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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五十二、冲冠一怒为红颜 ...

  •   “父皇!”幽深华贵的朝堂只剩下寥寥几个人,静王凝噎着叫了一声,眼睛却看着那白衣胜雪华贵无尘的应沐水,再落到面色依旧苍白的水清扬身上。

      一切就如同一场梦,梦境如如此的难堪。水清扬不知道义父是如何潜入重兵看守的屋子,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打落自己手里的剑,又如何把自己拖入这样一个众目睽睽的羞辱中,只觉得心头似藏着一把钝刀,一点点凌迟着她的心。此时外面的世界已经不重要,恩怨爱恨情仇于她又何干?她只任由母亲将她搂进怀里,任由眼底那最后一滴清泪滑落。

      “清儿,我们走吧!”母亲拉起她的手,那声音依旧温柔似水。

      水清扬点头,任由母亲拉着缓缓向向那高高的朱漆楼花大门而去。

      衣袂的轻呼,一道高大的影子挡住面前,挡住了从门外钻进来的骄阳,将来人的影子笼罩在一片金光下。裴季池伸出手,似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应沐水的肩膀,“你就这样走了么?”

      应沐水抬头看着那肃穆尊贵的男子,嘴角勾出一个似嘲似哀的弧线,却不言语,只伸出手将那搭在肩上似僵硬了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皇上,水木本当诛罪妇,自会入刑部领罚!”

      “水木?”皇上张狂大笑,“到如今你一句水木就能解释过了么?”那笑声藏着寒冰,似要穿透人心。

      “皇上!”“姐姐!”“娘!”

      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应沐水听着那些饱含深情的呼声,不由身形一颤,眼底的痛楚再也忍不住,不由捏紧了水清扬的手心。

      众人都不约而同向应沐水走近了一步,却又被皇上那阴寒的眸子逼得不敢上前。

      杜昱纺咳嗽了一声,老迈的胡须抖动着,向前一步,跪下,“皇上,夫人,请听老夫一句劝,时隔二十余年,这些是非也该解释清楚了。夫人,当年应太师临终之时,拜托老夫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解开这二十多年尘迷的误会,您难道真的如此狠心么?看着今日,皇上,玉妃娘娘,静王爷,应大人,这些人跟王妃您都血脉相关啊,您难道就要这样一世背负骂名么?”

      一席话说得露骨无比,应沐水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几滴清泪缓缓从白皙的面庞上滑落,“背负骂名?老师,沐水一生还有名节么?”

      还有名节么?除了当事人谁能知道。

      一切却只有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中宗德鑫帝有四子,长子裴季溏为太子,二子平王裴季沿,三子成王裴季沣,四子康王裴季池。太子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幼年立位,难免骄奢,成年后更兼才德有限,又过于荒淫,渐渐为朝野部分人所不服。中宗老年年迈昏庸,大部分权利都被控制到太子手上,朝野中渐渐便被寡恩刻薄荒淫无度的太子弄得一片乌烟瘴气。自此,二子平王的势力渐起,为人又平和温雅,自形成一股强大的与太子抗衡的势力。成王生性寡淡,只对书画史书有兴趣,对于党争并不热衷。要说的就是四子康王,自幼机敏过人,雄才大志,为人即是洒脱豪迈,少年时代及被皇上任命大将军王,驻守北部战火不断的青沥边界。

      后太子忌惮其军势强大,遂逼着康王回朝,兵权卸去,只流落京城为一闲散王室。此时康王也不过二十岁。冷眼睿智的康王眼看着朝中太子和平王斗得不亦乐乎,倒学了他三哥,在京城无所事事,不管朝政,当起风流洒脱的王爷来。

      不过风流不羁的日子也只过了半年,康王遇见了应太师那名满京城的长女应沐水,一见钟情下,几番曲折,终于守却云散见明月,结为伉俪。此时的康王完全沉浸在爱妻柔情之中,更将那朝野纷争抛之脑后,只每日陪着爱妻或去各地游山玩水,或窝在康王府棋琴书画,日子倒也过得风生水起。不过一年,康王妃便添了世子,因生在浓墨的秋日,取命墨秋。

      娇妻爱子,柔情蜜意,让康王的聪明睿智、雄才大志似乎都消弭在其中,那些跟随康王多年的兵部大将,至交好友无不扼腕叹息,却也改不了康王要做一世贤王,只与爱妻娇子一生相伴的决心。

