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十三、雾浓云开时际会 ...

  •   回神间,却已见水清扬和芦洲白纵马绝尘而去,南宫怀若看了一眼犹自忡怔的南宫博,沉声道:“你跟我来。”

      南宫博早就要跟老爷子好好谈谈,忙跟了去。老爷子径直回到听霞苑,做到刚才的石凳上,却是目视那一树红叶,满脸萧索,半响无语。

      南宫博见父亲神色凝重,倒不敢轻狂放纵了,乖乖地坐在父亲对面,打量着父亲的神色,半响不见动静,到底忍耐不住,疑问道:“那水公子到底何人?”

      南宫怀若长叹一声,掩饰不住眼底的萧索,甚至还有一丝羞愧,沉声道:“博儿,你可还记得幼时见过的那个清儿和她的父亲?”

      “清儿?”南宫博剑眉轻皱,半响笑道:“是那个眼睛亮亮,人虽小却又及其懂事乖巧的小姑娘清儿?”南宫博听父亲提起清儿,骤然想起七八岁时,有一天父亲黄昏回家,却带回一个年约三十的青年男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后来得知那小孩儿却是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人虽小,却倔犟、坚强,见父亲受伤流血成那样,却是一声未吭,包扎伤口时,连在窗外偷看的他都觉得恶心,可那小姑娘却一直连眼都未眨一下。看着父亲的手包好后,却偎在父亲怀里,说什么“从今以后我保护你!”那小姑娘给南宫博留下的印象太深,他带着她走遍落霞山庄各处,跟他一起坐在落霞山顶看彩霞,帮她梳头,练武给她看,不过半月,那清儿就跟她父亲离去了,再也无音讯。开始几年他还缠着父亲要找清儿,后来慢慢大了,朋友多了,到底小孩心性,就把这事丢开了。

      骤然听父亲提起清儿,南宫博眼睛一亮,颤声道:“爹,你不是说?”

      南宫怀若却点头,“不错,刚才来的少年就是水清扬,也就是幼时你见过的那个清儿。”

      南宫博虎目圆睁,雀跃之情大涨,一下子跳起来,“我说怎么总觉得她熟悉呢,原来是那小姑娘长大了啊!”又一细想,刚才所见那清儿的风采,不由一阵痴迷,如斯清雅俊秀的女子,自己怎么会误认为是男子呢?

      南宫怀若却是满腹心思,倒没注意南宫博的神色变幻,却叹道:“唉,你若有她一半才干,我这下半生就算放心了!”

      “什么放心,爹?”南宫博沉迷片刻,只听见老爷子的后半句话,不禁问道,“对了,爹,她一个女子怎么还要开什么商会?这商会到底又是何事?”

      南宫怀若见儿子神色不解,似做了很大决心,“博儿,你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所以落霞山庄很多事,你也该知道了。今天为父就把山庄情形细细说与你听吧,今后山庄如何发展如何维持都要看你的了。”

      也不敢南宫博是如何错愕,于是南宫怀若就慢慢道来这些年与水家的纠葛盘缠之事。夜色慢慢苍茫起来,无声的露气也顺着红枫滴落石桌上、南宫怀若和南宫博的身上,二人却都似无所觉察。南宫博久久震惊在父亲的话里,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那自信潇洒了二十多年的不羁放纵,父亲又付出了怎样的心血?更有那水清扬,如此娇弱女子,却能承受如此重担,出入江湖商肆铜臭间,手握乾坤,头顶日月,以柔弱之肩,扛起的岂止是那水氏商铺?

      南宫怀若长身而起,看着儿子变幻的脸色,知道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遂苦笑着悄声离开,到底是自己无能,才让山庄落入今日如此尴尬地步的,但愿博儿不似自己不擅经营之道,只痴迷武学诗词歌赋。落霞山庄为武林第一大庄,自是家大业大,自己年轻时仗着老底,尚能支撑这庞大山庄开支,更兼那武林排场,不时还要救济同道中人。慢慢地自己不擅经营的劣性就显示出来,山庄田产破败,商铺被排挤,矿洞经营不善,种种困境随之而来,面对一堆堆复杂琐碎的山庄事业,南宫怀若完全没有了对武学那种自信了。正手足无措间,他无意救了那母女俩,认识了那个女扮男装周旋于沥朝五十六州商路的水木。他似溺水间抓住一根稻草,在水木的帮助下,慢慢地恢复了些家族事业,多年来靠着水木派人经营打理,才支撑住落霞山庄庞大家业。不过为此他也付出足够代价,替水氏商铺清理黑白两道各色阻碍人等。两人一向各取所需,合作无间。说到底这是落霞山庄的耻辱,自己的无能,一直以来以为博儿年幼,并未告诉他这些事,而今自己年岁越发大了,精力更是不济。博儿生性浪荡,又跟朝廷静王爷拉扯不清,年已过弱冠,还是把他拘回来试着管理家族事业为重。自己苦心积虑,给他找了江宁苏家女子为妻,不过也是为那未来考虑。苏家也算世代武林世家,那苏夫人虽悍名在外,却对打理山庄事业之事精明老道,又是一个跟水木一样不亚于须眉男子的豪杰女子。听说她那女儿酷似其母,想来,将来总能助博儿一臂之力。

