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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赵执终于能顺利出入后山,他白天在道堂中专心听课,晚上则在叶濯寒指导下,研习书法到夜阑时分才休息。

      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他知道“濯”字是洗涤的意思,濯寒,洗净严寒,其实是个一点都不冷的名字,就像其人,虽然成天无事时懒得像瘫烂泥,让人怀疑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其实对赵执却极有耐性,像日出时分洒在后山的阳光般,温暖惬意。

      只是他的书法全然没有进展,道堂上的内容,也越听越想不明白。

      这一日,赵执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疑问,向玄澜提出质疑。

      “师祖,究竟什么样才是无欲?”赵执问。

      玄澜道:“就是无所求。”

      赵执又问:“那我要是想着晚饭要吃肉,穿衣要暖和,住处要豪华,是不是就成不了仙了?”

      玄澜:“正是,需摒除一切欲念。”

      赵执:“我们修道养生,是为了飞升。那想飞升成仙,长生不死,难道不是欲么?”

      玄澜从未见过,如此钻牛角尖的弟子,说道:“修仙乃是为超脱于天地之间,融入大道之中。”

      赵执:“那不也是所求,也是欲么?真的无欲,和死物又有什么分别?”

      玄澜思而不言。

      赵执还问:“那大道又是什么?”

      入山门几百年,玄澜自身也并未参透这一点,只能答道:“道可道,非恒道。”

      赵执说得多了,口无遮拦起来:“既是说都说不分明,那我又要融进去做什么?”

      玄澜微露怒色:“那你又为何来本门求道?”

      赵执掷地有声道:“我要去上头问问爹娘说的天,凭什么我们什么恶没做,就“命数”两个字,就该早死!凭什么天下恶人坏事做尽,依旧横行霸道,长命百岁!恶人行凶之时,为何仙人从未降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即是不仁,又为什么能在上头决定我们的命?难道我爹娘兢兢业业,存好心,做善人,就是给人家演得一场皮偶戏?”

      众弟子窃窃私语,不少人等着看笑话,也有因赵执这番话产生共鸣的,譬如坐在角落的白茅,攥紧放在桌案下的右手,旁边白芷意味深长地白了他一眼。

      “肃静!”玄澜抬起满是褶皱的手,苍老的身躯微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赵执说得无从辩驳,怒道,“你、你给我出去!去堂外跪着,好好反省,若是还有如此大逆不道之想,明日就收拾包裹,出山门去!”

      赵执听到后面一句,不敢再多说,默然步出道堂跪下。

      反省了一天,他的想法也没变,但不再说了,如果真被赶出苍山,他离得道飞升的愿望就更遥不可及了。

      夕阳西下,众人出讲堂,对赵执指指点点,赵执视若无睹,压抑想与他们争辩的冲动,只怕再遭惩罚。

      王大牛在他身侧蹲下,比划着鸣不平,他现在名义上虽是赵执的弟子,却因赵执自身也刚入门,便被暂归为无愁门下,除了在道堂上,两人最近几乎没什么交集。

      赵执推开他:“大牛,你别闹,省的被连累了。”

      王大牛还欲比划什么,玄澜步出道堂,不由分说地遣散众人,绕过赵执,看也不看他,一言不发,甩袖离去。

      直到月上中天,赵执仍旧跪着,腹中饿得皱成一团,门中人早已都睡下,山中静悄悄的,忽的有人从后面给了他一脑瓜子,赵执知道是叶濯寒,满满的委屈蔓上心口,哽住嗓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叶濯寒是被玄澜找来的,听了前因后果,也不劝他,只是默默带他去饭堂。

      堂中早已无人,冷冰冰的,锅里还有剩米粥,赵执抹干眼泪,端锅到灶上弄热,盛了两碗,先端给叶濯寒,自己才捧着碗囫囵吃起来。

      叶濯寒早已辟谷,却十分喜欢凡人吃食,何况送到嘴边的,更是合他心意,便陪着赵执一同吃。

      待吃完了粥,赵执捧着锅碗去洗,叶濯寒问:“饱了?”