      世子半岁时,却逢青国战乱又起,边关少了康王那样一个勇猛聪慧的大将军卫,顿时经不住青国那如火进攻,很快沥朝就失去了三座重要城镇。

      太子外有强兵压境,内有平王一伙趁势挤压,无奈之下求康王再赴边关。国家事大,个人情爱事小,康王纵使无奈,也只有别了娇妻爱子,带着大队人马去了青国。

      这一去就是一年,康王凭借多年军中威望,和用兵如神的手腕,很快抑制住了青国的进攻。或许出于对战争的厌恶,或是对妻儿的思念,康王与青国商定和谈,以消除多年为边境的划分而不能停止的战争。之后,康王凯旋回朝,和谈慢慢进行。

      康王能回京再见妻儿自是兴奋难抑,加上他负责的和谈进行顺利,那心情自是难以叙述。高兴的康王此时并未发现妻子的异样,只每日除了忙和谈,就是回府逗弄已经会走路说话的儿子。

      两个月后,与青国艰难的边境划分和谈终于可以签字,康王终于可以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却在此时,御林军突然闯入康王府,圣旨一下,康王意欲与青国联合夺位叛国,所以签署卖国合约,遂打入天牢!即日证据确凿依法处置!

      一道根本就无稽的圣旨让康王顿时陷入绝境。康王被打入天牢,完全与外界隔绝,重重防护全部是太子亲信,直到这时康王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就没取得过他那多疑的太子大哥的信任!

      一日日过去,暗无天日,也无任何消息传来,康王在牢中思忖了许多的版本,却没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自己脱困。

      一个多月后,一日,所有人都撤下了,牢中来了一男一女。男子身着玄色五爪团龙袍,女子也娇俏熟悉,却是康王妃应沐水!

      康王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只看着那女子熟悉的嫣红樱唇不断翕动着,太子那满意的笑容在面前不断闪动,眼前一道白绢缓缓落下,却是一封休书!

      他无法置信,心爱的女子那双柔滑嫩腻的小手正放在太子的手里,另一只手安静地放在小腹之上,那女子说:“自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应沐水已经是太子的人,并且有了他的骨肉,所以请王爷高抬贵手,放妾母子一条生路吧!”

      她还满脸甜蜜地看着太子说:“妾已经求了太子,定饶王爷一命,只要成全了沐水与殿下!”

      她说:“签字吧!我已经不爱你了,你即使留着我的人也不能留我的心。还有太子殿下说将来要封我为皇后,我肚子里的孩子为太子呢!”

      她说……

      康王出来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狂风呼啸着,似要把这大地吞灭,春日凛冽的寒气让他却觉得热得喘不过气来,他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的狂怒中签了那休书,忘记了如何狂笑着赶走了那他视若生命的女子。

      他也曾幻想那女子说的都是假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救他而与太子的虚与委蛇,可是他错了,一切还是她说的那样。他出狱之后,那一封休书立马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更是作为朝廷极为重要的布告贴在各州各县。他还听家人说,王妃在他回来之时,曾几次偷偷去过太子府!他听说……

      一切的谣言,一切的真相都让他如此的抓狂。他恨,痛,却无法言语。直到有一日杜昱纺的来访,让他坚硬了那颗本就充满霸气豪情的心。自此,他变了,不再多情,不再无谓,不再不羁,不再对权势放弃。

      他失意张狂,喝酒撒疯,甚至当街抢劫民女!甚至连朝廷很多重臣的女儿都被他当街调戏,更甚的是霸占了九门城防的女儿,强娶入府为王妃!这些朝臣忿恨,上书告状,皇上一直甚喜这个儿子,撒手不管,那一向狠忌的太子,也不知道何原因对这个四弟抢劫民女的事还甚为高兴。偶尔几个明白太子抢了康王妃入了太子府的心腹大臣,难免摇头叹息。

      一切不过是康王的表象,他所有强娶入府的女子,或父兄,或亲戚无不是京城城防守城内侍的关键人物。此时的太子全部眼光都被平王引去,太子已经做好一切打算将平王去掉,一切不过是时机问题。康王等待着,南城北营两处军营将领大多是他手里使出来的人,他布置着一切。朝中有杜昱纺的暗中支持,应太师的帮助,他的夺宫不过是时间问题。