      且不说南宫博此时是如何震撼无措,且说水清扬和芦洲白迎着夜色奔回入湘街住所。

      “公子,你说三天后要开商会?是召集所有矿主么?”

      “嗯!”水清扬斜倚朱窗,随意自然,目放窗外,不知远望什么,听芦洲白疑问并未回头,“到时他们会提价五成,我们绝不可退让,最多给他们提一成。”

      “一成?那他们能同意么?”

      水清扬骤然回头,一双清目冷幽明亮,又如桌上斜插的几株紫菊一样淡雅宜人,“不怕他们不同意!其实这次开商会也是他们先提出来的,已经有人快顶不住各处压力了。湘州珠宝玉石供应奇缺,连着其他大都市都已经出现货色匮乏,官府贵爵土财主们早是怨声载道了,给他们一成也还是看在南宫庄主的份上罢了。”

      芦洲白这才得知今日去落霞山庄不过是为这事,“公子,既然我们的珠宝玉石原料都控制在那些矿主身上,为什么我们自己不去经营开山采矿?”

      水清扬却微微摇头,“芦,这你就不懂了。湘州那些矿主历来都是当地的土财恶霸,或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湘州山多,山间悍民矿工,若不是当地有头脸的人物根本辖制不住!当然,我水家并不是怕了那些刁民悍夫,不过做生意么,总要讲究饮水思源,不分工让利,是做不大的。想着只有自己吃饱,不顾他人死活的人或国家,都不可能强盛!”

      芦洲白第一次听水清扬说起如此长番高论,不觉心底佩服,连连羞愧自己的狭隘思想,“那再让利给他们一成也是同样的道理了!”

      水清扬见芦洲白眼底的钦佩和敏捷的思维,笑着点头,“珠宝玉石业本就是个暴利行业,一块普通的石头加工后,就可以成千上万的翻价,不过都是些死玩意儿,价钱却是活的。让利给他们一成,也影响不到我们多少的。”

      芦洲白连连点头,看着眼前这个谈笑风生,神态自若的少年,钦佩、艳羡、欣赏、欢喜之情翻涌而出,如各色颜料,把一颗心染成姹紫嫣红。

      三日后,碧月园。碧月园原是一处茶楼,文人雅士居高楼望月品茗,或环坐长廊亭阁,听着那隔水清音清啜细品,自是别有一番滋味。此时已入深秋,满池残荷败叶,平添一分伤秋悲景之心。可此时在碧月园最大的阁亭处挤满了四桌的人,没有一个有心思悲秋品茶的,倒一个个龇牙咧嘴,满眼忿恨又不愿轻易开口。首先一个锦衣大汗,满脸糟须,啪一声摔了茶杯,大骂道:“淡得跟个鸟!老子来这里不是来喝这些清水臭叶的,快叫那水家庆掌柜过来!”

      此声一出,几桌人都嗡嗡应和起来,几个等不及的也站了起来,指着那烹茶小厮就骂将起来。芦洲白远远地看着那阵势,倒是一阵胆寒,壮了半天胆到底还是没敢再走近一步,正思量着如何应答,却觉背上一疼,一只大手拍到肩上,耳边就传来那爽直笑声:“芦兄弟,怎么在这里发愣?”

      回首却正是那南宫博,此时已经换了紫色长衫,更显鼻直口方,英气逼人,爽朗大笑中,更有一种快意恩仇的江湖豪情,不觉温文笑道:“原来是南宫公子,南宫公子请!”说着以主人之态,侧身让南宫博走过。

      南宫博却不管他这些虚礼,拉扯着他就向前走去,“走吧,一起去看看,那些大老粗们又在骂他娘的!”

      最后一句话语气骤然提高,高的足以让阁内闹哄哄的人都能听得清楚分明,不觉都噤声向此处看来。

      芦洲白见众人目色各异地看着他和南宫博,想起水清扬那冷清淡雅的身形,不觉心底一壮,挺直了腰背,挂上无可挑剔的笑容,慢慢地随着南宫博的步伐步入亭阁中。目光冷静环视一周,不管遇见什么眼神,一律以笑相向。

      那糟须大汉却是背对此处,听见有人一语将所有人都骂了,不由大怒,回首骂道:“哪个龟孙子敢如此嚣张?”却见神色淡淡的南宫博和文雅瘦弱的芦洲白,不由圆眼怒睁,“哪里来的野小子,敢骂爷爷?”

