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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天际不祥黑云散尽,北辰荧煌,不周山脚下正魔大战初歇,魔尊重伤遁逃无踪,其余魔修倾数覆灭,正派四大山亦伤亡惨重,首当其冲的苍山派更是几乎灭派,最年轻白字辈弟子只剩两人,掌门首徒也在此战役中死于离魂刃下,三魂七魄散去,无法再入轮回。

      熠熠繁星照亮被大战摧残至荒芜的土地,四山修者各自收敛门下牺牲者,无人言语,唯有脚步声悉悉索索,胜利的喜悦被对死者的哀悼掩埋。

      苍山派掌门玄溟紧紧拥着身死魂灭的首徒云宓,扬首远望北辰,视线却穿过遥远的亮星,似乎停在苍茫银汉之外。

      “师尊……”云锦轻声呼唤,没能拉回掌门思绪,曾经指引他一步步走上修真之路的大能,如星如月的眼神空了,瞳孔依在,神思却像被渺茫星海尽数吸了去。

      一阵罡风吹过,扫得地面灰烬打了个旋,又缓缓落下,修为高的修真者不畏寒暑,云锦却突然觉得有阵寒意从骨子里蔓上,惹得他打了个寒颤。

      “师尊……节哀。”说什么都是苍白,云锦还是如此说道。

      玄溟没有动,仿佛一尊石像,瞳孔中倒映的星子不知何时散了干净,竟比他怀里犹有一丝温热的弟子更像个死者。

      光线蓦然暗下,层层厚云聚拢过来,覆盖天顶,不消片刻,虬虬雷声在云层中蠢蠢欲动,照得山脚明明灭灭。蕴藏在云中的雷越聚越多,彼此交错盘桓,聚集到原本北辰星所在的位置。

      “雷、雷劫!”

      众修者骚动起来,纷纷左顾右盼,寻找这道九天之雷的落处,最终在凝固般的玄溟身上发现了端倪,只见他脚下惨白的几丝电光似与天雷回应,沿着伫立的身躯蜿蜒而上,直爬至头顶,探出几缕,给雷光作引。

      “散开!”玄澜目中满是掩藏不住的哀痛之色,一把拉扯过离玄溟最近的云锦,抬手把仅存的几名弟子往后挡,空出一方区域,免受波及。

      极少数有能的修者,修炼至凡人所能达到最高境界合体大成后,将会迎来一道九天雷劫,惊雷落下,是身死亦或飞升,全在于天的判定。

      古往今来,修真者众多,得道成仙却始终只是传说中的事迹,玄澜见过为数不多修为圆满的大能受九天雷劫,抱着一线能飞升的愿望,却终归被天降之物劈成一具焦灰残败的尸体,九天雷劫也几乎成了大能即将殒没的代名词。

      惊雷终于落下,裹挟不周风卷起的羊角轰然落在玄溟头顶。

      白光大盛,众人不由抬手挡住视线。

      闪电落在地面却没有立刻收回,仿佛一道连接天顶的荧闪粗线,牵引着被萦绕其中的人,以神圣的速率升上夜空。厚云以雷线为中心,向八方散尽,北辰依旧明耀,猝然闪烁出一道两如白昼的光,将玄溟吞噬。

      雷光收,星辰明灭,重归平静,九天雷落处只有早已咽气的云宓焦黑的尸首,哪还有玄溟的身影。

      四山修者屏息凝视,好半晌才有一名旻山年轻修者回过神,叫唤起来:“苍山掌门飞升了!”紧接着,众人便如炸开了锅般,喧闹起来。

      嘈杂声仿佛被屏障隔绝,丝毫没有撞进云锦耳中,他茫然看向面目全非的师兄,又不可思议地转向北辰星,忽的清浅一笑,失魂般喃喃自语:“飞升……”

      魔修除,八荒定,上天入地者皆有之,天明后不过是眨眼间的一场梦靥,修真者如不能得道飞升,说到底也不过一介凡人,无非多了几百年寿命,走过死别生离,依旧过自个儿的日子。

      各方修者各回各家,身在仙山中,除了多出些谈资,也与从前并没什么不同,境界晋升不了的,依旧挂着张淡然的面容,暗自烦心,偶有极少资质高的,境界一步步提升,修行之旅中又多了一步——前往苍山,请教飞升之道。

      苍山掌门渡劫飞升,传遍八荒,连寻常百姓都知晓东极苍山,出个了仙人,更是不知从何处流出玄溟真人的画像,被各处贩卖,成了民间各家各户必备的守护神画,任谁都要贴上一张保平安。