      太子胜利了,顺利地诬陷了平王谋反,惹恼了皇上,皇上盛怒之下将平王发配兰州!太子等人兴高采烈,正在太子府喝酒庆贺,此时外面的秋雷真真,暴雨将至。

      很快,暴雨便如泼般掩盖了京城,炸雷声一声声掩盖了各处兵卒调动的声音。

      九城城防封锁了城门,北营大军进驻四千人,分别控制了各重臣府邸。大内侍卫首领是康王新娶侧妃的大哥,康王顺利地接手了皇宫内廷的控制,将太子留在宫中监视皇上的人全部杀死,连皇上住的长安宫都被康王的人团团守住。一切皆在大雨中无声无息地完成,此时的太子府才骤然惊醒。

      康王带着人马闯进太子府的时候,太子正带着近侍打算从后门逃窜。康王举着剑,将太子逼进一间小屋子,进行了一番一世都无人知道的对话!只有守在外面的杜昱纺一辈子都记得太子死前那声嘶力竭的笑声,穿透了雨夜,穿透了那轰隆的雷声。那笑声带着嘲讽,带着得意,带着胜利,唯独没有害怕!

      康王搜遍了太子府,并没有找到那个负心的女人,他听着太子生前那得意的笑声,嘲讽的语气“应沐水怀了我的孩子,是我的女人,我的!我给你戴了绿帽子,哈哈……”让他的愤怒彻底烧红了眼睛,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剑割下了那个被砍掉犹自疯狂大笑的脑袋,他疯了似地砍向府中所有的人,直到剑口卷刃,直到鲜血将他一身戎装染透,才跪立在那暴雨中,扔了剑,如狼似鹰,似哭似嚎,没有人知道那一夜,裴季池是如何的疯狂,如此可怕,似一只染血的猎豹,撕裂着所有的仇恨、太子府被血染红,又很快被暴雨冲散干净,流入到那看不见的青石砖缝里消失不见。度有那株株木兰,被暴雨冲散了残留的花瓣,那一般般洁白的花瓣,散落在染血的地上,美艳中带着绝望的寂寥。满园的秋风夹着秋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那一幕被后世史学家深深埋葬,没有人知道里面是如何的血流成河,没有人知道那里曾经带着何等的耀华,何等的绝望。一具具的尸体被堆积一起,一把冲天大火彻底淹没了那个曾经纸醉金迷,豪华无度的太子府,从此留下西城一片荒凉孤独的荒冢。年年日日,唯有衰草连天,夕阳如血,寒鸦嘶鸣!

      这就是史实,一部分被隐藏,一部分被史学家美化的史实。后世人只知道,殇溏太子荒淫无度,暗害平王,囚禁皇上,大逆不道,康王为勤王起兵,殇溏太子羞愧自杀,并放火烧掉太子府,府中包括太子府王子等一百三十余人全部葬身火海。一个月后,德鑫帝病重,传位给康王,是为明昌帝。明昌帝甚至在皇陵为殇溏太子修陵建墓,为史学家称道为大度仁君!

      至于那段皇上龙潜时的康王妃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各个角落,所有的档案资料一并全无,甚至皇长子静王的生辰玉碟所记,生母为应夜园之女玉妃。明昌帝办事雷厉风行,为人果断,冷酷严明,上任后种种有力的措施让沥朝德鑫帝晚年造成的政务松懈渐渐消弭。冷酷无情的惩罚手段,也让那些苛刻的言官闭上了嘴巴。自此应沐水便消失在沥朝的历史中,无人敢提那段历史,无人敢说那段被暗自传测了多少个版本的故事。即使身为应沐水亲生之子的静王,都不曾打听出半点端倪!曾经为了这段史实,明昌帝初期,曾多少人家破人亡,或许那些血淋淋的教训才是最好的封口之法。

      裴季池,玉妃,静王,杜昱纺,水清扬,甚至宇文轻尘和颜心,都默默地听杜昱纺毫无表情地叙说着那段被人遗忘的历史。大殿静的让人心慌,唯有那急促的呼吸声和偶尔的低泣声提醒着众人这段历史的真实。

      应沐水攥紧着手,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裴季池的脸上,说不出的幼圆或自责,“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所以这些年苟且偷生,不为积攒那天下财富,只为这颗忏悔的心,我修学堂,办义村,救灾捐款,一切不过赎罪!说到底一切皆因我而起,你恨我也好,骂我也罢,我这一生本已是罪孽深重之人,也是应该!我本想,就这样吧,什么真相,什么历史,什么名声,于我应沐水,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要来又何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儿子,若能做玉儿的儿子,平安一世,我也就无求了。若不是今日,无月逼我至此境地,我定然……”

      “你还不会出来的对吗?”皇上那笑容说不出的狰狞还是落寞,“你一句对不起就过去了么?你对我就没有要交代的么?”

