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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孟章没有想到一觉醒来,竟能听到这般赤诚的表白。他尚是少年,于情爱只有一种朦胧的认知,但孤军奋战数年的经历让他觉得,所谓深情,当是心意相通扶持互助,所谓坦白心意,无需言语只得一个眼神就能明白。情是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爱是坚如磐石,千年不转移。
      执明这算什么?
      瑶光王子向来冷漠,看淡世间情爱的模样。对待执明与其说是对待知己,不如说是对待恩人。
      为了一个并不爱自己的人,宁可负了天下?
      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况且他表达心意如此直白……简直不知羞!
      孟章冷眼旁观,颇为不屑。
      却不知在旁人看来,他满眼钦羡,脸上写满了“感伤”二字。

      慕容离早就习惯了执明的豪言壮语,只是明明确确听他说出“我要跟你一起”这句话,内心依然百感交集,心绪难以平静。
      这誓言不华丽,无修饰,可是偏偏最能打动他的心。
      从前他只觉得,执明赤子之心,有帝王之仁善却骄横懈怠,无心权力却不得不做王上,是以荒废人生虚度年华,总之在他眼里是可造之材,或许还有几分大智若愚。他并不厌恶执明,甚至有些许敬重之意。
      可要说到私心……他是颇为反感执明总夸他谪仙之姿应当喜爱琴棋书画的。
      他从前不是执明口中的这样模样,当时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他幼时喜欢玩乐,舞刀弄剑,喜欢到处闯荡,想要做个肆意潇洒的人。自从瑶光国破,他心里的恨意无法消散,早已习惯了阴谋诡计,双手沾满血腥,又如何去做那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谪仙呢?
      他也曾学琴棋,也懂书画,可那不过是觉得好玩或者有些用处罢了。他真心喜爱的,是游历山水,看遍中垣和外邦的风光。
      执明却不知道这些。
      所以慕容离对他不如他对自己。
      可是执明锲而不舍地追过来,想要知道他更多的事情。那些他不喜欢听的,执明便不再提,那些他在乎的,执明格外留心……
      慕容离发现,执明身上有更多令他称赞的地方。
      也许只有一条就足以使他敞开心扉,那便是执明毫无芥蒂地对他好。
      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这种毫无芥蒂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而且不枉此生。

      执明许久没听到慕容离的回应。好或不好,都没有。
      慕容离仿佛没有听到似的,脑袋枕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
      如释重负,更多的是失落感。执明不由自主地缩起肩膀,内心暗暗叹息——到底是太冲动,恐怕吓到阿离了。
      手上忽然一阵冰凉。执明低下头去,看到竹箫的一端被慕容离塞进了他手中。
      “我累了。”慕容离轻声道,“帮我收着。”
      执明心潮澎湃,眼中闪出亮光来,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他激动万分地连连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一手拦着慕容离防止他跌倒,另一只手取过长箫,紧紧攥在手里,横放在膝盖上。他神情凝重,仿佛坐拥天下般小心翼翼。
      莫澜在一旁笑开了怀。他冲执明眨眼,意在恭贺他如愿以偿,执明却严肃地板着脸,以眼神示意他不能出声打扰阿离休息。

      孟章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
      原来执明并非一厢情愿……那倒也是。似他这般真诚,总能打动人心的。纵使不能,他此生想来也无怨无悔。
      听说,天玑国的齐之侃,宁死也不愿背弃天玑王蹇宾。他们临死之前牵挂的,都只是对方的安危……他们之间,是否也有这种情愫呢?
      孟章觉得应该是有的。
      他也觉得,某个人,恐怕永远不会有。
      因为那个人啊,心中只有不肯认输的执着,只有出人头地,只有抱负。

