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大小孩

25、计划

　　名律医院的“医疗纠纷”如一场海啸席卷舆论。
　　海啸来势汹汹，去势也匆匆，在当事医院快速客观的回应后，这场掀起全民讨论的事件逐渐没入绵延的海平面之下。
　　大众的关注点很快转向了更新交迭的奇闻异事和明星绯闻，鲜少有人再去追踪事件的后续发展。但事件暴露出的国内医疗体制不健全、医生保护机制不完善、医患矛盾加剧等问题则像一张无形大网，用一种无从挣脱的形式罩住了全国医务工作者和万千医学在读生。
　　南城大学作为国内医学人才的主要输出机构，自然受了不小影响。尤其当有人八出当事医生韩扬毕业于南城大学时，这种影响趋向了最大化。
　　“听说了吗，这次被停职的医生叫韩扬，是咱们的同校师兄。”
　　“听说了！据说他当年是医学院的大神级人物。”
　　“类似于现在的丁律？”
　　“可以这么说吧。”
　　校园路上的学生们手捧课本和手机，课余时间也不忘聊八卦。其中一个女生拿出手机，把手机屏幕面向众人。
　　屏幕上是一张像素清晰的抓拍照片。
　　照片里，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正低头为患者诊治。他侧对镜头，侧脸轮廓流畅英俊，一双笑眼微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温柔暖意。
　　“这就是韩扬。”女生把手机揣回兜里：“长得帅吧？据说韩扬毕业那年，当时的医学院院长破格同意他留校硕博连读，且学费全免。”
　　“这么强？！他读了？”
　　“没有。”女孩神秘兮兮：“韩扬直接拒绝了，本科一毕业就进了名律医院。听说啊……他的背景不简单，连名律医院的院长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啧啧啧。”众人感叹，这个强权至上的名利世界啊。
　　然而即便如此，背景深厚如韩扬仍被停职调查，可见当下国内医疗形势对于医生群体的残酷和严峻。
　　众人哀叹一声，对自己的未来职业产生了无边迷茫和失望。
　　迷茫失落的情绪如大网倾覆校园，莫非成了唯一的漏网之鱼。
　　☆ ☆ ☆
　　为期一周的军训进入尾声，莫非每天乐颠颠跟在丁律后头，和对方以相亲相爱的队友形象示人，几乎让人忘了两人之间“他爱她、她爱他”的狗血情敌关系。
　　“解散！”
　　随着一声令下，迷彩服少年们呼啦啦散开，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学校食堂，瞬间把空荡食堂堵出了一饭难求的火爆情形。
　　“啪！”莫非把千辛万苦打来的四菜一汤往桌上一放，抬手抹去满头热汗。
　　身旁的丁律低着头细嚼慢咽，随手把莫非的饭盆往里推了推。
　　莫非低头瞄一眼丁律的饭盆，随即痛心疾首心疼不已：“律律，你怎么就吃这么点，来来来，我的红烧肉分你一半！”
　　丁律正夹起一根翠绿的小青菜，闻言手一顿，抬头看向身侧。
　　两人一坐一站，他以仰视的角度望过去，就见莫非逆光而立，身后窗玻璃上的油渍泛着腻人的光，而他嘴角的笑被阳光裁剪出明晃晃的光晕。
　　“你……”丁律神情复杂，盯着莫非被汗湿的刘海和明亮的眼睛，说道：“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那怎么行？！”莫非抄起筷子，把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夹到丁律碗里，豪气十足地挨着丁律坐下：“你可是我兄弟！”
　　他把身体挨近丁律，用胳膊拱丁律的肩膀，声音带着诡异的羞涩：“叫名字，多生分呐……”
　　丁律：“……”

　　“莫非丁律，你们聊什么呢？”
　　杨曦端着饭盆，带着王大力和施炜坐到了餐桌对面，三人都是满头大汗的狼狈样。
　　“哟，你这菜忒丰富。”杨曦二话不说，先从莫非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莫非用手肘碰丁律：你看你看，幸亏我把最大的一块留给了你！
　　施炜偷偷瞄丁律和莫非，表情悻悻，语气带着酸味：“非少，你这饭吃的，够铺张浪费的啊……”
　　自从莫非以丁律队友的身份获得了去名律医院实习的机会，施炜就养成了“打趣”莫非的习惯。
　　莫非习以为常，不但不杵，还笑眯眯地回怼：“我和你不一样，我还在长身体呢。”
　　施炜被他的大言不惭和厚脸皮打败，“哼”一声低头吃饭。一旁的王大力默默地把自己的饭盒往里移，还试图用外套袖子挡住自己饭盆里的两个包子一碗粥。
　　丁律默不作声，低头将碗里的红烧肉夹给王大力，语气特别自然：“我不吃肥肉。”
　　莫非眼尖，有样学样地把碗里的肉往王大力饭盆里夹：“我也不爱吃。你吃你吃，你也要长身体。”
　　王大力脸色微窘：“谢……谢谢。”
　　杨曦问他：“你天天这么省干什么？”
　　王大力挠着脑袋，露出农家娃特有的淳朴笑容：“我少吃一点，老家的弟弟妹妹就能多吃一点……”
　　“……”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杨曦及时转换话题，冲着莫非八卦：“非少，你最近天天早出晚归，忙活什么呢？”
　　莫非双眼一亮，嘴角一翘，伸手打个响指：“我在策划表白啊！”
　　对面三人满脸平静，只有王大力给出了礼节性的反应：“莫非，你怎么又表白……？”
　　开学才一个多月，莫非的表白次数已经快赶上每周选修课的频率了。
　　莫非“啧”一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窗外，秋高气爽、空气清新、山花烂漫，这可不就是恋爱的季节么！”
　　他一边唾沫横飞地宣扬自己的爱情观，一边把碗里的葱姜蒜往外夹。
　　丁律望着被残忍丢弃的葱姜蒜，微微皱眉。
　　眼看着葱姜蒜夹完了，莫非又开始把碗里的胡萝卜和香菜往外挑，顺便给对面三人科普自己的“终极表白计划。”
　　对面三人正襟危坐，惶惶然竟有种被奋不顾身的爱情打动的错觉。
　　“莫非。”一直默不作声的丁律突然出声。
　　他抬起手中的筷子，轻敲莫非面前的饭碗。
　　筷子和不锈钢饭碗碰撞出既轻且脆的声音，丁律目光微抬，向阳的五官被阳光隐没，好听的声线就从阳光里传播开来。
　　他看着莫非，神色平静：“好好吃饭。”
　　短短四个字，瞬间化成丝线缠绕，把莫非的心裹地又麻又酥。
　　莫非怔愣半晌，把身体挨向丁律，把嘴巴挨在丁律耳朵边，清亮的声音里带着歉意和感动。
　　他轻声说：“丁律，要是明天我表白成功了。你可别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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