      “你别着急,我已经出现了,就不会再逃避了。”应沐水微微一笑,“你终于还是在乎我的,是不是?不是真的对我‘你说那个女人?不过玩物一个,哪比得上巧儿?不准再提那贱妇,管她当时是为救朕也好,或是真心攀富也罢,朕都不在乎了!那样贱人,早该凌迟处死,她若还活着,我定杀应家九族!’”

      裴季池眼眸一紧,看不到如何动作就抓住了应沐水的肩膀,“你……你当时已经回来了?偷听我的话?所以,你就躲了我一世?”

      应沐水点头,后退一步,躲开裴季池的手,含泪道:“如果不是你这些剖心的话,我何至于今日落魄如此?有家不能归,有亲不能认,有恨无人说,有怨不能诉?应沐水不死,你就要诛应家九族,可怜我那幼弟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玉儿不过十六岁便要背负那未婚生子的骂名,我爹忧郁撒手,亲娘含恨上吊而死。皇上,季池,季池,我沐水待你一腔恨不能化为骨髓的爱,就落得你如此寡情?你就没有一分怀疑我当年的用心良苦?”

      “娘!”静王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住应沐水的腿,玉妃更是抱着颜心嚎啕大哭,那年的风雨愁绪,凄风苦雨,她是经历过的,姐姐一腔哭诉,让她想起那艰难的日子,十六岁天真幼稚的她是何等强颜欢笑,抱着才两岁的秋儿,担心着忧郁病重的父亲,小心服侍着那冷嘲热讽的皇后,还有应付那阴恻莫名残酷的皇帝!应沐瓷也忍不住跪了下去,默默流泪。

      “夫人,别哭了。皇上那不过是一时气话,您应该知道,他对您的感情,这些年他一直不相信您真的去了,一直在寻找着您啊!而且,他也一直等着您的!”杜昱纺到底老成持重,那些风雨都是他所经历过的,那兵变,屠杀,逼宫,一切都与他有关,可以说他是整件事的见证人。

      应沐水扶起静王,靠在那金丝软褥上,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看着那遥远碧穷。

      “那一年,刚过了春节,王爷便去了北方青国边境。三月三,我带着秋儿,并王府几个丫鬟,去沥水河畔看柳散春。那日沥水河畔很热闹,香车宝马,衣带飘飞,暗香随风。许多的贵家公子小姐都去河边看那歌会舞节,赏那河畔新柳。”

      或许是命中注定的磨难,那日康王妃抱着刚半岁的世子,站在沥水河边尚柳踏春,看那行人嬉戏,细听那歌者振喉。却在此时得知有人落水,应沐水本不欲理会,却被那水中嘶哑的呼叫声震动。钻到河边,看去却是一弱质少年,身着单薄的衣衫,正在水中呼叫,岸边几个恶奴,却指着少年哈哈而笑。围观的人似都知道那些恶奴厉害,无人敢下去救那少年。当时应沐水身边只有丫鬟小蕊,家奴都散了去饮酒或嬉戏。应沐水本性情女子,不仅有震撼京城的美貌,更有着侠骨柔情和绝代智慧勇气,当时将儿子给了小蕊,提起裙子就下水救起那少年。那些豪奴见一个弱质女子救起那少年,刚开始被震惊得半响不言语,回过神来却不愿意了,堵住应沐水恶语相向。应沐水当时衣衫湿透,三月天气水还是沁凉的冷,不由暗骂晦气,也不欲与那来寻衅生事豪奴理论。但他们却不依不饶,应沐水拧着裙子上的水,正要摆明身份,却见旁边一香车下来一人,嬉笑疲懒,却是太子。