      “饱了。”赵执刷完,不敢看叶濯寒。

      叶濯寒等他打理完毕,抱起他,回后山。赵执靠着叶濯寒的肩,也不说话,盯着后头树影摇曳的路,偶尔抽搭几声,直至进到竹屋,才肯开口说话:“师尊,我们求的道,到底是什么?”

      “道,自在你心中。”叶濯寒道。

      赵执并不太懂,又忐忑地问,“我得罪师祖了,他会不会赶我走?”

      叶濯寒摸摸他脑袋:“不会,明日休课,玄澜师叔让我前去找他,你随我一起去。”

      赵执相信叶濯寒,便不再多说,这一天又争又跪,累得不行,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睡不着?”叶濯寒问。

      “师尊,我吵醒你了?”赵执起身,“我去练会字……”

      赵执坐在书案前,刚执起笔,便被薄被子罩了兜头。

      叶濯寒将赵执连人待被一把挟起:“别练了,随为师去看看夜色。”

      被褥将赵执裹得严实,他只觉得被带得移动了一会,叶濯寒挖开被子一角,让赵执露出脑袋。

      暮秋夜风微凉,裹挟汪洋的水汽,扑面而来,赵执打了个寒颤,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双眼。

      只见浩瀚海洋无遮拦地呈现眼前,沧海与深蓝的天融合在一起,月似乎绕道了山另一面,不见踪影,繁星缀在空中,明明灭灭,又倒映入曳动的海面,像无数误入其中的萤火呼之欲出,只是尾、箕两宿不知掩映到何处,空出两片分野,稍显寂寥。

      下方传来怡人的沙沙声,赵执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竟置身于竹林最高处,叶濯寒倚在一棵高大的木棉树顶,微眯着眼,一如往常半睡半醒,望着星海说道:“传记上说,昭明真人在盛夏时节,常喜跃至这棵木棉上空眺望夜海星空,怎么样?有没有悟出先人的心境。”

      赵执看得入神,几乎要被星汉吸进去,一尾青鸟翩然越过,羽状如刀,划出一缕破空之风,携着叶濯寒的话音,飘入耳际,虽算不上良辰,美景良人在侧也足以将小少年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却又有了新的困惑,他问:“昭明真人得道成仙了么?”

      “未有记载,你觉得呢?”叶濯寒道。

      “昭明真人这么厉害,一定是成仙了,为什么都不记下来呢。”赵执道。

      叶濯寒轻笑,刮赵执露出薄被的一截鼻梁:“我倒觉得未必,都说那传记是昭明真人自传,毕竟既没有著者署名,也没有对当时有第二人的记载,但从那字里行间,我觉得并不像自传。”

      “就算不是自传,那和有没有飞升又有什么联系?”赵执不解。

      叶濯寒道:“说不定,昭明真人和替他写传记的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白头偕老去了呢。”

      在赵执的小脑袋里,鸳鸯也就是像爹娘那样,你打铁来我磨刀,偶尔相视一笑,便能比炉火还暖人,便说:“那也不错,说不定他们一起成仙了。”

      叶濯寒啼笑皆非,摇摇头,摸了摸赵执额心,这孩子的确畏寒得很,才这么会时间,已经被吹得有些凉,便带他回屋,这下赵执总算睡着了。

      太和殿后,接近苍山顶峰处,有一颗参天巨树,与苍山同岁,远看似椿,绿意密密扎扎将光线倾数遮盖,走近才能看清,其叶薄如蝉翼,风吹不响,只是再靠近就不行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其与外界阻隔,除却青鸟。鸟儿在叶间穿行,不动时仿佛与叶融为一体,偶有几尾飞出,翩然往各方而去。

      巨树与太和殿之间有一间不大的四方楼阁,飞檐翘起,无墙无砖,只有纱帐飘逸,却看不见内里身影,更无声音传出。

      赵执跟着叶濯寒入内,玄澜正与一男子在阁中对弈,那男子坐得毫无章法,一身浅青色广袖长袍,衣袂散了一地,淡金色龙纹跃然其上,竟像是活的,在布面上缓缓游动。无念也在,静跪于旁,替他们奉茶。

      叶濯寒走至一侧,静观下棋,赵执拉他衣襟,想问这男子是何人,男子背后像长了眼睛,答道:“在下孟章,苍山派的老友了,你就是云锦新收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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