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大小孩

54、结案

　　莫非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顿悟了“倾慕”和“喜欢”的区别。
　　倾慕是对白蔹，就像武侠小说里初闯江湖的小少年骤然得见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即刻三魂丢了七魄，为之神魂颠倒昼思夜想。即便有朝一日美人在怀，也始终闻不到过日子的烟火气，一颗心反而更加惴惴不安、诚惶诚恐，生怕自己的世俗脏了神仙姐姐的眼。
　　喜欢是对丁律，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丁律在莫非眼里就变地千万般的好，恨不能把人揣进心窝里，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看着护着，把他据为己有方才心安踏实。
　　午休时间，莫非路过一片热闹的篮球场，场边围着一圈犯花痴的女孩，捂着嘴激动地尖叫“好帅好帅”。莫非斜一眼篮球场上跳跃的身影，心说：切，我家丁律打球时才叫帅气！
　　自习室里，一男一女坐在莫非斜前方的桌子上，男生正在为女生讲题，讲完后就听女生羞答答地说“你讲地可真好。”
　　莫非白眼一翻，心中不屑至极：切，讲地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我家丁律讲地那才叫好！
　　越想他越觉得丁律真是哪哪儿都好，哪哪儿都优秀，自己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呢？
　　说来也奇怪，莫非以前觉得所谓“学霸”就是死读书的书呆子，搁从前就是满口之乎者也的呆书生，一个比一个迂腐。然而当把丁律的脸套进学霸的框框里，莫非就想大呼：word天，学霸真是人类的结晶，学霸之光简直闪瞎他的钛合金狗眼！
　　更何况，这枚光芒万丈的学霸现在是属于他莫非的了。
　　真是……想想就好兴奋啊。
　　于是，安静的自习室里响起了一阵不算吵的傻笑声。
　　丁律：“……”
　　他从书本里抬起头，用手中的笔尖轻敲厚厚的书本，轻声提醒对面傻笑的人：“莫非，好好做题。”
　　莫非哪里有心思做题。
　　他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全是明晃晃的柔情蜜意。见丁律看向自己，他立即眉眼一弯，噙着两颗小月牙喃喃地说：“丁律，你怎么这么帅呢。”
　　丁律心说：真是难为您了，总算看出我帅了。
　　莫非越看越觉得丁律这长相堪比电影男主角，他双手捧着脸，把脑袋尽可能凑向丁律，用无声的口型说：“丁律，我—喜—欢—你。”
　　周围静谧一片，最大的声响来自学生们翻书时发出的纸业摩擦声。丁律耳朵一热，分明从莫非无声的口型里听到了振聋发聩的表白声。
　　似乎怕丁律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莫非一把抓过丁律的手，在他的右手掌心一丝不苟地画了一颗爱心。
　　莫非指腹的纹路摩擦过丁律清晰的掌纹，掌纹连通血脉，一点一点将莫非指腹的温度传达到丁律的胸膛和四肢百骸。
　　“走吧。”丁律左手合上书，右手反握住莫非，拉着他就往外走。
　　莫非任由丁律拉着，故作羞答答地问：“去哪儿呀……”
　　丁律脚步不停，压着声音说：“你在这我没法学习，干脆带你去趟医院。”
　　医院？！莫非大惊失色。
　　他不就是对着自家对象发了会儿春吗？难道发春也是病吗？！YY也有罪吗？！
　　莫非走不动路了，把一双脚钉在原地，憋着嘴半步也不肯挪。
　　丁律一回头就看见了他满腹委屈的脸，无奈地叹口气：“小旗的尸检流程已经全部完成了，警方很快就会公布案件调查结果。我想回医院看看情况。”
　　莫非心头一凛。是了，那个被父亲抛下楼的孩子的冤魂尚未得到告慰，自己却在纠结男男情 | 爱。他瞬间不闹别扭了，听话地被牵着往前走。
　　丁律最受不了他这副懂事又贴心的模样，莫名地让人心疼。
　　他趁着四下无人，一把拉过莫非就亲了上去……
　　☆ ☆ ☆
　　网上舆论的轩然大波没能席卷到名律医院。
　　地处医院深处的儿童罕见病研究中心一如往常地清净安宁。原先安置小旗的病房仍旧空着，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把干净的病房照地明媚惬意。
　　病床干净又平整，几乎寻不到曾经住人的痕迹。莫非心里很不是滋味，拉着丁律往外走。
　　警方已经在第一时间公布了小旗的二次尸检报告：被害人直接死因为高空坠落导致的颅骨骨折。同时，经过专家法医的化验确认，死者生前患有罕见的胱氨酸贮积症且在死亡前两周内病情极具恶化。
　　尸检说明一出，网友纷纷留言，个个仿佛亲历事故的知情者，言之凿凿地断言凶手是为了减少小旗的痛苦才狠心将其抛下天桥。更有甚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小旗父亲为儿治病的艰辛苦难，并联名要求检察机关酌情减轻对凶手的量刑。
　　两天后，警方发表结案说明，为凶手喊冤的部分网友被啪啪打脸。
　　经过多方走访和调查，警方了解到小旗父亲曾在半年前结识了一名女性工友，并很快和对方发展成了同居关系。在四处为小旗筹集医药费的同时，小旗父亲还多次为女方购买衣物、化妆品等来维持同居关系。
　　据工友描述，小旗坠楼当天，其父与女方发生了激烈冲突，原因是女方嫌弃其买的化妆品档次太低……
　　至此，一桩泯灭人性的亲生父亲弑子案尘埃落定。案件没有迷雾重重的诡异案情，只有简单直白的凉薄人性。
　　舆论再次哗然，各大公众号就此案发表了各自的观点。有斥责凶手冷血无情的，有剖析医保体制不健全的，也有人对国内的医疗水平感到深深的忧虑。
　　至此，人们再次将视线聚焦到名律医院的儿童罕见病研究中心。公众一致认为该研究中心对于提高国内医疗水平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并呼吁政府对其进行资金和政策支持。
　　☆ ☆ ☆
　　结案后，名律医院的大门口被自发而来的市民们摆满了鲜花和蜡烛，已安排以此祭奠惨死的小旗。
　　丁律和莫非并肩站在鲜花之外。他们目光灼灼，仿佛通过红色的花朵窥见了小旗坠地时的满地血迹。
　　有风吹过，带来远处教堂里悠远的唱诗声。丁律眉目凝重，自言自语般道：“愿这个世界再没有第二个小旗。”
　　他音量不高，语气却带着悲天悯人的怅惘和虔诚。莫非心头一热，他伸手裹住丁律的手掌，踮起脚对着丁律耳语：“丁律，我真是好稀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