      应沐水为康王妃自是见过太子几面,不过到底是君臣忌讳有别,每次不过都远远拜见,故太子并不真正认识康王妃。当太子那淫邪的目光从应沐水湿透衣衫玲珑曲线毕露的身体上滑来滑去之时,应沐水当时就恼了,却不敢与太子正面翻脸。只推开了那些豪奴,迅速地离去。上了早等着的马车,回了康王府。

      不料一点插曲,却闹出后面的事来。那太子本就色欲熏心的人,稍见美色就无法动弹的人。就说那被他扔进水的少年,不过是不愿意做他的娈童,他就如此着人扔进沥水河。太子何等见过应沐水那样看似柔弱又韧性十足的大美人?呆怔中,美人已消失在沥水河畔,太子这才醒悟,着人去打听那美人的由来。一腔心事自此全部放在了那个拧着湿衣却似本该如此的女子,那微蹙的柳眉,那因冷而略苍白的嫩唇,那幽深妩媚的眼,那完美绝艳的五官,那曲线完美的身子,让太子回府后越想越是欲罢不能!再看看你宫中那些庸脂俗粉,太子寡然无味!

      应沐水回身也就忘记了这件事,不过到底谨慎,因康王不在京城,也甚少出门,只在家逗弄儿子,下棋作画,解闷度日。那太子自不会将人来康王府打探,这样一来,一年过去,太子并无所获。也渐渐就丢下了。

      一年后,康王回朝。为庆祝胜利,康王在王府设宴款待宾客,这日太子亦是到来。却又意外地见到了让他日思夜想的美人。只这美人今日却是一袭天蓝色长裙,绣着梅花木兰团花,云鬓高耸,眉目如画,气质如兰似仙,比起那日狼狈中的随意聊赖,却又美丽了何止万倍!太子当时就摔了酒杯,只望着那绝美的影子一刻都无法移开目光。

      此时的应沐水跟着恩爱的夫君,幸福溢满了心胸,哪里知道那太子的心思?不几日,太子妃有请康王妃入府叙话,当时康王正忙于和谈,康王妃并未特意让人告诉王爷,自去了太子府。见到的却不是太子妃,却是太子!淫邪的目光,挑逗的语气,甚至最后开始乱动的手脚,早知世事的康王妃如何不懂?当时就气愤地回府,到底没敢跟康王提起。她深知康王的性格,看似随意,但对自己心爱之物是绝对的不容任何亵渎,特别是她!

      随后一月太子妃的邀请越来越多,康王妃无可避免下又去了几次太子府,言辞拒绝了太子,并警告太子不可再纠缠于她!

      之后几日却是异常的平静,康王妃还没松口气,就知道康王出事了!康王的突然入狱,让她头彻心凉,她找皇上,皇上不见!找父亲,父亲摇头!找杜丞相,杜昱纺欲言又止!所有的结果只有一个,是太子故意陷害康王,如果太子不松手,康王必死无疑!谋逆是诛族的大罪!

      此时太子妃的邀请又到了。这一次应沐水入了太子府,就再也没有回到康王府。太子不仅囚禁了她,更是直白地威胁她,若不从了他,定让康王全家赐死!她不信,坚持,日夜握着匕首不敢入眠,可不利康王的证据一日日多起来,眼看那大罪不日及定。恰此时康王妃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摸着那平平的小腹,她那一刻不得不做出了这一生最艰难的决定。

      于是她写了休书,任由太子牵着去了天牢,说了许多无情无义的话,逼着那个刻在心中的男子签下那休书!忍着心底撕裂的疼痛,强笑着没有留恋没有回头离开了天牢。

      她依旧被留在太子府,她小心谨慎着,将内衣用线缝起,日日将带了多时的匕首握在手中,可疑的饭水一口不吃,夜晚睁大眼睛绷紧着每根神经不敢入眠。太子多次意图侵犯,都被她以死相逼了回去。后来她的身孕一日日显了,太子对她却是真情,不再逼迫她,还对她异常的好,意图感化她,甚至让府中人都敬她上宾,待她腹中孩儿若亲生。她也曾有一刻的感动,但每日看着那碧蓝的天,一日日的煎熬和思念让她如此害怕、孤独。太子府武功最厉害的内侍无月日日夜夜守在她的身边。

      那一日,秋雷阵阵,太子府中热闹沸天,据说是为太子处决了平王。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砍昏了丫鬟,用酒灌醉了无月,忍着六个多月的身孕避开太子府的守卫,逃了出去!