      冬月初七那个夜晚,执明一行人夜宿山岭。马车让给了孟章,他身子不好,早早就睡了,带着庚辰回来的萧然一路奔波仍然精神抖擞,非要陪着方夜巡守。
      庚辰肩头有伤,虽无大碍,慕容离却不放心,非要看个清楚。庚辰推却两次,只得解了衣裳。伤口像是撞在什么地方弄出来的,慕容离问了几句,庚辰只说试图逃跑的时候被毓埥所伤。他神色不自然,慕容离隐隐明白了什么,眼眸里陡然生出寒意。
      他道:“你放心,就算毓埥与我同宗,我也绝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你受的委屈,将来我必定替你讨回来!”
      庚辰难得脸红一次,急忙辩解道:“没什么,少主!他,他……只是戏弄我罢了。”低下头少时,再抬起头时庚辰又变成了那副傲然模样。
      他不愿让慕容离亲手替自己涂药,一旁满脸写着不高兴的执明更加不愿意。执明唤来两个侍卫伺候庚辰,就把慕容离拉到最大的那个帐篷里。帐篷是留给慕容离的,说是最大,也就比一张床榻大些许,站起来不至于碰到脑袋罢了。山岭地面潮湿多虫,枯枝烂叶一股腐朽的味道,但这个帐篷里铺满兽皮,角落里还压着一张小方桌,干净暖和而且略带清香。
      被褥都是鲜艳的红绸布,头顶的毡布也被侍卫加了一层红布做装饰,方寸之地在红烛映照之下,红得耀眼。
      慕容离猜出这一切定是执明安排,觉得好笑又感动。执明知道他猜出来了,也格外高兴,喜滋滋地拉着慕容离在方桌旁坐下,从帐篷深处的枕头下摸出一个鼓鼓的锦袋,放到慕容离眼前轻轻摇晃。
      “阿离猜猜看,里头是什么?”
      是什么呢?是羽琼花的花瓣啊……慕容离盯着执明发冠上的那片羽琼花的花瓣,笑而不语。
      “阿离猜不出来,就先跟我回天权!——你别说不行!瑶光和天权唇亡齿寒,当结为盟友……”
      慕容离先是摇头,道:“我猜不出来。”随后又轻轻点头:“好,我随你回去。”
      执明倒有些难以置信了。他拎着锦袋,傻乎乎地看着慕容离,半晌后才嘿嘿嘿嘿地笑起来。
      花瓣是从栽种在天权凉亭水榭旁的那些羽琼花上摘下来的,晒干做成了香囊。羽琼花香不能安神,可是执明常常把它搁在枕头旁。太傅曾骂他是没心没肺才睡得香,但执明认为都是因为羽琼花的关系。
      执明唠唠叨叨地说着他如何亲手摘下花瓣,洗干净,晾晒,还去织造司亲自选了锦缎做成袋子……他说了慕容离离开后天权的许多事情。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花落尽,叶凋零,起风落雨,飘雾降霜。但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朝中的文臣武将越发爱争执,市井之间关于天权王的流言越来越多,不管官员还是百姓,一个个对昱照山之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天权有吃不尽的粮食,可瑶光有用不尽的金子,天玑有神秘莫测的巫术,天枢有辽阔的草原和牧马,天璇有旖旎的风光……
      “阿离曾说我是‘混吃等死’,当时我挺生气的。后来去宫外走了几趟,才知道百姓们说得才叫人恼火,什么‘奢靡无度’,‘荒淫无道’,‘昏聩无知’……哼!定是有人闲不住,想要逼我去争夺这天下,去满足他们贪婪无度的野心!”
      慕容离的视线从方桌一角摊开的书册上挪开,落在执明的脸上。执明怕冷,不知何时已经将两条腿伸进慕容离的被褥里,这会儿瞧着有几分困意,嘴里嚷嚷着,眼皮都在打架了。
      慕容离抿唇一笑,抬手轻轻推了执明一把,道:“王上困了,就回去歇着吧。”
      “啊?啊……”执明恍恍惚惚,眨了眨眼睛,忽然间涨红了脸。他慌不迭地从床褥间爬起来,起身走了两步掀开帐篷的帘门,忽的又溜回来,蹲下去将弄乱的被褥给慕容离铺好,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顿了片刻,声音越发小了:“我没有那个意思……不是!我是说……我不会让别人说阿离闲话的。”
      执明不敢抬头看慕容离,耳尖红得透明。他整理好床铺很快跑了出去,留下慕容离一人独自对着书册发呆。许久后,,慕容离摸摸耳朵。
      是热的,热乎乎地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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