      南宫博可不是好惹的主,恣意笑道:“爷爷骂你。”

      “孙子的……”

      “乖孙子不用这么快答应!”南宫博不等那粗汉把话骂完就借口道,人群里早有人认出那是南宫世家的大少爷,不由起哄开来。

      那粗须汉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奚落,轻吼一声,就要扑来,那南宫博这两日积郁郁闷,恨不能跟所有人都打一架才好,早存了惹事的心,此时身影一掠迎步挥拳就击向粗须汉子面门,眼看着拳头就砸在那汉子脸上,却觉眼前白光一闪,一物堪堪飞向手背,来势凶猛,不由改拳为指,一把抓住眼前之物,伸手处原来不过一柄折扇。

      却听耳边一声清喝:“南宫兄且慢!”却是水清扬到了,见南宫博出手伤人,心急之下掷扇阻止。

      行家一出手,就知深浅,那粗汉见南宫博身手更兼那扇风,就知眼前两人自己绝非对手,倒有自知之明,在旁边一人的拉扯下就势坐了下去,冷笑着看着眼前的形势。

      众人只觉眼睛一亮,随着那声清咚语声,信步而出一个绝色少年,顿时觉那残秋剩景仿若被注入一层生机,绚丽蓬□□来。容色绝佳,姿态优雅,神色却不觉有些清冷。众人只觉心底一暖一凉,不知如何是处,初见那少年光彩,觉得心底暖融生漾,再看那清冷疏离之态,又觉如冬日雪水,冰凉生寒。雍容艳丽的青眼环顾四周,如飞鸟掠过寒渊,惊鸿间犹带萧杀睥睨,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南宫博也不觉痴了,当年那个跟在身后喊着南宫哥哥的稚童幼女,早已亭亭玉立,姿容绝世了。

      那芦洲白似已习惯了水清扬的惊艳,最先醒悟过来,拉了南宫博坐到一张桌子上,又见水清扬亦坐下,才环视四周,朗声道:“各位当家的好,我叫芦洲白,是水家此次商谈代表,各位有什么意见,现在就可以跟我说。”

      那众人这才压住心底的惊艳、疑问,把目光转向芦洲白,那些矿主汉子,正如水清扬所说都是湘州有头脸的土霸或武林人士,虽初时惊讶隐忍,但提及此次商谈主要目的,都不觉活跃起来。

      一位中年人,轻摇折扇站立起来,显然是这些矿主代表,“芦公子你既是代表水家,那我们就直话直说,如之前商议过的,必须给我们这些矿产玉石在原价上加价五成!”

      其他众人也都忙附和着,叫道:“五成,最低五成不可,不然这生意不能做了!”

      “五成还低呢,我那洞都快支持不住了,天天被那些矿工围着要工钱!”

      “就是,就是,水家财大势大,早该多让利给我们了!”

      ……

      各种声音层起不迭,芦洲白眼角看那水清扬却神色不变,手执一青瓷花杯清啜秋茶,目光艳涟在蒲扇的长睫下,想来一定是惯常的清冷明亮,不觉底气一足,笑道:“各位当家不必激动,水家做生意向来讲究公平,各位提出加价,自有道理,我们水家也不会置之不理。不过各位提出的提价五成也太高了。”

      “那你们出几成?”那中年代表紧跟问道。

      “半成!”芦洲白眸色一冷,声音铿锵有力,如金属般掷地有声,刺激着各位当家的耳膜。

      立马有人叫起来,“半成?”

      那中年人也皱眉道:“半成绝对不成!”

      芦洲白却轻哼道:“各位当家要觉得提价半成的建议不成,那就罢了吧。各位今日在此喝茶品茗,尽管高乐,茶钱算我们的。芦某还有要事,恕不奉陪了。”芦洲白已经与水清扬商议清楚,这些人其实早已抵不住各处压力,就算今日不加价,恐怕也撑不了几日,自会把玉石矿产送入水家珠石加工厂的。

      那些人见芦洲白一副不卑不亢架势,哪里肯放!最后不过一阵吵嚷、讨价,到底定了加价一成的协议。不过意料之中而已,芦洲白和水清扬相视一笑,合作成功!

      那南宫博整个过程却都漠不关心,一双虎目只关注着水清扬,时而微笑,时而凝思,时而苦恼,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水清扬初时还礼貌地回视几眼,到最后却不肯再理睬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