      外面却是一片黑熏熏的天,乌黑阴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那微凉的秋风让她不知该向何处!她不敢回康王府,她怕太子会发现,会又陷害康王,于是她向城外而去。那时正值城门换防之际,那些换防的人仓促慌乱,倒让她逮了机会,趁机而出。刚出城门她就发现无月追了出来。

      于是辗转逃跑,她到底有身子的人,很快就被无月追上,而此时京城已是大变,太子府烧为灰烬,朝堂之上苦风凄雨,太子党人尽被诛杀、流放,康王主宰天下。无月知道京城已不可回,便带着应沐水辗转向南逃窜,避开康王那重重追捕太子余党的官兵。最后到了江宁。

      此时应沐水身孕已有了八个月,无月在大变仓惶中,渐渐与应沐水关系较好,却还是不肯让应沐水回去。这日,官兵的追杀又至,无月仓促地带着应沐水逃至黛眉山望夫崖。

      一番厮杀中,应沐水不慎坠入望夫崖底,无月拼命杀了那几官兵后,绝望中便也跳下山崖。却不料望夫崖底却是一深潭,二人都侥幸未死。只是她那腹中已经八个多月的女儿便胎死腹中。

      余后几月,应沐水和无月崖底相依为命,却不自觉地泯切了恩仇。二人在谷底发现了圣灵教的宝藏,甚至武功秘籍,却始终找不出出谷之路。直到一日黛眉河水干涸,顺着山石缝隙飘进来一个婴儿,这才让二人知道了那出谷之路。那婴儿正是水清扬,当时应沐水伤心之余,不由将水清扬当成自己那可怜的亲生女儿了。

      后来应沐水出谷,执意要回京城。无月劝阻无效,也只有跟着她偷着回到京城。此时的沥朝已经是明昌元年,天下形势已全部在新皇帝的掌握中。那一纸纸的诏书,流放、杀戮,封赏、升迁,让应沐水感受到了希望,又感到害怕。她不再他会不会相信她,会不会原谅她!直到看到那封林氏为后的诏书,让应沐水一日日更沉默了。入京后,她不敢回家,不敢去见那已经是九五之尊的爱人。于是在熟悉皇宫路径的无月带领下,夜晚潜进皇宫,她多想见那人一面,多想扑进他的怀里诉说着自己这一年多的痛苦不堪,多么想他温暖的怀抱,多么思念他身上的味道!可是一切不过是场梦。

      她看着他搂着他新封的皇后,吻着她的额头,说着那番让她跌入冰窖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被无月怎样拉着出的皇宫,不知道自己怎样又回到江宁,那几个月她浑噩着,害怕着,后悔着!无月跟她一点点披露着那血淋淋的史实,披露着那个说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如何翻脸无情,披露着那个说富贵闲云的男子如何心狠手辣,如何血流成河,如何坐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上。

      后来她慢慢的冷静,也慢慢的恢复,也一日日的不安,那些血淋淋的事实不时浮现在她的心头。她为洗清那沾在身上的罪孽,日日念佛祷告。

      后来她与无月将圣灵教的宝藏运了出来,她便成了水木,开始那赎罪的水木生涯。而无月却走了另一条路,刚开始的无月阁不过是替富人看家守院而已。当水木知道无月阁真正的生意时已经是很多年后,此时的无月却无论如何都不会罢手的了。说起来,水木和无月的感情太过复杂,复杂到二人相处时都不知道该哭该笑。水木不知道,她对无月到底该恨还是该感激,而无月对她,那份不敢言明的情感,更让水木无所适从。

      一切前尘往事不过是场残酷的误会!这一刻没有人再哭泣,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再疑问,甚至连一直懵懂的水清扬都抬起了头。

      水清扬慢慢伸出手,摸着母亲那泪流满面的面颊,颤抖着叫了一声:“娘!”

      “嗷……”一声凄厉的长啸似要震破那穹宇金瓦,裴季池不知道是哭是笑,长嘶着,伸出手抱住应沐水,呜咽出声。

      寂静的大厅里回荡着那龙啸回音,游荡着那帝王二十余年强忍的悲伤。应沐水被裴季池搂在怀里,闻着那梦萦二十余年的味道,似久远的绝响至此划下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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