“为师何时骗过你。”叶濯寒道，“我爹娘皆是苍山弟子，结为道侣，我生于山中，承玄溟真人应允，便养在山中，从小入门。”

　　“原来修真者也和凡人一般，娶妻生子的……”赵执喃喃道，“那师尊的簪子，是定亲的信物么？”

　　叶濯寒笑得更开了，懒得绑起的墨色长发在风中轻扬，豪不吝啬地将簪子扔给赵执：“既未娶妻，更未定亲，此乃故友相赠。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赵执接过簪子，细细看了看，从未见过如此技艺精湛的饰物，插在腰带里，又嘟囔：“该是绝美女子吧……”

　　“确实美得不可方物。”叶濯寒抚着下巴，才坐了这么会儿，便又想找地方躺，可惜地上都是磕人的晶矿，干脆将长剑拉长拉宽，离地几分，侧躺在上面，“不过，又不会洗衣，又不会做饭，要是娶她为妻。啧，还不如你呢。”

　　赵执心里乐开了花，得意一笑，屁颠屁颠挖起晶矿，嘴上却还在问：“那师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会把这么贵重的簪子送给你呢，该不会是人女孩子家对你有意思吧。”

　　叶濯寒也不避讳，直言道来：“大概是为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第一次下山历练，在吴兴镇遇到一对夫妇，老夫少妻，看样子起码相差五六十岁，妻子还美得不似凡人。我十分好奇，就掩盖气息，跟上去偷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师尊，你别卖关子呀。”赵执催道。

　　“那少妻竟是只狐妖，几十年前与老叟相识，不顾人妖殊途，结为连理。寻常人都说，妖吸人精气，夺人寿命，她倒好，反倒把自己的精气度给年迈的丈夫，助他延续性命。”叶濯寒顿了顿，瞧着天际飘过的一缕闲云，在春风中散的无影无踪，“可凡人不过十几年寿命，那一晚，老叟过世了，妖狐就趴在他尸首上哭，哭了一会儿，又发起疯来，把屋子里的东西乱摔一气，一口碗飞出窗外，我一躲，就被她发现了。”

　　赵执停下手头动作，聚精会神地听着。

　　天际又有新的薄云聚拢，叶濯寒继续道：“她见我衣袍，便求我帮忙，我本以为是要让我救她丈夫，没想到她却求我施咒，让我消去她丈夫三魂七魄中的眷恋，再世轮回，即使相见，亦不能有所惑，祈求来世让其安然过凡人生活，娶凡人未妻。”

　　“师尊，你帮了？”赵执问。

　　叶濯寒道：“我哪有这本事，忘尘咒不过能消去凡人一小段记忆，却无法将灵魂中的牵扯泯灭，她依依不饶，我嫌麻烦，伪装着施了道假咒。”

　　“然后她就赠于你这枚簪子？”赵执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等来世，去找他丈夫，再续前缘？”

　　叶濯寒终于不再看天，似梦似醒地看向赵执，说道：“然后眼睁睁瞧着爱人老死，再次轮回，如此往复，自己却始终如一？你以为，她丈夫日日对着与自己寿命无法对等的妻子，又是何感想？”

　　赵执哑然，他不过短短十五年的人生，经受过意外的死别，却并参不透凡人一生生老病死，对叶濯寒的话似懂非懂。

　　“罢了，你不懂也是应当。”叶濯寒抬手轻揉赵执发顶，像又把他当成了孩子。

　　赵执有些不满，强调：“师尊，我都十五了，也不是都不懂。”

　　叶濯寒正想逗趣他，一道如桃花盛绽的女声陡然飘来：“我当是谁有那么大能耐，闯入我青丘晶矿，原来是云锦。”

　　深潭之上，水道再现，一女子眉眼含笑，霓裳羽衣翩然舞起，婀娜走来，一路行来衣袂上沾了许多桃花瓣，所过之处，带起一片旖旎。

　　“司空大人，你们相熟？”狸猫大汉站在潭外，不敢入内。

　　“是故人了，你且安心回去吧。”司空朝大汉招招手，瞧见王大牛装的一小袋晶矿，笑得花枝招展，“大名鼎鼎的云锦真人何时研习起炼器来了，怎么还到我这小地方来捡石子。”

　　赵执完全想象不出，这个一颦一笑能绽出花的女子，便是叶濯寒所说的，为丈夫恸哭的狐妖。

　　叶濯寒依旧懒在剑上，没半点要下来的趋势：“收了个徒儿，说是要炼器，便带他来寻点材料，你可不会不肯吧。”

　　“哪能不肯，簪子都给你了，这晶矿，你想要多少便拿去。”司空见桃花簪的归处，笑得意味深长，凑到赵执身前，扬起轻纱袖，扫过他脸庞，“还真是个惹人疼的徒儿呢。”

　　缱绻脂粉味飘入鼻腔，赵执抽抽鼻子，只觉得还是师尊身上墨竹香好闻多了，顿觉司空如花容颜美虽美，却不怎么合他心意。

　　叶濯寒收剑落到地上，掸开轻纱，在赵执染了花香的脸上轻拭几下，说道：“想要徒儿自己收去，别觊觎我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