      日倾时分,送走最后一波旻山前来探访问道的修者,玄澜叹了口气,合上山道旁两株大椿树间无形的山门,拂袖离去。

      苍山如今人丁奚落,只剩修者六人,来客一走,整座山静悄悄的,连鸟语都消停下来,像座空山。

      月上树梢,料峭春风扫过,茂密枝叶一波轻响,才给山上带来些生气。

      一道颀长的身影在树影下缓步行来,脚步懒散,慢悠悠从石阶高处走到山门口,是个清隽的男子,眉如水墨淡扫,半闭办睁的眼没睡醒似的,身着月白底色道袍,腰系一笔一剑,广袖上九道青色云纹随风曳动,轻轻一扫,山门开了。

      他看了眼盖顶的椿叶,挂上一抹出世般的浅笑,从广袖中取出一枚玉牌,上书“云锦”二字,笔力遒劲未见墨色,像是镌刻上的,每一处笔锋却圆润得不见刻痕,抬指一勾,一条青色丝线凭空生出,穿过玉牌顶端。

      将玉牌系于山门内侧,男子回首看向来时路,收敛笑容,向山巅恭敬一揖,待礼毕,浅浅的笑容又再次挂上脸颊,下山扬长而去。

      夜已深,他下山后也不急着寻住处,徒步前往离苍山不远的吴兴镇,在小镇门口,把施加有空间符咒的广袖中的器物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又利落扒下彰显身份的外衫,清点各种鸡零狗碎,只将腰间一笔一剑分到一边,留下一张黄底空符篆,其他的囫囵塞进衣袍中,把道袍当包裹使,打了个不甚美观的结,随手甩上肩膀,在第一缕阳光溜进人间之际,入了吴兴镇。

      镇中各种铺面随着太阳的升起,纷纷敞开店门,男子将包裹扔在一家当铺的柜面上。

      掌柜的看到里头的东西,吓地手中茶盏都摔在地上,偏生当事人一脸云淡风轻,好像扔出来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典当物,吴兴镇不过是个凡人小镇,开的也都是小店,掌柜只敢收凡人也能认出的最下等符咒,换给他一小袋银石。

      男子不以为意,收拾剩下的东西,依然像对待普通细软般甩上肩膀,悠悠哉哉踏出店门。他掂掂钱袋,很是满意,买了一身朴素的淡青长袍,又购了一支毫无特色的湖笔,分别给两家掌柜一小把银石,找钱也不要,睡意朦胧地笑着扭头就走。

      接着他寻了一家小酒馆,用剩下的钱点了一桌鸡鸭鱼肉,饿死鬼投胎般扫个精光,又豪饮两坛镇中特产李子酒,醉醺醺地在空符篆上一笔书下繁复咒文,贴上随身带来的笔。这支笔可比他新买的张扬豪华得多,湛青色笔身在日光下,光华流转,笔毫以金丝顺成,笔杆顶端书有“青阳昭明”四字。

      男子一声口哨,不知从何处翩然飞来一尾青鸟,张开小巧鸟喙,笔符竟寸寸缩小,被吞入它口中,青鸟振翅高飞往苍山方向而去。

      他似是了却一桩心事,勾着唇角看向人来人往的古朴街巷,眼中依然盛着倦意,又要了一坛酒,这次缓缓酌了近两个时辰,待太阳西斜,才摇摇晃晃离开。

      翌日清晨,一辆装满稻草的马车行在大道上,男子悠然躺在草堆上,嘴里叼根草,欣赏苍穹碧落闲云缕缕,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车夫聊天,到达目的地后,书一张护符送上,继续上其他路过的车辆,如此辗转十几天,到达东方境最大的析木城。

      男子依旧首先找当铺,把残余物件典当完毕,将道袍折成不堪的一堆,随便弄了块碎花布,将衣剑笔包裹妥当,系在背上,开始了他的挥金如土之旅。

      四方境中最大的城中都有修真者活动的区域,与凡人的活动区域分隔开,互不干扰。

      他也不远行去别处,只在析木城凡人活动的区域中,把每一家能吃能玩的店逛了个遍,看到穷苦人随心情给银石,遇见阿猫阿狗必定要弄上一坛酒,随便坐下边喝边逗弄一番,仿佛只是个嫌钱太多的纨绔子弟,偏生打扮得又只是个落魄书生样,让人看不分明。

      挥霍了近一个月,食遍人间烟火的男子终于把口袋吃空了。

      他也不在意,用最后的一些银石买了口红木大棺材,扛在背上,在指指点点的视线中出了城,不再搭车,随心情找了个方向,走了两天后,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崖下。

      男子将棺材扔在一边,掰了截粗长树枝,挖出足够容纳棺材的长土坑,把棺材扔进去打开盖,又觉得缺了些什么,挑拣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如掂木板般轻松放到坑前,以指为笔,不羁地挥动手腕,行云流水,片刻后收手,他抬腿踏进棺材,躺好,盖上棺盖,隔绝最后一丝光线。

      这时他才想起没人替他把土埋上,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嘴角上扬,两眼一闭,再不问世事。

      鸟雀啁啾,青空被苍翠树顶分割得极其细碎,微暖日光撒下照在石块上,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叶濯寒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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